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的白炽灯在倾尽全力后光亮再不似方才的耀眼,有些力竭地颓败下来。
江户川柯南抓着只电动玩具鸭,听着它重复唱着“我是谁嘎嘎嘎,他是谁嘎嘎嘎,你是谁嘎嘎嘎”的这几句歌词,嘴巴小幅度的张合。
在他默数到六十后,电动玩具鸭的声音戛然而止,原本用金属作为骨架的长脖子一歪,鸭嘴里冒出几缕黑烟,一命呜呼过去了。
他低头看了眼满满当当一箱的电动玩具鸭,没有犹豫,把手上已经“呜呼”的玩具鸭往旁边放远了点,从箱子里重新拿出一只全新的,按下它屁股上的开关启动按钮。
“爸爸的爸爸叫什么?妈妈的妈妈叫什么吗?爸爸的兄弟叫什么?妈妈的姐妹叫什么?爸爸的爸爸叫……”
音乐一经播放出来,便惊动了不远处的叶平。
他转头朝这边,一只手捏着自己眼镜的一端,眼睛越眯越小,眉头也越皱越深。
江户川柯南是背对着他的,小小的身体完全遮挡住了他的动作,勾起了叶平的好奇。
他是找到什么了吗?
叶平看了眼手里的东西,果断抛弃了那只看不出任何潜在意思的仿真煎饺玩具,去到江户川柯南的身边。
江户川柯南没做什么准备,便被刺耳的音乐扎了一下,一阵手忙脚乱地关掉了玩具鸭的发声开关,余光便瞥到了一双皮鞋,他抬头和叶平对上视线。
叶平:“我们一起?”
江户川柯南没有拒绝:“好啊!”
接下来的半个小时内,刺耳的声音变成了两道,各种不同组合的童谣交杂在一起,差一点便要震碎他们头顶的灯光。
“小白兔白又黑,两只耳朵折起来,不吃萝卜爱吃菜,蹦蹦跳跳真可爱……”
“门前大桥下游过一群鸭,快来快来数一数,二四六八十,咕嘎咕嘎怎么越来越多呀,满条桥下全是鸭,数不清到底多少鸭……”
“我是一个粉刷匠,粉刷本领强,我要把那新房子刷的很漂亮,刷了房顶塌了墙,不知怎么办,房顶塌了就重建,反正地基在……”
“一二三四五,上山打老虎,老虎打不到,全是小松鼠,松鼠有几只,数不清楚,松鼠头上画什么,画着小老虎……”
“小老鼠上灯台,偷油吃下不来,喵喵喵,猫来啦!一个劲地跑过来……”
“小小蜡笔,穿花衣,红黄蓝绿多美丽。小朋友多么欢喜,画个图……”
越到后面,歌中的念词便愈加模糊,一些像是电视雪花屏后发出的“滋滋”声,和其他“噗呲”的声音混在一起,毁掉了后面的曲调。
等放到倒数第二只鸭的时候,鸭子再也唱不出什么明显的曲调,只剩下巨大的混噪音。
江户川柯南果断放弃了那只,看着箱子里躺着的最后一只玩具鸭,拿了起来。
最后的这只玩具鸭有些特殊,它的身体里没有支撑布料和少许棉花的金属骨架,所以在江户川柯南将它拿起时,它的四肢和脖子便都瘫软的折了下来,与前几只玩具鸭相比,这是只显而易见的残次品。
叶平这会儿耳朵很痛,摸清了歌声会越来越嘈杂的他对这最后一只鸭子并不抱什么期待。
他换了只脚半跪,想缓解了一下双腿的酸麻感,打算在听完那只鸭的第一声便离开。
江户川柯南抬起一只手堵着耳朵,另一只手按下开关键。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惨叫毫无征兆地发出,差点震碎了在场两人的耳膜,受到惊吓的江户川柯南不假思索地把玩具鸭给扔了出去。
被抛向半空的玩具鸭飞出了一条长长地弧线,哐当坠地,发出与它材质不符的沉闷声。
“哐!!!”
可这沉重的一摔却并没有破坏掉它内部的发声装置,惨叫还在继续。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凄厉地叫声像是敲钟一般击打着在场人的心脏,那回应的心跳一声比一声重,像是要被击穿一般。
惨叫在一次全力的叫喊下慢慢散去了力气,声音愈发沙哑,直到漫长的半分钟过去,叫声中才掺进了点若有若无地哭声。
“呜……啊啊啊啊——啊……呜,呜呜……呜呜呜啊……”
哭声逐渐盖过惨声,那声音的主人便也像是被谁撕开了喉咙,声音越来越嘶哑,到后来像是没了力气,在细微的气音后,迎来了短暂的沉默。
这短暂的沉默同样发生在捂着耳朵的两人身上,所有的一切都像被按下了暂停键,直到玩具鸭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癫狂笑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笑声,在一分钟的播放时间结束后戛然而止。
“……”
世界安静下来。
江户川柯南和叶平呆愣着,心跳还未能平静,眼眶里不知何时溢满了模糊人视线的眼泪。
“呜呜呜……呜呜呜……”
不远处传来的细碎哭声唤醒了他们,将他们拉回现实。
叶平吸了下鼻子,有些摇晃的站起来,跺了跺那只酸麻的脚:“那边是戚柔在哭吗?”
