第二百三十八章 物内
作者:苁光   光锥外的风筝最新章节     
    “怎么阻止?”王轩兰认真地反问道。
    修铭眼睛瞪大,一副“你竟然也不知道?”的震惊神情。
    “我只赌了一手他们本就有此波折,身为棋子,既然有人在前面放了路,就得踏上去。”
    王轩兰的话意味难明。
    “那你认为谁是那个布了目前局面棋手?”修铭托着下巴不耻下问,放弃思考。
    王轩兰抬起头,看向什么都没有的天空,又低下头看向白净却不会反射的涟漪地。
    “我本来以为是上城那几双手的落子,现在看来,举棋之人或也在棋中。”
    “你是说...明与青凤,自导自演?等的就是我们请来真龙的意,也就莲子一族。”修铭怀疑道。
    “差不多,没证据,凭感觉,别多问。”王轩兰不耐地四连堵嘴。
    “好...吧。那先继续看下去吧。”修铭没有深纠。
    他反而将视线从灰质无相的博弈中撤离,更多注视着内天地的六族大战。
    原来残酷的天地磨盘一直没有停过,即使他们这些外人成为其中一部分种族的首脑,他们所能改变也只能是方向。
    至于大势转向、甚至倾颓的过程中,本身必然发生的战争之因,究竟是来自樊笼的意识,还是棋手划好的唯一之路,亦或是斑斓天地本身的“自然”。
    这是一个极为复杂,并难以解析的问题。
    樊笼被请君入瓮,是一种束缚,却也是一种礼遇。
    是对方不愿意继续升级的诚意。
    但无论如何,当五族名义上羁绊樊笼之后,身为樊笼之一的他们一定也需要承担着此中产生的业果。
    修铭不能干涉,一方面是再次转向,会让天地磨盘磋磨的更加彻底。
    另外一方面,当他都输了,他们就都没有机会了。
    王轩兰道德水准则相对灵活,她能更本真面对着死亡。
    她也有底牌,却不愿意在此时干涉,何况表相的天地之战只是轮转棋的棋面,更重要的胜负手还是那师徒二人的意气之争。
    将台一直准备着战争再起,再次开打在各族内部也是应有之意。
    棋面上是三打二,即使三族都只是一部分族人,对方还有着主场优势。
    可三族依然会认为还是三打二,军心如钢,他们早已适应了这片残酷厄时空。
    面对天地二灵的疯狂进攻,鬼、南、东的联军在边打边退。
    此刻是天地二灵急了,三族虽然悍勇,却也不会盲目的送掉性命。
    防御,然后在等待潮水后继无力,等待更大朝向确定,一样刻在许多战士的心里。
    战场上最风光无限的人,是此刻的南冀秭三。
    他正变得越来越强。
    将主的能力既有血脉传承,也有将主之位承载的方向矢力。
    南冀秭三是最年轻将主,南向之鸟的羽翼在此刻才是真正展开。
    而他此刻的对手,正是天族将主青凤。
    青凤的言灵术,几乎都是范围威力巨大的区域杀伤,对三族战士的威胁巨大。
    然而在速度达到浮相阈值的南冀秭三眼中,青凤的一切动作都变得有迹可循。
    青凤很强大,比自己的哥哥强大的多。
    可她也没有那样的强大,不像王轩兰一样高不可及,不像真龙一样看不见底。
    她的高度,南冀秭三挥舞着翅膀就能够着。
    如果说修铭是青凤计划里的第一个变数,那么南冀秭三这个战败之鸟,就是这里面的第二个变数。
    现在一个变数还在发酵,一个却已经打乱了她的布置。
    青凤言灵,使得天空布满了孔雀斑目一样的纹路。
    然而这些斑目却难以睁开眼睛,因为她害怕没有南冀秭三更快,如果斑目在睁开时被摧毁,则会对她的本体造成一定伤害。
    青凤本该运筹帷幄,却在此刻后知后觉,有些笼中鸟是关不住的。
    她的最大底牌——龙公,却在真龙之意现世后无法被其控制,一直在失控的呜咽着,也制造了天地间时断时续的大雨。
    身后的同族渐渐地无法给她带来安全。
    那曵光的十一翼,正在她的内心种下一抹恐惧的种子。
    青凤在处处限制下,正缓慢地落入下风。
    ......
