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7年11月1日。
    一年之久的焦灼等待后，夜离生日前夕的一大喜讯从医院传来，杨正毅无波澜的脸廓上绽出如释负重的笑容，这一年来他太不容易了，他终于可以休息下了。
    “小夜总，医院传来消息，他醒了。”夜离的秘书叫醒了短暂休息的夜离，将这个消息告诉了夜离。
    恍惚的夜离瞬间清醒，他不可置信地望向他的助手，试图辨别她话的真伪，他反复向秘书确认，他反复听到“他醒了”这句话。
    夜离顾不上所有，猛地冲出办公室，激动又紧张地赶到了医院，步伐前所未有的沉重，他缓缓移动到重症监护室门前，他迟迟不敢推开那扇门。
    “先生，这个监护室里的病人已经转移到普通病房里了，听杨医生说他可以出院了。”
    传来的声音指引夜离奔向那间病房。
    夜离进入病房，看见一大群人围着中间的病床。其中白大褂转过身来，向夜离招手，夜离上前，看到了靠在床头上的季翎寒。季翎寒很安静，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像是在自我享受一般，连周遭的动静都没有注意到。
    夜离坐在病床上，握住季翎寒的手，激动得说不出话来，他细细摩挲着季翎寒骨节分明苍白而冰冷的双手，他有太多太多的话想和他讲了，可眼前人至始至终没有任何回应。夜离望向季翎寒的脸颊，无血色，注视季翎寒那双最迷人的双眼，黯淡无光。夜离惊慌失措地看着杨正毅，满眼都是慌张担忧。季翎寒为什么没有任何反应？
    “他是醒了，但他也没醒……”杨正毅背对着夜离，“他的身体现在已经和正常人一样了，能正常吃饭了，但他的心理出现了极大的问题。回避麻木，双眼无神，内心有恐惧，这种恐惧挥之不去，可能还会过度警觉，有很多不确定的行为，可能会一直停留在过去某些让他难忘的事，尽管他从未表现过，或他自己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的，有些是潜意识里的，令他恐惧的。严重的话，会表现出滥用成瘾物质、攻击性行为、自伤或自杀行为等。这世间唯有一病无法用科学的手段治疗的，那就是心病。”
    “ptsd……”夜离脱口而出，“对、对吗？”
    杨正毅颔首。
    “要……要、怎怎么治疗？住精神病院吗？还是请专业人员？”
    “我问了精神科的大夫，以他现在的状况适合换个环境，要有人每时每刻都在他身边，监督他吃药，和他多沟通，帮助他从噩梦中走出来。他可能会潜意识的做某些事，必须要有人盯着。可以是专业人员，也可以是他的……家人……”
    季翎寒的家人……真正能为了他放弃一切工作繁忙的家人已经不在了……
    木讷的季翎寒嘴微微张开，手胡乱地抓着空气，越抓他越烦躁，他不停地揪扯自己的头发，他一个劲地挠着自己的血肉，他躁动着，像是在掩盖他的痛苦。
    夜离见状，轻轻制服住了季翎寒，他抱住他，顺着他凌乱不堪的头发，只见季翎寒不一会儿就安静了下来。夜离紧紧抱着季翎寒，他感觉季翎寒像个没有生命的木偶一样。
    “我……”夜离身体发着抖，连说出完整的话的力气抖没有了，他的指腹停留在季翎寒的脸颊上，他细细瞧了瞧季翎寒的眼睛，他更希望在季翎寒眼里看到对他的厌恶冷漠，而不是现在这样，“我照顾他。不、不是还有小奶包吗，还有那些y国的流浪狗们，还有阿兰朵莱斯利呢……他一定会好的，哪怕要十年，二十年，还是五十年，我都愿意照顾他，直到他恢复得差不多。他要是不想见我，我就离开……”
    翌日，夜离便抛下身上所有的事物带着季翎寒去了一个新城市生活，那里阳光明媚，环境优美，一片寂静，世外桃源。
    他们居住的房子是夜离昨天买的，房子很大，看着很温馨，还有个小花园，花园里有秋千有喷泉，有小花小草，还有小奶包和那群狗狗们。夜离并没有带上阿兰朵和莱斯利，她们太小了身体又太虚弱，还是留在a市比较好。夜离和她们说等她们再大些会让她们见爸爸的，两个小姑娘也懂事，没有大吵大闹。
    夜离将季翎寒安顿好，便去将带来的衣物杂物收拾收拾，忙活了几个小时夜离也没歇息的空，先去看看季翎寒，看到他情绪稳定夜离就跑去做饭。
    夜离做饭期间，小奶包跑到季翎寒跟前爬在季翎寒脚边，歪着头看着季翎寒，它哼唧唧地舔着季翎寒的脚，季翎寒却无动于衷。小奶包有些伤心，爬在地上尾巴也不摇了。
    不一会儿夜离便做好了饭，红烧鱼，他爱吃的。
    “翎寒，吃饭了。”夜离前去带季翎寒到厨房，“你一定喜欢吃。”
    坐在饭桌前，夜离端着饭坐在季翎寒旁边说：“我喂你。尝尝红烧鱼。”
    饭递嘴边，季翎寒未曾张嘴。
