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三年包干到户，按人头分了地，也不再限制养牲畜家禽，村民的积极性一下子提高。
    乔爷爷这边五口人，每人三亩地共分到十五亩，五亩地红薯套种玉米和豇豆。
    十亩全都种水稻。
    艰苦年代走过来一天饿三顿的人，把粮食看的非常重要。
    现在分到了地，不仅地里种满了粮食每一分地也都不会浪费，见缝插针的种上农作物，就连田坎边的小斜坡上都种了蚕豆。
    没有严重的天灾，勤劳的人不会缺吃少穿。
    夏收后除了极少数两家外，家家粮食大丰收。
    交了公粮，留下自家吃的还能卖掉一部分。
    第一年舍得卖粮食多半是为了给家里的学生娃凑学费。
    寒来暑往，乔玉梅辛苦三年如愿以偿地考上大学，成为村里第一个大学生，且考上的还是京市的大学。
    这是大喜事，乔奶奶欣喜的一夜没睡着，对谢一诚万分感激。
    家里养的猪不到一百斤，乔爷爷去跟人买了头肥猪回来，杀猪请客，全村热热闹闹的吃了一顿饭，
    村里出了个大学生，即便是个姑娘还是让村民们感到与有荣焉。
    考上大学也就意味着改变了命运，未来可期。
    家家都没什么闲钱，也都这家几毛那家几块的随份子钱，生怕乔玉梅因为没钱而上不了大学。
    人就是这么奇怪，无论往日有什么不愉快，这时候仿佛前嫌尽弃。
    纵使羡慕嫉妒，甚至沾不到光，也希望乔玉梅将来有出息。
    乔爷爷再三表示学校不但不收学费还有生活补助，光靠生活补助就足够了。
    但大家还是把份子钱硬塞给乔爷爷。
    就连抠门到极点乔二婶都送来了两块钱，把她肉疼了几天。
    乔玉梅是十里八村长的最漂亮的姑娘，还在上高中时就有人上门提亲，无论对方条件多好都不被乔爷爷拒了。
    这下考上了大学，还是京市重点大学，倒是让之前来提亲的人望而却步，除了一人。
    乔玉梅的高中同学甘志强对她紧追不舍，仗着爹是镇上粮站站长，即便自己没考上大学，工作也没着落也不认为自己配不上乔玉梅。
    被拒绝了仍然死缠烂打。
    “有个粮站站长的爹就了不起了？也不看看自己长的有多磕碜，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杨志望着不远处的人不屑至极。
    这个年代粮站站长的权利很大，农民去粮站交公粮，是几级粮，合不合格，一个小小的质检员一句话就能定下来。
    更何况是站长。
    真是得罪谁都不能得罪粮站的人。
    一旦得罪了他们，就算晒得很干，一颗颗筛选出来的粮食也因为一句轻飘飘的话不过关。
    排一两天队，结果就是要么拉回去重新挑选或者晾晒，跑几次冤枉路。
    要么就是将一二级粮食划分为三四五级，多交两三百斤粮食纯属正常。
    每个等级的粮食所需要交的数量不同，一二级是好的，三四五级就是普通的。
    划到四五级不但要扣除水分的斤两，还要多交不少粮食，算的钱也不一样。
    现在的人大多都秉持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关键是人家是端铁饭碗的管着自己，一年要交两次公粮实在惹不起。
    即便心里有数也不敢跟他们争论，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
    若是遇到灾害粮食减产，还得四处借粮完成任务。
    这个年代的农民非常不易。
    甘志强因为有个粮站站长的爹，讨好他的同学很多，时间一长尾巴翘到天上去。
    明明是个秃头鸡还把自己当成孔雀，好像谁都想看他两眼似的。
    前世他到了那个位置他儿子也没有仗着他的势走捷径，完全是靠自己的努力。
    甘志强的爹平时对谁都笑呵呵的，很好说话的样子，穿的也非常朴素，作为权利很大的站长衣服裤子都有补丁。
