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先生的推断让沈错信心大增。
谢过先生后,沈错与老马四人随方连长走入了行营中。
行营设在一个大型的院落之中,十一开间,四坡顶,颇为气派。东西两面另有几间配房。会议室,通讯室,指挥室等一应俱全。与此处相比,齐团长的指挥部可以用寒酸来形容了。
几人过廊穿巷,来到了一间宽大的房间前。沈错抬头一看,门牌上写着“情报分析室”。通报允许过后,沈错几人见到了罗师长。他三十岁左右,个子很高,不苟言笑,眼神锐利,嘴角下撇,给人以冷峻之感。左右两侧各站了一人。左侧一人四十来岁,戴着眼镜,文质彬彬,气质像个师爷,而右侧的则面相偏嫩,浓眉大眼,看着像是个勤快之人。他们的身后笔挺立了四人,想来是师长的警卫。
“诸位一路护送实在辛苦,请坐!”罗师长语气平淡,听不出是真心还是假意。
“师座客气了,这是份内的事情。”“三斤”堆着笑回复道。
“听情报科讲,你们发现有日本人混进城来?”罗师长并未过多客套。
“是的!”“三斤”示意沈错将忍者刀交给罗师长看。
“这位道长的模样倒是迥异。”罗师长觑了眼沈错,并未伸手,而是由身边的警卫接手并揭开了裹着的布条。
“这短刀确实是日本忍者所用。”罗师长拔出其中一把,细细端详了锋刃,又抬头瞥了眼沈错,背过身对旁边的那位年轻人低声吩咐了一句。
这动作稍显突然,耳力颇佳的沈错听得也不真切,只隐约听到“把那张…去拿来。”
年轻人得了令,略显紧张地瞟了眼沈错,努力维持着不动声色,出了门。
“嘿嘿。”罗师长这时却干笑了一声,解释道,“我让杨副官去拿地图,把情报科也都叫来,讨论下日本忍者会潜藏在何处。”
“潜伏在何处暂时难以确定。”沈错并不想立马把阿灵搬出来,毕竟这对于普通人太过玄奇,而是把曾先生的推断说了出来,“不过,我们推断日本人可能会去水厂投毒。”
“水厂投毒?!”罗师长面色一凝,眼中犹疑不定。
“正是!”沈错将过程简要地复述了一遍。
“千真万确!”“三斤”见罗师长将信将疑,认真地补充了一句。
“倒是颇具谋略。”罗师长缓缓坐下,脸上浮现一丝欣赏。
此时,杨副官领着六人走进了屋子,手中拿着个精致的皮质袋子,似是用于保管机要的文件袋。
见人员已到齐站定,罗师长神情一冷,从文件袋中翻出一张纸展开,提在手上,敲了敲桌子,声音极为严厉:“其余事情先放一边。你先解释解释这个,沈先生!”
沈错抬眼一看,竟然是启程之前万鹏给自己看的那份告示!那份将自己构陷为汉奸的告示!
“我们情报科在各地都是有人的…”罗师长眼神玩味。
“那是日本鬼子陷害沈道长的!”
“这是诬陷啊!”
老马几人极力替沈错辩解,却被刚进来的几人死死摁在了座位上。而站在沈错左右的两人更是掏出了手枪,对准了他的脑袋。
沈错不敢轻举妄动。他虽然可以避开枪口毫发无损,但老马几人却容易被误伤。况且这只是个误会,大动干戈之下难免伤了彼此的和气。
“前些时日,我们救出了被关押在焦山的一些人。日本人恼恨之下,就开始给我们泼脏水。”沈错心平气和地解释了部分原因,“不久之前,焦山起了场大火,罗师长消息如此灵通,想必是知晓的。这场火正是我们放的。”
罗师长眉头大皱,心道:好小子!还反将我一军。
一旁的“师爷”心思敏捷,见长官为难,接口道:“这个消息我们当然收到了。可空口无凭,你虽知晓这场大火,却仍无法证明是你参与了当中。”
“陈参谋所言有理。”罗师长再次直视沈错。
“师座。咱们齐团长先前发过电报了呀,这里还有手信,请师座过目。”“三斤”在身旁警卫的控制之下,取出了信件。
罗师长打开手信,仔细读过,仍是摇头:“齐国强的电报和手信确实提到了此人,也谈到你们来此的目的。不过,对于告示之前,可并未提及。”
“电报和手信怎么可能会写得这么详尽!”一向沉着的“三斤”也难以继续冷静了。
齐团长,名国强,字毅安,年龄比眼前之人要长。若是两人关系密切,自该称呼一声毅安兄,再不济也是齐团长。沈错心下明白过来,这位罗师长根本没把齐团长放在眼中。而他口中所言的“通敌”之事,虽是出于谨慎,无可指摘,却暗含着排挤和不信任。
既然对方带着敌意,沈错也就没有留手的必要。
“这证据自然是有的!”沈错提高声调震慑对方。
“哦?”罗师长质疑的话音未落,沈错双手一个交错,各向两侧弹出一缕指风。灵气侵入左右两人的经脉,使得他们小臂一麻,不自觉地松开了手枪。手枪掉落,沈错迅捷接住,没等众人有所反应,双枪枪口已指向了罗师长!