    “是不想吃吗？”夜离问，“不想吃也没关系，试试其他菜？”
    季翎寒仍然没有反应。夜离试了很多次，季翎寒都没有张过嘴，夜离束手无措。
    “是不想吃我做的饭吗？那我们出去吃？”话罢，夜离跑去衣橱拿衣服。
    夜离给季翎寒套上外套，拉着季翎寒的手准备出门，却被季翎寒制止了。
    “妈……妈……”季翎寒泪眼婆娑，眼泪不自觉得就落下了，“阿……安……”
    “你想吃她做的饭吗？”夜离擦拭季翎寒的泪，“对不起……”
    “妈……妈……”
    我想你了……我想你了……
    季翎寒一把推开夜离，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着，双手不由自主地挠着自己揪着自己的头发，他嘶吼着，他恐惧着，他不耐烦的跑着，他恨不能现在就死。
    “妈……妈……”
    夜离见状冲上去制止季翎寒，他未曾想过季翎寒的蛮劲会这么大，他费了老大力气才将他揽入怀里，他在背后抱着他，低声细语：“翎寒……冷静下来……我求你了……我在……我在……”
    “妈……妈……”季翎寒一直喃喃着，他越说越痛苦，越说越想终结自己的生命，他用力挣扎，却怎么也挣不开夜离的手臂，他一下咬住了夜离的胳膊，他以为这样夜离就会松手。
    然而，直到手臂被咬出了血夜离也未挣开……
    血液进入了季翎寒的口腔，血腥气扑鼻，季翎寒瞬间安静了下来，他的身体细微颤抖着，他轻轻松开牙齿，轻轻推开夜离的手臂，血淋淋的咬痕正中他要害，泪眼朦胧。
    夜离感觉到了季翎寒的冷却，便也不再用力，只见怀里的人抱着他的手臂发抖。
    “不……”季翎寒的眼帘一颤，“疼……痛……没有人……没有人……我好……难受……”
    “……”
    “我……讨厌……”季翎寒沙哑地声音夹带着哭音，“你……”
    夜离内心被刺痛了，他原来很讨厌他……
    “不……不……”季翎寒猛地转过身紧紧抱住了夜离，他的头埋在夜离的胸口，无声哭泣着，“我……好……痛……痛……”
    夜离摸着季翎寒的头，抱紧了季翎寒，“会好起来的……会不痛的……会好的……”
    “呜……”
    季翎寒哭了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平静下来的他沉默不语，夜离一口一口地喂季翎寒吃饭，虽然季翎寒没吃了几口，后面又给他喂药，药到嘴边，季翎寒死活不张嘴，夜离也拿他没办法。
    夜离问：“不想吃药吗？”
    “……”
    “不吃不行的，乖，听话，吃药，吃完药就不会难受了。”
    “……”季翎寒下意识地缩退，很明显他害怕吃药。
    夜离大概估计是因为季翎寒那三年被强制服下或注射的药物过多而产生的潜在抵抗表现出来了，他会抗拒药物，因为他惧怕药物。
    安抚了许久，季翎寒才乖乖地把药吃了，夜离把季翎寒安顿在客厅沙发上，给他披上毯子，打开电视，让他看。
    夜离便收拾边和季翎寒说话，也不知道说什么。
    “般的太急了，现在咱们先凑合用用……还有些东西正在运，很快的，飞机运的。我还把你画画用的东西带上了，再等上几天。你在y国养的狗狗被送回来可费了好大的劲，它们在宠物医院待了很久，身上的病很复杂。刚开始它们什么都不吃，我妈也它们没办法……噗……我当初到底在想什么呢？！我究竟有什么资格恨你？有什么资格责怪你伤害你？我真是个混蛋！等你病好了，我就不碍你的眼了……对了，小奶包和那些狗狗还没吃饭，你看我，又忘了……这些还没有名字，你有想给它们起个名字吗？小奶包都四岁多了，那些狗狗有些也快了……它们还能等到你吗？阿兰朵和莱斯利都还在等你呢，两个小家伙嘴上说着让你好好养病，等你好了再看你，实际上，她们很想你，很想见到你……”
    “……”
    夜离说着说着就拾掇完了，又把季翎寒带到院子里，安顿在长椅上，狗狗们都在院子里。狗狗们都叼着饭盆快速地摇着尾巴，迫不及待得想吃上饭了。
    很快，夜离就被一群狗狗挤在了中间，脚步略显乏力，狗狗们的小尾巴还一直打到夜离的腿，夜离拿他们没办法。夜离这个狗狗大王只有发食物的时候那些狗狗才会黏着他。
    等狗狗们吃完，夜离又跑去给它们洗饭盆，又闻到它们身上的够骚气味，又开始忙活给它们洗澡，从老到小二十五条狗，夜离快被折磨疯了，他就应该送到宠物店去洗。
    不过，季翎寒看得正起劲，呆滞的目光稍微有了些情绪，下沉的嘴角也不经意间换了个人角度。季翎寒的目光从未离开过夜离，他越是不想看夜离越是忍不住要看，他会感觉到莫名的心痛，灵魂和肉体仿佛被蹂躏了一般。肉体交缠，耳鬓厮磨的画面一遍遍闪过，身体的疼痛仿佛又再重演。他不想要那样强制凶狠的性爱……他不想……季翎寒闭上眼睛，他想把一切都忘掉，可怎么也忘不掉，他想坚强一点，不想再心软了……