    纸面上对弈,还有几十只强大地灵与将台的争斗。
    这里不像是天空防线,拥有着前期开拓出来的巨大缓冲空间。
    将台底下靠近地面很远,可在同样自身与敌人宽大的体型映衬下,这种遥远就不够看了。
    地灵们的袭击,是先炸开将台的一角。
    而后三族中的鬼苦人,才大多被南冀秭三分配到地面。
    这些心怀恶意的地灵,虽然不及龙公的那般体型。
    却拥有着八族中平均最大的体型。
    他们之间差异极大,有的本就是一座山峦,一条水蛇河。
    有的又难以厘定,像是云、像是蜂群。
    鬼苦人器质异化严重,但大多并没有脱离人形,因此在八族中鬼苦人对环境的适应,对各种敌人的应对方法都最为扎实。
    鬼苦人面对地灵,至少不会毫无办法。
    地灵大多根本没有人形,所以鬼苦人对其最大问题是,难以确定他们的有效的弱点。
    体型更小的鬼苦人,只能试图切割分离那些大体型地灵的身体,试图通过这样的粗暴方法打击对方。
    大多数地灵确实也被这种方法克制,问题是太慢,搬空一座山即使是超凡者也不是那么容易做到,更何况对方还会反抗。
    且一部分的地灵并无常形,断裂分离之后,甚至群体战斗的能力大增加。
    就在南冀秭三孤身威慑青凤时,后方的将台差点在袭击中彻底沦陷,直到有一人挽救了局面。
    樊笼少了两位中计的正主,一名锐意进取的南向之鸟,还有早已昏睡的子浅浅。
    天族视野里,却还是漏了一位樊笼使。
    那就是北境将主白均。
    那位居住在浮镜上的老妪。
    议堂侵入了涟漪无相地,可它本质依然在将台上。
    在将台上看来,议堂与里面的人都是被时空冻结了,所以无法动作。
    这种限制束缚住了有形体的修铭和王轩兰。
    却无法现在,形相构成与所有人都不同的北境白灵。
    白均视野受限,面前有一个只能看到却无法丝毫干涉的世界,因此白灵看向镜外的外人都会产生一种恐惧。
    不过恐惧往往是相互的,其他七族包括如今的樊笼,都忌惮白灵失去限制,侵染占满现在的所有天地。
    那是因为视野的局限,位置的局限,能力的局限,也是相互的。
    白均无法跟随明的脚步,因此看不到不远处的黑影残树。
    明也无法限制,一个根本不在他构建心乡里的生灵。
    所以白均此刻在涟漪无相地的议堂里,也在将台的议堂里。
    她的视角里面,有两幅重叠的画面。
    一边被时光凝固,神意无存。
    一边被囹圄所困,有意无性。
    她只能旁观,却不感到丝毫的疑惑。
    因为北境白灵所形成的视界,如果每一个人的世界都是一幅画,白灵的视界一直是不止一幅。
    也不是两幅,而是无法分离,又无法捻清的许多幅。
    这种特性,或许才是白灵呈现的一切特质来源。
    ......
    将主白均,成了留守将台议堂的唯一一人。
    白灵无法干涉浮相,因为或许他们生活在浮相的浮相里,又或者生活在浮相与质形的夹层里面。
    全北境白灵举不起一块碎冰,白灵无法干涉物相,是八向之地历次衍变中几乎的唯一不变。
    或许这也是斑斓时空的一项底层规则,所以才会显得那般坚硬。
    如果议堂倒塌了,那将主白均就只能看着自己被覆盖。
    可是若是生灵入侵,想要靠近她能看见的地方,那她也不是一个路都走不稳的老太太。
    斑斓时空的另外一项非规则型常识,活的越久的灵,底蕴越是深厚。
    五名城传承的名如此,真龙如此,修铭也是如此。
    白均从未告诉他人,她其实是除了真龙、青凤与明以外,唯一的一代将主。
    她能眼睁睁地看着议堂压碎自己显形的坚冰,而没有一点办法。
    也能让除了几位特殊将主外的生灵,走入她的视界便等同于死亡。
    方法很简单。
    与她的族人攻击墨龙方式,没有什么不同。
    白灵可以在不同镜面上跳转,对镜面的光滑度与反射度都有要求。
    所以他们可能会被困死,或者在调整之后显形失败,被切碎、过于暗淡、模糊而死。
    白灵发起跳转能力的条件其实很简单,看见就行。
    主要问题是,跳转后存活与新介质是否稳定常形的问题。
    北境是白灵的天堂,大范围的反射面,且需要有一定对光衍射能力,更要数量庞大是自然的一部分。
    那便是只有冰,或者类冰这样的晶体物质。
    北境白灵看似被天地所困,却或许是这斑斓各族中,唯一已经得到种族心乡之地种族。
    既是五名城,在环境与族群相性上,也远不如北境。
    就像是一种“浪费”。
    人,所不需要的每一寸空间,每一种未知结构,是否都是一种浪费。
    如果不是,那么这紧贴着肌肤的空间与认知边界,该往后面退上多“远”?
    多远。才能让人不觉得压抑,又不觉得浪费?
    这样的距离,是本能?还是一种环境“圈养”形成dna传承?