“这证据便是…”沈错站起,争锋相对,“以沈某的手段,要对师长不利,倒也不是难事!”
“别动!”“别胡来!”周边的警卫这才行动了起来。
罗师长倒也并非软蛋,挥手示意警卫放下枪,怒目而视。
“姓沈的,把枪放下!万一走火伤了师座让你吃不了兜着走!”陈参谋反倒是慌了手脚。
沈错吃软不吃硬,听到威胁,更是寸步不让。
形势剑拔弩张,“三斤”神情焦急,猛然记起临别前齐团长的一番话,计上心来,以劝说的语气开口道:“沈道长,都是自己人,可别伤了和气。这次去云南,委员长极力敦促大家要齐心协力,相信罗师长已经知道这是个误会了。”
听到委员长这几个字,罗师长一行的脸上明显有了几分忌惮。
陈参谋低声在罗师长身边耳语劝说道:“师座,这事我确有耳闻。校长首肯此事也是为了党国之未来考虑,我们也不好做得太过。”
“况且…”陈参谋声音更低,“这道士万一是敌特也是他齐国强之过失,怎么也扯不到我们身上。反而我们这一阻拦,倒是显得不团结。”
“嘶…”罗师长深吸一口气,深思过后暗暗点头,他看了眼沈错,又扫了眼“三斤”四人,勉强挤出个笑脸,“那是…罗某误会这位道长了。”
罗师长给了台阶,沈错也不好再发难,而且那陈参谋的话也入了他的耳,知晓眼前之人不会再行阻挠。因此,沈错将双枪放下,交还给了身侧的警卫。
那两位警卫脸上不服,可师座既然发了话,他们也不好发作,极不情愿地一把夺过手枪,插入了枪匣中。
“杨副官,明日可有去往长沙的火轮车?”罗师长询问道。
“报告师座!明日正好有一辆!”杨副官声音响亮。
“那就给他们都安排好,明日去长沙。”罗师长起身,准备离去。
沈错与“三斤”对望一眼均是眉头大皱。显然,日本忍者之事罗师长不想旁人插手。
“罗师长,那些日本忍者…”“三斤”试探问道。
罗师长闻言再次板起脸来,停顿片刻,似是努力耐着性道:“到了武昌,这事情就无需你们操心了,今夜我会派人去排查。”
“日本忍者实力…”沈错想向罗师长提醒日本忍者的危险性。
“怎么?他齐团长手下能送人'西天取经’,各个是能手。我手下的就是草包?!”罗师长愤怒地打断了沈错,“身手再强,强得过上万把枪?”
这话刻薄,阿虎实在忍不下去,正要站起开骂,却被“三斤”一把拉住了。
罗师长拍了拍军装肩章上的灰尘,继续对杨副官吩咐道:“给他们定二等票,别到时候说我罗某人小气!”冷哼一声,出了屋子。
沈错几人碰了一鼻子灰,再待下去也只是自讨没趣。与杨副官定好上车时间后,便被“送客”出门了。
“三斤哥,我不明白。”沈错以为军官都会像齐团长一样儒雅,正直。
“这其中的道道三言两语说不清。”\"三斤\"叹了口气,拍了拍沈错的肩膀,“他们是嫡系,而我们是杂牌军。嫡系驻守的城镇怎么可以混进奸细又被杂牌军指手画脚呢?”
“我们打仗从来不比他们差!”阿虎和小庄怒不可遏地往地上吐了口唾沫。
“那我们就这么走了?”老马问道。
“能怎么办?这是别人的地盘。”三斤无可奈何。
“你们明天先去长沙,我带阿灵留下。好歹把日本忍者隐藏的地方找出来!”沈错目光坚定,似是下定了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