    ……
    因为天气的炎热，夜离已经汗流浃背，他选择把衣服脱掉给狗狗们洗澡。
    砰——
    响声刚落，夜离便放下手中的活跑到季翎寒面前，托起季翎寒，把季翎寒抱回了沙发上，他小心翼翼地揉着季翎寒的膝盖，又小心翼翼地看着季翎寒。
    季翎寒看着夜离发呆，目光下移，他看到夜离手臂上的咬痕，咬痕很深，季翎寒还能看到里面的肉，血已经干了。
    夜离顺着季翎寒的目光看向自己的手臂，急措地捂住伤口，说：“你怎么会突然摔倒？还好没有受伤，不然我会……你困了吗？困了回房间睡个觉。完了再给它们洗澡。等你醒来你就能吃上晚饭了。”
    季翎寒摇头不语。
    “不想睡？那你想画画吗？还是想看电视电影？还是动画片？”
    又摇头。
    “……那我们出去散散步？这里风景这么好，去公园看看？”
    摇头。
    “那……你想看看阿兰朵和莱斯利吗？”
    摇头。
    “那想不想和杨正毅聊聊天……或者和馨莲阿姨……你要不介意可以和我妈聊聊，我妈不会凶你的，不会对你有偏见的。还是你想和王洛洛说说话？”
    摇头。
    不知所措，夜离摸着季翎寒的脑袋，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眼帘垂下，露出几分沮丧，像个失落的大狗狗。
    季翎寒微微张大眼睛，明明脑子里想好了要说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他最受不了这样的夜离了……季翎寒抓住夜离受伤的手臂，只轻轻碰了下伤口，磕磕巴巴地说：“会……感、感染的……疼……很疼……”
    “……”夜离察觉到季翎寒情绪的不稳定，他一定是想到了过去一段时间的疼痛，“没事的没事的，不疼不疼……”
    “你疼……我疼……”
    “……不疼，我一会儿会处理的，你是不是困了？”
    “……”季翎寒揉了揉眼睛，点了点头。
    夜离就把季翎寒带到卧室里，像照顾孩子一样哄他睡着后才处理了自己的伤口。
    ?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季翎寒还维持在了第一天搬来这里的状态，能搭上几句话，情绪波动依旧不稳定。他时常画画，一画就是一整天，季翎寒不让夜离进到他的小画室，不想让夜离看到自己的画。夜离每次叫他吃饭叫他睡觉都是站在门外轻轻喊着。
    夜离将厨房封锁，不让季翎寒接触到任何的刀具利器，因为季翎寒有过那么几次寻死的行为，还被送到过医院治疗。其后，夜离又发现季翎寒偷偷藏药，每天背着他偷吃大剂量的药，夜离把也把药藏起来了。他们之间斗智斗勇根本不是办法，要想解决问题就要让季翎寒的病情好转。
    一年之久，季翎寒的病情没有一丝的变化，寻死的念头依旧强烈。
    “一年多了……我求求你，不要寻死……死是很痛苦的……我求你不要死……不要离开……好不好？这个世界这么美好，你还没有看过，不要寻死……你一定很痛苦，你想借着死解脱，你一定很难受……”夜离怂着头耷拉着肩，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我啊？你不想见到我，所以你以这种方式逼我离开？你讨厌我是不是？难怪用了这么多方法你都无动于衷，是不是换一个人会更好？”
    季翎寒没有回应，夜离也默认了。
    “我在，会干扰你的恢复……我在，你会更想寻死……对不起……”
    季翎寒抓着夜离的衣服，一声不吭一声不响，珍珠似的泪瞬间滑落，他一直嘟囔着“妈妈”二字。
    “你想见妈妈？”
    “……嗯……”
    夜离若有所思，他彻夜未眠，其间小心翼翼地凑到季翎寒身边，隐忍且克制地摸了摸季翎寒的脸颊，其后又贪婪地把季翎寒揽入怀里，在确保不会惊扰季翎寒的情况下，夜离紧紧攥着他。他在想，或许在a市比在这里要好的多。
    天还没亮，夜离悄无声息地收拾好行李，也把回a市的机票订了，他联系杨正毅，电话却打不通，夜离心绪不宁，总觉得有大事发生。因为有太多不确定因素，夜离先把狗狗们一个多月的粮食准备好。
    夜离和季翎寒回到a市xxx小区的房子里，安顿好季翎寒后，他又给杨正毅打了个电话，依旧无人接通。随后，他给方静茹打电话，也没有人接通。夜离的心绪更加紊乱，杨正毅不接电话可能是因为手术，方静茹不接就有些奇怪，她那么闲的人怎么可能不接话？
    当务之急，夜离只好带着季翎寒回到了夜家，家中诸多变故夜离一概不知。
    夜寂海死了，夜晟也危在旦夕，方静茹肉眼可见的憔悴。