    北境白灵生活在理想之地里面,诚然他遇到了许多问题,让他们显得危机重重。
    但是他们的问题来着,他们无法干涉的“物外”。
    既然是物外,那就要分列讨论,不与环境与文明族群的相性有关。
    可现实的大部分情况,不会那么理性与绝对。
    例如浮相对于白灵,不能算是完全意义上的物外。
    首先他们能看见浮相,看见就代表着信息传递,这已经是一种程度很深的干涉。
    而在白灵的能力树上,看见已经能够杀人。
    他们并非完全不能干涉浮相,只是无法影响死物,却能“瞪”死浮相中的其他生灵。
    意识的纠缠,也许在斑斓时空的更深层级,所以这一层不会被不同的物相规则形成“筛子”干涉。
    真正的生与死,这一层也足够的幽深,一旦被打破便很难重塑。
    真龙是否有意?是否能够成功?都还未知。
    王轩兰的复生,或许是修铭见证到的唯一奇迹。
    又或许,她的死亡才是一种假相。
    五名城以名字传承,一代又一代,代代同名不同人。
    这是五名城自己说法,这个名字不只是名字,也代表着血脉,甚至可能还有他们的记忆。
    那么他们真的就不是一个人了吗?
    甚至,所有的五名是否活着?这也是一个问题。
    这里,真与假在前,生与死在后。
    ......
    经过一阵不激烈,也不惊险的战斗后,一群巨型地灵倒在将台上,又压塌了一部分将台后,被将台抖落下去。
    白均的视界几乎包括了将台的全部地面,任何一只翻过边界的地灵,都会在她的视线里面迅速倒下,像是忽然打了个瞌睡便倒地不起。
    这些地灵意识空了,稍加添点料,就有可能成为一种特殊的失乡魂。
    可是大战在眼前,没有一个鬼苦人有心情养魂。
    白均的能力本质与其他白灵没有差别,都是透过穿行能力,将自己本身折跃到另外一边看见的物相上。
    可底蕴厚度不同,技巧上也有差异,使得她造成的死亡比起其他白灵极其干净。
    不像白灵与墨龙那场战争,白灵的攻击并未达到光束,那到目神光里杂质太多,触碰到后相态也不稳定。
    当时的一些墨龙甚至能够摇摇头再度起飞,有一些才会被白灵引爆体内能量,发生整体性或是局部性的殉爆。
    白均的攻击不会出现那道明显的光,一方面是速度更快,基本就是完整的光速。
    一方面也是那道光里的意识更加纯粹,那就是白均从自身上分割出来,极为纯粹的意识炸弹。
    相当于,别的白灵是将完整的自己发射出去,而白均只是将暴虐的那部分自己发射出去。
    别的白灵行的是自杀证道,而白均她只是不断地清明自身。
    既杀伤了敌人,也能让一直冷静下去。
    不过这样做,既需要强大控制力,厚实的底蕴。
    更有一个隐患,那就是暴虐的自我,也是自我,万一她判断出错。
    被切割那部分自我,最后存活了下来,她就等于创造了另外一个自己。
    事实上,在她悠久的生命长途上,这事已经不止一次发生过了。
    而她们也并非全部死亡,白均怎么会将全部筹码,都放入一个陌生人手中。
    至于将台上的她,到底是不是那个所谓的主体。
    便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八族对白灵的提防,也一定不是一开始就知道可以这样的防范。
    有些故事藏在活人的心里,有些故事藏在死人的嘴里。
    樊笼不在意前罪,现法倒追也是大忌。
    在倒行之际,团结可以团结的力量,才是樊笼最在意的事情。
    更何况一些事情,已经无法挖掘。
    白均站在樊笼之后,看向的地方也是樊笼所重。
    那她已经是樊笼的一部分,并践行着樊笼的路。
    将台表面的清澈,并不能让她在这片土地上行走,这方时空还是有着诸多对白均的限制。
    但这不妨碍将主白均,让将台不坠,让一只地灵都无法爬上将台。
    鬼苦人组织的反攻很快开始。
    战场逐渐转移到地面,白均却逐渐收回了她真的杀人的目光。
    这场大博弈里,各方都保留了一定度,因为他们真的没想猜到如今的天地。
    所以这是天地的磨盘,而上了秤的斤两,只有弱者。
    修铭与王轩兰看着这一切的发生,也都意外于白均的爆发。
    不过这样下来,将台的危机便小了许多。
    王轩兰更是颇为自满,果然这些闲棋碎子才是翻盘的关键,没一颗棋子是不发光的。
    要是没发光,肯定没有经过她这个王师傅打磨。
    甭管白均选边站,所带来的自身底蕴与王轩兰有什么关系。
    总之局势在逐渐回暖,这盘棋上他们也有了更多底气。
    明与青凤两边,青凤这边依然成了明的拖累,而这一点也一如既往。
    这边虽未尘埃落定,可也没多少看点,修铭则开始将视线重新对准那场更重要的战斗。
    或者两股潮水的冲撞。
    这才是胜负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