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大战(一)
作者:文火煮茶   东洲往事最新章节     
    大战前夕,郑安雅终于等到了房似瑾和梁淑贞归队。房似瑾将所率十万大军中的八万交给了副将留守南边,自己只带两万精兵火速北上与郑安雅会师。梁淑贞这边则带上了唐苏合思、阿古拉和两人直属的一万骑兵。如此,联军在战场的总兵力达到四十三万,比玉轮国的二十万多出一倍有余。饶是兵力上占优势,郑安雅等人依然不敢轻敌,他们反复确认玉轮国有没有其他部队偷偷留在别处,直到确信他们此次的确是倾巢而出、堂堂正正的决战,才稍稍安下心来制定战术。
    按照惯例,交战双方的最高指挥官需要在战前见一面。决战当天,郑安雅和林长卿共乘一车,杜襄成和林长晔各自骑着马分列左右,簇拥着二人来到阵前。另一边,阿尔斯兰陪着一个神采非凡的人过来了。郑安雅与林长卿对视一眼,心道那人想必就是北帝额林了。
    玉轮人通常身材高大、与科尔漠人一样以健壮为美,但五官较为深邃、须发和瞳色也更浅,再加上他们的男性喜欢留一把络腮胡子,显得颇为粗犷。与其他玉轮人不同,额林倒是长得有些秀气,也没有留标志性的络腮胡子,目光如炬,乍一看反倒有几分像中原人。
    额林坐在马上朝着郑安雅行了一礼,道:“西帝陛下,多年不见,陛下一切可好?”
    郑安雅心想:“你就扯吧,我何时见过你?套近乎也不是这么套的。”但她脸上仍挂着笑:“北帝何出此言?你我从未相见,不过朕一切都好,不劳你挂心。倒是你,我们与漠东草原素来井水不犯河水,你为何偷袭我们?”
    额林道:“西帝陛下误会了,我自幼仰慕陛下,处处以陛下为榜样,恨不得有朝一日能亲自侍奉陛下,何来不敬之意?我们此番打的是渤海国,与高昌国本不相干。”
    听到他说出“亲自侍奉”这几个字,郑安雅一下子绷不住了。身为女主,各种反对势力对她的造谣抹黑从未停止过,其中最多的莫过于污蔑她“生性淫乱,一夜御男者数人”。她本来无需对这些谣言上心,但又怕众口铄金,影响到林长卿对她的看法,才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严惩那些造谣者。自打孤竹国、钟离国相继被灭,这类谣言已经消失了许久,却不曾想今日从北帝口中以戏谑的口吻道出,令她不禁怒火中烧。
    “滚回你的草原去!高昌渤海两国是姻亲,你侵略渤海国就等于侵略高昌国,怎么不相干?”郑安雅怒道。
    额林哈哈大笑:“姻亲,是吗?西帝陛下,不要怪我说话不中听,您对东帝一心一意,这全天下都知道,可是他对你又如何呢?您为他先灭淳于国、再灭钟离国,花费人力财力无数,他可曾正眼看过您一眼?您前脚刚走,他后脚就封了一名扶余国美女随侍左右,这您不会不知道吧?要我说,天涯何处无芳草,您何必单恋他这一棵树?我知道您的毕生所愿是一统天下,要实现这一愿望未必只能依靠东帝,我也可以!”
    “你这是何意?”郑安雅心中大为不安,她知道额林这番话目的是挑拨离间,但他说的又何尝不是事实?林长卿是否对自己有意,她至今仍一无所知。在外人眼中,她意气风发、自信满满,只有她自己知道,在他面前她有多惶恐、多么没底气。
    “何意?”额林笑道:“很简单。陛下您不妨考虑一下我,我也是帝王,也能助您一统天下。您不如弃了这个负心的男人,与我成婚如何?我在此前的多封信中早已表明过,我是您忠实的信徒,我一定会全身心地爱您的。”
    “你胡说什么?”郑安雅不禁气不打一处来,从未有人在两军阵前这般轻薄于她。
    就在这时,一只手环抱住了她的肩膀,清冽的声音从她的身侧传来:“额林,朕与西帝的婚事不劳你这个外人多费心,我们的婚约从未失效过。”
    “婚约?”额林大笑道:“东帝陛下,西帝与我也有过婚约,西帝亲口答应嫁给我的!”