    方静茹看到夜离，心里的激动也难盖过心里的疼痛，她无力地和夜离打了招呼：“儿子，怎么回来了？”
    夜离回答道：“季翎寒不见好转，我想试试让他重新回到他熟悉的地方看看，会不会有好转。”
    “嗯。阿兰朵和莱斯利都在楼上和阿姨玩，要不要把他带上去见见她们？她们很想他，每天都念叨，还是让她们见一见他，说不定他会有好转呢？”方静茹揉了揉太阳穴，看来是操劳过度了。
    夜离把季翎寒带到楼上，让他和阿兰朵莱斯利相处一下。刚开始她们表情严肃一动不动地看着季翎寒，过了一会儿，她们俩个才哭哭啼啼地往季翎寒身边跑，夜离不知道季翎寒会怎么应对。
    “妈，到底怎么回事？”夜离坐在方静茹对面，“爸和哥。”
    “……”方静茹从茶几的抽屉里拿出几张纸递给夜离，是夜寂海的尸检报告和夜晟的医院报告，“你自己看吧。”
    夜寂海非正常死亡，尸体上有明显的打斗痕迹，骨头也断裂的几根，主要集中在肋骨。报告显示，致夜寂海死亡的是击穿心脏的致命一枪。
    夜晟的病情逐渐恶化，为百草枯所致，就算能救活，也活不了多长时间……
    “……凶、凶手找到了吗？”夜离下意识认为是同一人所为，“才一年，为什么我收不到任何消息？！”
    “还没有。你的那些心腹早就被铲除了。背后之人还没有找到。”
    “爸走了，哥他也……那、那公司呢？交给谁打理？”夜澈……夜离第一个想到就是他。
    “夜澈……”方静茹噗嗤一笑，她怎么也没想到会有今天，“早知道会有今天，就不该对他们心慈手软，竟然还念旧情留给他们几个子公司，简直愚蠢。”
    “……”夜离至此知道这次回到a市他绝无全身而退的可能，“妈，你放心，还有我。”
    “妈还能再打理一段时间，你还要照顾季翎寒。如果让你一个人承担你会垮掉的……”
    “……妈，我可以的，我能忙得过来，我还年轻，我身体能抗住。我照顾不过来季翎寒，不还有你嘛！你就不用担心我了，我是成年人了，做事也有自己的考量。”
    夜离和方静茹谈了很久之后才上楼去接季翎寒，一进门就发现两个小可爱爬在季翎寒身上睡得很香，大抵是玩累了。季翎寒也睡着了。夜离走到他们身前，轻轻捏了捏小可爱们的脸，随后把她们从季翎寒身上抱走。抱走之后，季翎寒便也醒了，他嘴角不禁上扬，泪光泛滥。
    两个孩子可是他那三年唯一的精神支柱。季翎寒掩面而泣，他曾伸出过无数求助的手，却没有一个人愿意帮助他，他多么渴望能感觉到爱，他到最后感觉到了，却也只有一瞬间，却也给他带来这么大的打击。
    夜离握住了季翎寒的手，顺势将季翎寒搂进怀里，季翎寒的痛苦夜离都知道，都明白，夜离恨自己当时为什么那么任性，为什么不愿意多为季翎寒考虑考虑，不然季翎寒不会像现在这般煎熬痛苦。
    “好了好了……不哭了不哭了……有我在，有我在……有我在……我再也不会让你一个人了，我再也不会让你感觉不到爱了，会有很多人爱你的……会有很多人喜欢你的……我会好好照顾你的……我会让你好起来的……不哭不哭……”夜离亲吻季翎寒的头发，大手轻轻顺着季翎寒的背。
    季翎寒好一会儿才不再抽噎下去，他推开夜离，不可置信地看着夜离，他的唇上下蠕动着，想说什么却说不出什么来，他垂着眸，拉过夜离的手，小心翼翼地摸着，像是在乞求夜离。
    夜离抬手想去为季翎寒擦泪，却被季翎寒躲了去，夜离垂下手，说：“你想要什么？”
    “……”季翎寒擦拭眼泪，“我想吃面……刀削面……看画展……”
    “好，我们现在就去。”
    他们开车到了那个让季翎寒记忆深刻的偏僻小巷口处停下车，夜离让季翎寒走在前面，他走在后面默默看着他。
    这段路程看似很快能走完，可能一辈子都走不完。
    孩童是的记忆涌现，季翎寒仿佛又看到了他妈妈的身影，妈妈的微笑，妈妈的声音，妈妈温暖的手，却唯独看不清妈妈的脸，他身手去抓，落了个空，他将手捧着，他想摸摸妈妈的脸，想凑近看清妈妈的脸，却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嘀嗒——嘀嗒——嗒——
    “翎……寒……翎寒……我求你醒醒……张张眼……看、看看我……翎……寒……我的……我的孩子……妈妈、妈妈对不起你……你怎么会这么消瘦……你怎么连点血色都没有了……是我让你过得太痛苦了……都是妈妈的错……妈妈想再看看你……看看你笑……你这些年都没怎么笑过……我一直都想抱抱你，我一直想能和你像普通母子好好说说话……可都没什么机会，我、我没……时间了……我就希望你能再看我一眼，看到妈妈真正的模样……对、对不起……我不能、不能再保护你了……”阿德赞伸手摸了摸季翎寒的脸，眼底尽是万分的不舍，她肮脏的血都把季翎寒给玷污了，她没办法把血擦干净了。