    杨志努力回想了一下前世甘家的情况。
    甘家和甘志强在镇上比较有名气，倒也不难想起。
    甘志强的爹一直待在镇粮站站长的位置直到退休，妈在供销社工作，刚好赶在下岗潮之前到了退休年龄。
    三个姐姐都嫁到县城，全都吃着公家饭。
    甘志强也进了粮站工作成了质检员，后来调到县城工作，最后又调到省城。
    能力嘛，杨志不觉得甘志强能力有多强，只能说他投胎投的好，有个好爹。
    不提以后，就甘家现在的家庭在镇上也是有头有脸的，即便甘志强长的不咋地，想嫁给他的姑娘多的是。
    毕竟这是个没能解决温饱的年代，只要家庭条件好能吃饱穿暖，对方没长成一坨屎都能下得了口。
    杨志记得甘志强家挺有钱的，虽然他爹瞧着一副为人民服务绝不做蛀虫的清正廉洁样儿。
    但他知道甘志强家九几年陆续在省城买了二十多个铺面和一些房子，两千一零年后拿到的拆迁补偿款过亿，还得到不少房子和铺子。
    他知道的这么清楚是因为他一个战友跟甘志强认识，战友家与甘志强家有处房子紧邻，同是拆迁户，认识后偶尔也会吃顿饭聊聊。
    甘志强喝大了一高兴就一秃噜将自己家有多少拆迁款，多少房子告诉战友。
    战友听说他们是一个镇的人，就把这事告诉他，感叹他们镇的人是真有钱。
    那时他跟甘志强从未有过交集，即便觉得甘家的钱来路不正也没工夫多管闲事，听听也就过了。
    没想到重来一回倒是有机会用上了。
    九十年代省城的铺面以当时的工资标准来衡量是蛮高的，单靠一家四口的工资怎么可能买得起那么多铺面。
    要说甘志强的爹没靠职务贪污他绝对不信。
    上辈子乔玉梅没上高中，跟甘志强没什么接触，后来认识苏寒松没多久就结婚。
    这辈子走上不同的路，却遇到死缠烂打的牛皮糖甘志强真是烦不胜烦，又不敢告诉父母让他们操心。
    乔健挠挠头：“我觉得志强哥人挺好的。”
    起码这两年家里交公粮比别家都顺利，他家人口多，有甘志强打招呼每少交好几百斤。
    也不像别人一样对质检员点头哈腰。
    杨志和乔伟跳级后就跟乔健读一个年级，今年初二。
    自从这俩跟他同年级同班后他就与第一无缘了，不是乔伟考第一就是杨志，他再努力永远是万年老三。
    不过他也非常满意，谢一诚不愿意给他补课，有乔伟和杨志同班，不会的还能问问他们。
    杨志像看白痴一样看他：“一点小恩小惠就收买了，鼠目寸光，小姑考上了京市重点大学，以后毕业了未必会回来，找什么样的对象不行。
    最关键的是，甘志强丑成这个样子，求本事没有就靠爹妈，靠不了爹妈他就一根粪草，给小姑提鞋都不配。”
    乔伟点头：“阿志说的对，甘志强配不上小姑。”
    乔康赞同：“我也觉得，甘志强一大个脑袋头发还没我一半，又黑又胖，要不是知道他才二十，我还以为他跟我爸一样年纪。”
    乔健摸摸鼻子：“你们这么一说还挺有道理的哈。”
    杨志翻个白眼：“乔健不是我说你，做人眼光要放远点，盯着眼前的蝇头小利只会失去更多。”
    乔健茫然看着他：“你不是教我人要实际点么。”
    有甘志强的关系每年能省下上千斤粮食，还能省不少力气。
    他很实际啊，怎么又错了。
    杨志觉得这木脑壳没救了，脑子不大转弯，学好的不容易，学坏倒是挺快，难怪前世能把乔父和江招娣的缺点发扬光大。
    又不是他儿子，实在是不想跟他浪费口水，招呼三人：“走了走了，去听听甘志强跟小姑说什么。”
    甘志强还能说什么，自然是缠着乔玉梅要谈对象。
    结婚肯定是结不了的，乔玉梅年龄不到，再一个学校里也不允许学生结婚。
    不过订婚还是可以的，他能等乔玉梅四年。
    乔玉梅听着他大言不惭的话手有点痒。
    怎会有如此厚颜无耻的人，听话只听自己想听的，而他的拒绝他一个字没听进去。
    跟他讲话完全是鸡同鸭讲，而且他还四处造谣说他们在谈对象。
    乔玉梅烦的要死，但拿他一点办法没有。