    这一句话惊得在场所有人目瞪口呆,就连林长晔也微微侧目,心想北帝说出这番话来,是真敢空口白舌编瞎话还是西帝与他另有隐情?
    郑安雅也感觉到肩膀上的手明显地僵住了。她小声地说:“长卿,别听他胡说,没有的事。”
    林长卿微微低头对她道:“我知道,如此看来他是个擅长搬弄是非的人。”
    他仰起脸,高声对额林道:“朕与西帝因国事繁杂迟迟未能成婚,以致天下人对我们的婚事有诸多猜测。朕今日就当着众人的面明明白白地告知你:朕与西帝是真心相爱,我们会在此战结束后择日大婚。”
    听闻林长卿亲口说他将履行婚约,郑安雅强按住内心的狂喜,对额林道:“我们之所以拖了那么久,是因为我们都是神族,几十年哪怕几百年,对于我们而言也不过片刻之功。我们寿与天齐,所以一切都可以慢慢来不用急。这不是你们这种短命的人能理解的!”
    额林面部一僵,旋即又微笑道:“西帝陛下,您和您的将士们可以稍作歇息,待我们分出胜负您再做决定。您通今博古,一定知道自古联军多败绩吧?”言下之意是让高昌国不要出战,任由玉轮国和渤海国打一场。
    郑安雅对他的话嗤之以鼻:“就凭你这笨拙的嘴皮子也想挑拨离间?你听好了:朕从来没有考虑过与人族成婚,是包括你在内的所有人族!哪怕没有东帝,朕也绝不会选择你。你趁早死了这条心!”
    不等额林回话,她对左右道:“回去,准备进攻。”
    决战终于来了。一轮弓弩互射之后,林长晔亲率渤海国的八千精骑成三路楔形队伍冲向敌军。玉轮国也是针尖对麦芒,排出了同样的阵法,往联军的纵深猛插。起初两边打得有来有回,但玉轮国的骑兵数倍于林长晔,几个回合下来,联军渐渐落了下风,左右两路的人马被杀得所剩无几。林长晔瞅准时机,指挥部队赶紧往回撤。阿尔斯兰见林长晔不敌,便亲率所有骑兵往上压,意图一战将联军击溃。但当他们越过联军前沿阵地时才发现事情没那么简单:刚才逃窜的渤海国骑兵忽然不见了,拦住他们去路的是一眼望不到头的高昌国步兵。原本在旷野上,骑兵对步兵有着绝对的优势,尤其是大队骑兵一起冲锋时,那排山倒海般的气势足以让普通步兵吓破了胆。一旦这些步兵掉头逃跑,一没了反抗能力,二又没有速度优势,只能成为骑兵们收割的对象。可这些步兵却不同,他们眼神坚毅,手中拿着一种外人从未见过的武器,没等玉轮国骑兵反应过来,耳边已经想起了一阵阵巨大的爆鸣声。不一会儿,上千匹战马被打翻在地,还有更多的马受了惊吓乱跑起来,不但掀翻了他们背上的士兵,还在他们身上乱踩一气。
    “是火器!是高昌军的火器营!”额林大叫道,他在高处看得清楚。
    “陛下莫慌,”阿尔斯兰道:“您仔细看,他们的火器数量很有限,而且再次发射需要很长时间,我们在他们两次发射的间隙一鼓作气冲过去,一定可以的!”说完这些话,他策马上前,亲自杀入战场。
    阿尔斯兰说的没错,这些火器正是当年黑夫遗留的图纸中的火枪,经过少府多年的改进,已经从两人抬的长枪缩短为一人可手持的枪,发射所需时间也由原先的十弹指减少为五弹指左右,可惜由于制造火枪的钢材十分珍贵,火枪本身使用的寿命也不长,因此本次大战只准备了千余支火枪,对上玉轮国的数万骑兵,杀伤力实在有限。
    玉轮军在阿尔斯兰的鼓舞下继续前进,只见火枪兵们有序退去,又换上来一批手执长刀、槊、戈等长兵器的步兵。待骑兵靠近,他们便掷出或刺出手中的兵器,不砍人,专砍马,更有甚者还持有一种奇怪的钩状长兵器,专门对付马腿。两军又混战在一起,高昌军且战且进,慢慢将玉轮军包围起来。
    “行啊大囡,没想到你这么厉害!”郑安雅惊喜道:“我原以为你只擅长谋划一两万人的小规模战役,没想到四十余万人的阵竟也编排得如此完美!”