    阿德赞有好多好多的话想和季翎寒说，但阿德赞知道她没机会，她一直都没有机会了……
    “好好活着……好好爱自己，这世上还有爱你的人……不要轻生……活着很累，不要寻死……你的宝宝们还需要你……对不起……”
    季翎寒微微张开双眼，却看到了阿德赞将要闭上的双眼。滚烫的血液从阿德赞身体里流出，流到季翎寒的身上，季翎寒却感觉不到一点温度，他龟裂的嘴唇微启，如鲠在喉，他无力动弹。
    阿德赞渐渐没了呼吸，她的身体渐渐没了温度，季翎寒才沙哑得喊出了“妈妈”二字……
    阿德赞将季翎寒紧紧护在身下，她用她娇小的身躯为季翎寒抵挡千斤重的废墟，她被发现的时候，钢筋已将她身体穿透。
    回过神来，季翎寒发现自己倒在夜离的怀里，他慌张地起身推开夜离，他向后望去，阿德赞的背影渐行渐远，最终消失了……
    季翎寒的失落全部写在了脸上，他踉跄地起身继续向前走。走到那家面馆门前停下，怔怔地看着面馆二字，他前去推门，门已紧锁，他看向手心，厚重的灰。他将目光投向夜离，耸着肩，他也不再停留。
    之后，他们到了xxx大学美术学院，重新回看季翎寒曾经画的夜离，季翎寒依旧看着画发怔，他扭过头，看向夜离，他想把画摘下来。
    夜离不明白他想要什么，靠近些，便听到季翎寒说把画取出。夜离照做，他把画取出，只见季翎寒猛地把画撕扯开来，夜离看到季翎寒咬牙切齿，都是对他的厌恶。
    撕着撕着，直到这副画不像个东西，季翎寒才停下来，他取出了一个u盘，他看着u盘发呆，将u盘紧紧攥在手心。
    这到底是什么……
    夜离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就觉得自己对季翎寒的病情起不到任何作用，甚至会让季翎寒的病情恶化，或许季翎寒根本不需要他，只是他自作主张，反倒也在强迫季翎寒。
    此后，夜离叫人把那边的房子给卖了，也叫人把狗狗们都接回a市，季翎寒则在xxx小区里的房子里住着，方静茹每天都会带着阿兰朵莱斯利来陪着他，有时候方静茹会连续住好几天，还会带着季翎寒去其他地方玩，季翎寒的病情也好转了许多。
    夜离每天回去的时候都很晚，他每次都会去看季翎寒，看到季翎寒没有皱眉头，他也就安心了。
    自从夜晟的噩耗从医院传来后，夜离再也没有歇停过，公司需要他处理的事情有很多，都到了火上浇油的地步了。同时，夜离也在查夜寂海和夜晟死亡的线索证据，虽然警方也在调查，但夜离依旧觉得嫌疑人是夜澈，还有季彤，但他没有足够的证据。
    好不容易抽出一天时间，夜离终于可以休息了，他的心情很开心，但走到家门那一刻，他的心又低沉了下去。他站在门口犹豫了很久才打开了门，进门的那一刻他有些庆幸，他不在客厅。
    夜离轻手轻脚地像个贼一样坐到沙发上，他已经很久没有像现在这样放松了。他双臂撑着沙发靠背，头仰靠着沙发，眼睛刚闭上就睡着了，睡得很香，很安稳，就连阿兰朵和莱斯利打闹的动静都没听到。
    “呦，醒了。”方静茹坐在夜离身旁，看着疲惫的夜离满眼都是担忧，“辛苦了，让你承担这么多，看看你累的。”
    “妈，没事。”夜离掀开身上披的衣服，愣了一愣，“他人呢？”
    “和阿兰朵莱斯利玩呢，应该换一下，是她们陪着他呢。”
    “那就好……”夜离低眸，扣了扣自己的手臂，“我睡了太久了，快要吃晚饭了。晚上要吃什么？”
    “你爱吃的，还有他爱吃的。”方静茹一直拉着夜离的手，“妈有话想和你说。”
    “什么话？”
    “不要去找关于你爸你哥的证据了，警方那边都结案了，自杀。停下吧。”
    “为什么？！为什么要停下？爸和哥死的莫名其妙，怎么可能是自杀！妈，这不像你，你是绝对不会放任凶手逍遥法外的人，我不可能停手的。”
    “就算妈求你了，收手吧，妈不想再看到你走了。”
    “妈，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是有人威胁你了吗？我不会有事的，你要相信我。”
    “不要了……不要了……”
    “妈，我……”
    未等夜离继续说，阿兰朵就跑出来黏着方静茹说肚肚饿，方静茹也只好终结话题先去做饭，夜离见状也前去帮忙。
    “妈，我想吃炸鸡，你做的。”夜离的身体微微侧向方静茹，像个孩子一样撒娇。
    “想吃还不准备？我去炒菜，你把鸡肉处理好。”
    “好。”
    “奶奶奶奶！我要抱抱！”阿兰朵拽着方静茹的裤脚说。
    “奶奶要忙着做饭，一会儿抱你，你也可以找哥哥。”
    啊？夜离瞪大了眼睛，他很久没有和她们接触了，她们应该会躲他。
    “哥哥？”阿兰朵撅了撅嘴，屁颠屁颠地跑到夜离跟前，伸开双臂，要让夜离抱，“哥哥，抱抱！”