    家里每年要交两次公粮，又不敢把甘志强得罪的太死。
    她倒是拍拍屁股去了京市，家里和三个哥哥家去交公粮就会被刁难。
    “玉梅，我这辈子一定对你好，你说东我绝对不敢往西。”
    甘志强喋喋不休的表衷肠。
    杨志听的都快吐了，甘志强长的好看点，他还能当小剧场看，一个其貌不扬脸上还长了不少青春痘的男人对着美女说这些话，简直是辣眼睛。
    没看见美女眼里的嫌恶都藏不住了么，这甘志强是心里一点逼数都没有啊。
    自负又自恋的癞蛤蟆。
    “小姑，志强哥。”
    杨志和乔伟笑着打招呼。
    乔康也跟着打招呼。
    乔健有点傻眼，刚才是谁说他目光短浅只盯着蝇头小利来着？
    急忙从绷着脸上扯出一个笑。
    甘志强自然要在乔玉梅的侄子面前表现一番，用最亲切的语气问四人：“阿健你们有没有吃晚饭？没吃的话哥请你们下馆子。”
    甘志强不放过任何一个跟乔玉梅相处的机会。
    而且把她侄子和家人都收买了娶她也容易些。
    乔健乔康的口水差点没出来，但还是克制地看看杨志和乔伟。
    乔父比分家前勤快了不少，杨桂芳也比江招娣能干有成算，乔健五兄妹也能干活，包干到户后吃饱肚子是没问题，肉却不是想吃就能吃到。
    兄妹几人每个月能去乔爷爷那儿吃两次肉改善伙食，平时还是清汤寡水的饭菜。
    都是长身体的年龄，馋肉馋的慌，做梦都在啃鸡腿。
    甘志强请吃饭总不能只请青菜白菜。
    但能不能吃到还得看杨志的意思，杨志不开口他们要敢说好，少不了要挨揍。
    杨志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志强哥，会不会太让你破费了？”
    不吃白不吃。
    乔健乔康眼睛比星星还亮。
    有好吃的了。
    甘志强呵呵笑道：“怎么会，哥没什么钱，不过请顿饭的钱还是有的，想吃什么尽管点。”
    “谢谢志强哥。”
    四人笑得极为开心，难得默契的齐齐开口道谢。
    乔玉梅：“......”
    同情地看了眼冤大头。
    乔伟看着乔玉梅说：“小姑，奶奶有事跟你说让我们来找你，别让奶等急了。”
    乔玉梅点头：“好，那我就先回去了，你们也早点回家。”
    “嗯嗯，知道了。”
    甘志强脸上的笑容僵住，要不是想跟乔玉梅多待一会儿，他又怎么可能浪费钱请四个像是从没吃饱过的小子吃饭。
    但话都已经说出来了，再收回去乔玉梅会怎么看他。
    算了，他也不是缺那点小钱的人。
    甘志强依依不舍的目送乔玉梅骑着自行车离开。
    “咱们去国营饭店吃饭。”
    镇上除了一家国营饭店还有两家去年才开的馆子。
    国营饭店饭菜量大，但服务员狗眼看人低的态度让人憋屈，甘志强是粮站站长公子另当别论。
    甘家不缺粮食也不缺钱，甘志强是真想娶乔玉梅，请乔伟四人吃饭出手挺大方，点了四道硬菜和两道素菜。
    红烧肉和鸡鸭鱼都有。
    “尽管吃，不够再要。”甘志强豪爽地说。
    乔健乔康兄弟羡慕不已，他们什么时候也能过上肉想怎么吃就怎么吃的日子。
    吃大户四人都不客气。
    不仅把甘志强点的几道菜吃的一干二净，又加了几道荤菜。
    看得甘志强嘴角直抽抽。
    尤其是乔健乔康，跟饿死鬼似的，专吃肉，汽水当水喝，也不怕撑死。
    一顿饭吃了他二十八块八，相当于他妈大半个月工资。
    甘志强是甘家独子，父母把他当宝贝，同龄人身上顶多带几块钱了不得，他就算一百块也拿得出来。
    不过平时他不是个大方的人，请同学喝瓶汽水都舍不得。
    为了娶乔玉梅是下了血本了。
    乔健乔康满足地抚着肚子，这一顿是这辈子吃肉吃的最满足的一顿，拍甘志强的马屁拍的啪啪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