    “陛下过奖了。”曾大囡脸红道。
    原来,这一切都在军师曾大囡的算计之中。她认为,玉轮国兵力虽少,骑兵数量却与联军大致相当,且与联军的战车相比,他们的骑兵突袭能力极强,主将阿尔斯兰最常用的战法就是用大量的骑兵高速冲锋,冲散敌军的阵型,让对方自乱阵脚直至完全崩溃。因此,必须让联军次第分布、层层抵抗。她给出的阵型是:以八千骑兵为前军;中军以步兵为主,分为左中右三部,每部八至十万人,火器营也在其内;后军也分左右两部,各六万人。前军骑兵作为诱饵,必须与敌军骑兵大战一番之后,才能掉头兵分左右两路迅速从中军的两处间隙中退去。前军退下之后,中军迅速合拢,将敌军挡住,再由火器营出手,打翻最前排的战马,进一步削弱敌军的进攻速度。此时敌军与我军已经零距离,即便他们再擅长骑射,没有拉开距离,骑兵无法发起有威慑力的冲锋,弓箭也毫无优势,只能与我军肉搏。而此时我军的优势方才显露出来,在白刃战中有“一寸长一寸强”的说法,越长的兵器越有优势,我军惯用长刀、槊、戈等长兵器,敌军则多用较短的弯刀。中军步兵可以分三面包抄敌军,并用兵器的优势先杀马再刺人。而退却的前军则和后军再组成一道防线,防止敌军敌军步兵与骑兵汇合。
    “看样子额林要发兵救他的阿尔斯兰了,我们也该上了。”郑安雅对曾大囡和她身后的两名女兵道,“你们两个,务必护送军师到安全的地方。”说罢,与林长卿一起率领战车队伍加入战场。
    “将士们,此战是我们的保家卫国之战,为确保杀敌效率,此战只砍人头,不抓俘虏,违令者军法从事,尔等可听清了?”郑安雅在正式开打之前又强调了一遍。
    “得令!”众将士吼道。
    小剧场:
    “既然你们都没意见,接下来就是谁领兵的问题了。”林长卿道,“前军主将,要不长晔你来?”
    “必须的,他们就是冲我们来的,打头阵肯定是我。”林长晔道。
    杜襄成瞪了他一眼,道:“你可悠着点,这是去做诱饵。”
    “我知道啊姐,”林长晔道,“可是额林和阿尔斯兰都不笨,诱饵不够分量他们又怎么会咬钩呢?好啦姐,别这副表情,我会小心的。”
    “那中军我们出吧,”郑安雅对杜襄成说,“中间我领军,左边你,右边似瑾,没问题吧?长卿你殿后?”
    “没问题。”杜襄成答得干脆。
    林长卿却道:“后军可以交给长晔的两位部将钟同贺和姚祎,我与你一起。”
    “这是为何?”众人不解。
    林长卿望着郑安雅道:“你的卫队足够保护我们两个吧?”
    “够啊,怎么?”
    “那我的卫队可以腾出来保护长晔了。”林长卿浅笑道。
    林长晔犹豫地说:“哥,这不合适吧?”
    杜襄成赏了他一个毛栗子,骂道:“规矩要紧还是命要紧?你什么时候这么迂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