    夜离把阿兰朵单手抱起来后，阿兰朵肉乎乎的小手在夜离脸上摸，又拿软绵绵的小脸蹭夜离，说：“哥哥，我讨厌你，我又不想讨厌你，你不让我们见爸爸，你还欺负爸爸。但爸爸他一直在想你……爸爸现在这个样子，都怪你！要是我，我不会原谅你！”
    “……都怪我……都怪哥哥，”夜离强颜欢笑，“阿兰朵，等爸爸好了以后，你们就跟着爸爸一起生活，如果想和奶奶在一起的话，你们可以一直生活下去……”
    “那你呢？”阿兰朵问。
    “我？我还有很多工作要做……”
    “我要你在！”阿兰朵瞬间泪眼汪汪，“爸爸他需要你。”
    “爸爸不需要我，”夜离换了只手抱阿兰朵，“阿兰朵想要什么玩具，哥哥给你买。”
    “呃……芭比娃娃！我要粉色的，莱斯利要蓝色的！”
    “好，哥哥马上给你们买。”
    另一边的房间内。
    莱斯利一直黏着季翎寒，她不论是性格还是样貌都随了季翎寒，季翎寒本就不是爱依靠人的人，莱斯利也不是，但她终究是个孩子，还是个小女孩，粘人很正常。
    季翎寒能稍微得和莱斯利聊会儿天，一聊到什么敏感词他就不说话发呆，比如哥哥、夜离、季阳、季彤、爷爷，以及妈妈。
    “爸爸，奶奶今天买了好多好多好吃的，爸爸想吃哪一个？”莱斯利的小手抓着一大包薯片说。
    “……薯、薯片……”
    “好耶，”莱斯利迫不及待得就把薯片打开了，看来她早就想吃了，“我喂爸爸，爸爸张嘴，啊——”
    季翎寒接受莱斯利的投喂。
    “爸爸好吃吗？”
    “好吃。”
    “我也尝尝，爸爸不能多吃哦，奶奶说吃多了对身体不好，等会儿我们还要吃饭呢，就少吃一点吧！”
    “好。”
    “爸爸，哥哥他也要和我们一起吃呢！”
    “……”
    “哥哥他看着好累，莱斯利和阿兰朵那么大的动静都没把哥哥吵醒。”莱斯利手舞足蹈得比划，“我好久都没见哥哥了，我有些想他，但我又不想打扰他……”
    “……”
    “爸爸，我们和奶奶一起生活好不好？奶奶对我们很好很好的。”
    “……奶、奶不、不喜欢、欢我……”
    “不会的，奶奶她就是嘴硬，心很软的。”
    “不……不……”
    “爸爸，你想和哥哥一起生活吗？”
    “……我……”季翎寒的心突然好痛，“大、大概……不……想……”
    “爸爸……你很痛苦，对不对？”莱斯利很敏感，“爸爸之前难受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爸爸你会发抖，你的眼睛会变红……”
    “没、没有……”
    “爸爸你总是这样说……爸爸，你快点好起来吧，莱斯利真的很需要爸爸。”
    “……会、会的……”
    “爸爸，吃饭吧！”
    莱斯利的小手牵着季翎寒的大手慢悠悠地跑到餐厅，莱斯利帮他把椅子搬开，让季翎寒坐，自己则慢悠悠地爬上椅子，她歪头看着坐在面前的夜离不语，撅了撅嘴，又看了眼季翎寒没说话。
    “快吃饭，别等会儿饭菜都凉了。”方静茹给两个小可爱夹菜。
    夜离给季翎寒夹完菜自己吃了起来，他微微抬眸，发现季翎寒一口没动，他又收回目光。
    良久，季翎寒才夹气饭菜吃饭，方静茹见状说：“是不好吃吗？”
    季翎寒摇头。
    饭桌上的气氛略显尴尬，夜离趁早吃完逃离了，夜离走后，寂静的饭桌才渐渐热闹起来。
    季翎寒偷偷看向夜离，他觉得那个身影他这辈子都求不得，可他内心深处却渴望着那样的身影。照顾他太难太累了，他不希望夜离再为自己担心下去，本该是玩的年纪，为什么要背负这么大的事情……
    想来，季翎寒当年何尝不是这样，他所受的苦，身心俱疲的时候又有谁能关心他？
    季翎寒不禁嗤笑一声，他低沉地注视着夜离的背影，欲言又止，他还没想好说辞。
    “儿子，马上就要过年了，有时间陪我们一起过年吗？”方静茹本身不带有太大的期望。
    “……”夜离额角的青筋凸起，他的头有些疼，他揉了揉太阳穴，“有啊，就算再忙，也要吃一顿年夜饭，也要看看春晚……”
    “好，那我们等你回家。”方静茹满眼笑意地看着夜离。
    夜离按捺不住自己的头痛，手不经意间扶住了落地玻璃，“好……那个……季翎寒他洗漱了吗？”
    “还没。”
    “他自己一个人能洗吗？”
    “……平常我只能给他大概擦擦。”
    “……今天正好我在，正好他也没睡，我给他洗洗。”
    “嗯。”方静茹看了眼季翎寒，眼神似是在询问季翎寒是否同意让夜离帮他洗澡。
    季翎寒耳朵竖起，他的神经瞬间绷紧，他回避开方静茹的目光，犹豫片刻后点了点头。
    夜离的头痛好了些，他转过倒坐在沙发上，闭上了眼睛，总觉得能让头痛舒缓些，“好了叫我。”
    待在浴室里，氤氲的热气模糊视线，夜离帮季翎寒从头到脚洗了个干干净净，他给季翎寒洗完，其实也顺带给自己洗了，身上穿的衣服早被浴水打湿，腹肌若隐若现。夜离甩了甩头，给季翎寒擦身体，他不敢多去碰季翎寒，也不敢多去想，季翎寒的排骨肉眼可见，他的身体瘦得不成样，但与在y国相比，要好得多。季翎寒身上已经没什么伤口了，只有一处的伤口就算季翎寒有再强的治愈力也没办法愈合——那就是心处的伤口。
    夜离看向季翎寒的目光带有几分无措几分害怕，他不知道他该怎么面对季翎寒。
    “翎……呃……洗好了，我身上湿漉漉的，有些不舒服，新衣服放在浴室门口了，你自己可以自己穿吗？”
    “……”季翎寒沉默地走到门口去穿衣服。
    “穿好了你就可以休息了，想必你今天也累了，好好休息吧。”
    “……”
    夜离顺带把季翎寒的衣服洗了才从浴室里出来，看着时间已经不早了，季翎寒也休息去了，夜离并没有跑到卧室里睡觉，而是到书房里打开电脑继续工作，虽然今天公司没什么事，他也推掉很多，但越拖事越多，夜离还是打算完成一部分。
    不知道忙到了几时，他自己也不知道，就爬在桌上睡着了。
    又过了几分钟，书房的门被推开，季翎寒小心翼翼地抱着毯子走到夜离跟前，他细心地给夜离盖上，他的手犹豫了几下还是放在了夜离的头上，轻轻抚摸着，也就不到半分钟，他就把手移开了，转而看向夜离开着的电脑。
    之后，夜离越来越忙碌，为了过年能在家多待一会儿，把所有的事物都堆在两个月内完成，他每天很疲惫，睡眠质量很差，失眠很严重，每天只能靠咖啡续命。他回家的时间也越来越晚。
    自那天以后，季翎寒每天晚上都在客厅里等夜离回来，无聊就看电视，有时，听到智能锁的声音后就关掉电视回房间睡觉，有时，他真的扛不住了就在沙发上睡着，被夜离抱回房间，有时，他看电视看得入迷，没注意到夜离回来。
    季翎寒算着日子，过得好快，他已经坚持了快两个月了，他望着窗外陷入了沉思。
    过年那天，场面和在y国过年的时候差不多，那时还有安妮在，还有罗萨娜奶奶在，现在她们……季翎寒还挺想念和罗萨娜奶奶度过的日子，也怀念与安妮有分寸疏离的时光。而今年，有方静茹在，还有……季阳和王洛洛。
    季翎寒诧异地看着夜离，夜离笑道：“是我叫他们一起来过年的。本来还想叫箫萱萱的，可箫萱萱她顾不上。你是不想让他们来吗？”
    季翎寒双手在面前挥着，头摇着，“不、不是……是、是没、没想到……”
    季翎寒低下头扣手指，他又想到些什么，猛地抬头，朝季阳说道：“对不起……之前那么对你……你这那些年一定也很煎熬……王……他也很难受……你要好好对他……”
    季翎寒同夜离见过那场杀戮，也知道王洛洛在那时有多无力多痛苦。
    季阳：“不，应该是我和你说对不起……对不起，那些年对你的偏见不满与憎恨……我会好好照顾他的……”
    他们说话期间，夜离离开了座位跑到厕所，捂着难忍疼痛的腹部，弓着身子，撑着墙壁。
    今年春节过得好像没有那么快乐，吃饭期间也不见怎么热闹，本该是喜庆的日子，因为大家都很累，早早就结束了。
    季阳和王洛洛走了，方静茹和阿兰朵莱斯利回到了房间，季翎寒也不见踪影，夜离一个待在厨房里收拾。
    突然，夜离腰间一股冰凉袭来，夜离一个恍惚，季翎寒就从夜离身侧钻进夜离怀里，双手箍着夜离的腰肢，微微抬起双眸，眼波流转，季翎寒伸手去摸夜离的脸颊，不由自主地掐了掐。
    “你……”
    “夜离……你太辛苦太累了……”
    “……不累的，我不累……”
    “你比之前更瘦了……你没有好好吃饭……”
    “……怎么会……”
    “不要折磨自己了……不要给自己找麻烦……不要让自己为难……我、我求你……求求你……不要管我了……我不想再麻烦你们了……”
    夜离紧紧抓住季翎寒抚摸自己脸颊的手，“不，我、我想让你好好活着，你不想见我，我可以不出现在你面前，你不想待在我待过的地方，我可以离开，但你不能寻死……”
    “活着太累了……”季翎寒泪眼婆娑，“我不想……”
    “不要，不行，不能！”
    “那么多人因我而死……安妮不在了……爸、季盛不在了，罗萨娜奶奶不在了，为我好的人都不在了，他们的死换来我的活究竟有什么意义？我什么用都没有……我只会给大家添麻烦……我就该被别人唾弃被别人孤立……我就不该活着……”
    “不，你不能这样对你自己……你没有错，你真的没有错……你也是个无辜的人啊，这世上还有有人爱你啊，还有人希望你活着啊……”
    “不……我这个人那么讨厌，那么多人不喜欢我，欺负我，看不起我，还告诉别人不要接触我……我明明、明明什么都没做……我就站在那里……我就呼吸一下，都有人厌恶我……季家、季家没有一个人站出来为我说话……黑黑的房间，冰冷的床，我只会躲在那里，我很难受，我很痛苦，为什么我生来要遭受这般疼痛。我想妈妈，我想她，我羡慕其他人的妈妈还在，我羡慕其他孩子，为什么他们的妈妈没有死得那么惨……那场车祸……那场戏……困了我十几年……为什么我生来就要活在一场被别人规划好未来的骗局中？我做错了什么？所有人都是有目的地接近我……连你也是……你是妈妈在我心里活着的唯一存在……妈妈救过你……你身上有妈妈的血……你为什么要那么对我……为什么要那般折磨我？我多想有个依靠……我只有我自己……我病了……我还活着……我讨厌活着……我讨厌待在这里……我讨厌你……我讨厌方静茹……你们都伤害过我……我讨厌你们……你们把我囚禁在你们视线范围内，打着为我病情好的理由折磨我，借着阿兰朵和莱斯利拖着我……我受够了……我不想在这里待着，我不想见到你们！”
    “……”夜离松开季翎寒的手，无力地垂下，他后退半步，与季翎寒拉开距离，强颜欢笑，“我知道了……只要你答应我你能好好活着，病情稳定……我就放开你……我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
    “……”
    夜离轻轻将缠着自己腰间的手挣开，失望伤心尽数落在眸底，他连说话的声音都在发颤，“我……这种人……就是爱犯贱……偏执，装作不懂，喜欢玩弄别人的感情，还装作一副深情把别人骗得团团的样子，我自己也干净不到哪儿去，什么人我没睡过……也对，你一直都喜欢干干净净的……喜欢比你大的，喜欢成熟的，在你掌控范围的，赵煜那样……我放你走……我放开你……我欠你的我会还的……”
    “……”
    “季翎寒……我求你好好活着，希望你能找到能伴你终身的人……”夜离抿了抿嘴唇，绕过季翎寒继续忙活自己的事情。
    季翎寒垂下了眼帘，攥紧拳头，回房间去了。
    夜离没有什么大起伏的情绪波动，自顾自忙完回了房间，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遇到这种事会这么淡定，要是他以前，会冲动，会暴怒，现在他好像没那个心力了。
    方静茹敲了敲夜离房间的门，得到同意后进去，便看到夜离一副失魂落魄躺在床上的模样，方静茹大概猜到了什么，坐在夜离身边，缄默。
    “妈，这么晚找我什么事？”
    “……你很累，我其实不愿意打扰你的，但……”
    “妈，你说吧，我又不是没经历过什么大事。”
    “大概一个多月吧，睡眠不好，我买了些安眠药，偶尔吃一回，但我发现药很快就没有了，我当时没怀疑，又买了一瓶，后面又发现很快没了……我觉得……”
    “季翎寒偷偷吃了，而且一次不止一两片，但对他都没效果。”夜离捂着肚子闷哼一声，“他想寻死没死成。”
    “所以，你看……要不再换一种方式？”
    “就算换多少种方式他依旧会寻死，最好的办法是让他见不到我，见不到你，让他自己一个人。他如果真想活着，就不会千方百计地去寻死。我待在他身边能做什么啊？我也不过是自作多情自以为是能治好他，我才是那个阻碍。”
    “放任他不管吗？他一个人，我们连他什么时候死都不知道！”
    “妈，”夜离的语气格外平静，“不要假慈悲了，在你们的计划里他就是要死的，任务结束，他大概率就活不了，你们只是没想到杨正毅他的医者仁心会把他救活。你还是恨他的，你还是恨阿德赞的，我不会相信你恨一个人但你会爱那个人的孩子。没有一个是真正为他好的，你看我是吗？我也不过是个混蛋……我的爱拿不出手。”
    “……”方静茹一如既往得微笑，不过是笑得更难让人揣测罢了，“是啊，我怎么会不恨她，我何尝不是煎熬，她明明杀了我的母亲，可她却又在危难时刻救我一命，她还救了你，这算是对我的赎罪吗？还是因为有了孩子更能感受到母亲的不容易？她救了我的命，救了你的命，你让我怎么看待这种感情，一边是杀母仇人，一边又是救我于水火的恩人，我该怎么办？我明明可以很坚决得拒绝季翎寒，我的指头一动，他明明就可以死在我面前，可我……做不到……听你的安排吧。”
    翌日，夜离带季翎寒去了医院做完全身检查，并找心理医生咨询，待到结果良好夜离才彻底放开了季翎寒。
    他们一句话都没有说，夜离只是静静的，有些迷茫的看着季翎寒的背影，一切都结束了，夜离怎么也没想到季翎寒一直都在骗他，原来早就清醒了，原来都在演戏，也怪他自己愚蠢作茧自缚，怪不得别人。
    彻底……这个房子彻底空了……
    与此同时，夜离挣扎了这么久的夜氏彻底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