江户川柯南盯着那只平静地躺在冰冷地板上的玩具鸭,“嗯”了一声:“应该是吧。”
叶平走了过去,顺便捡起那只玩具鸭,抱在手里,朝着戚柔所在的位置离开:“你继续找线索,我去看看她。”
江户川柯南没有回应他,低头捡起了满地玩具鸭中的一只。
摸着里面坚硬的轮廓,他仍未从那能穿透人灵魂的声声余韵中缓过神来。
那些带着能够冲破一切的恐惧与绝望,转而变为能变成利刃刺入心脏的悲凄,再而是混乱疯狂的狂笑。
这其中所混杂的情绪太过复杂,却足以让听到的任何人为之动容。
江户川柯南感受到自己心脏处的酸涩,对这些鸭子生出的怜悯让他忘记了自己现在身处何地。
他连抓握的动作都比先前轻柔了不少,像是对待什么脆弱的易碎品,将东西捧在手心。
“好……奇怪。”
他难以形容自己现在的心境,还有那种奇怪的他分辨不出的感受。
在一阵长久的愣神中,他忽地察觉到手中的触感好像有了明显的变化。
玩具鸭背后的发声装置本是立方体的轮廓,体积是他的掌心大小,他原本是一握便能完整的抓住那块,可现在他好像有些抓不住了。
他小心地顺着那坚硬的轮廓摸索了一圈。
不对,怎么变圆了?
他有心想要探究,手中便多出了一股不属于他的体温和像是皮肤一般的柔软触感,他失手松开了手上的东西。
玩具鸭哐当落地。
“哐!!!”
是和刚才一样的沉闷声。
江户川柯南恍然发觉,低头要去重新拾起那东西,却在那玩具鸭的肚子的位置上,看见了一道先前没有,或是未能发现的小口。
那小口在“呲拉”的一声后,整整齐齐的撕裂了一整个玩具鸭身体的部分,里面用作填充的棉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鲜红的液体和尚未停止跳动的脏器。
江户川柯南立马打起了十二分的警惕,后退到距离玩具鸭一米开外的位置,警惕地看向还在发生异变的地方。
血液像洪水一样喷涌而出,那里头鲜红的肠子像条水蛇游了出来,在最后一节冒出的时候还顺带带上了紧缩成一团的胃,接着便是肝脏,还有一跳一跳的心脏。
那些不符合玩具鸭外表容量的东西很快流满了地板,浓重的血腥味污染了这一片的空气,让目睹一切的江户川柯南胃里翻涌。
鸡皮疙瘩在瞬间爬满了他的全身,他忍不住再次后退间,瞥到了血泊中那玩具鸭的倒影。
他的瞳孔骤缩,蓝色的眼眸中充满了不可置信。
“怎,怎么会……”
他又看向那只玩具鸭,后退的脚步停滞,变得颤抖,向前还是后退这让他难以抉择。
就在他下定决心要奔向血泊时,他眨了下眼——
看到了满地的棉花和玩具鸭。
江户川柯南抬手揉了揉眼睛,眨了眨眼,又揉了揉眼睛,对着刚才的一切都茫然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犹豫片刻,靠近几步,低头仔细看着被掏空身体的玩具鸭,在它单薄的空壳下,一个圆形的闹钟静静地躺在里面。
他蹲下,在伸手触碰到闹钟的一瞬,闹钟便开始震动。
江户川柯南下意识的伸手要去捂耳朵,却见那闹钟一下散了架,变成了一块块的零件,不再拥有发声的能力。
伸手伸到一半的江户川柯南对这一切充满了不解。
他拨弄了两下闹钟的零件,摸出兜里的手机,看着上面多出的时间,却扬不起任何喜悦。
15:47。
他在心底默数,把手机熄屏放进口袋便收拾起了地上的惨剧。
1,2,3,4,5……
棉花被一点点收集,塞回玩具鸭的身体。
由于失去了发声装置,多出来的棉花撑起了玩具鸭的身体,让他鼓鼓囊囊的同时,直起了腰杆,它看起来终于有了点精神。
43,44,45……
江户川柯南把纸箱拉了过来,把玩具鸭一个个收进去。
79,80,81……
玩具鸭的背靠着箱子的边沿,一个个摆放整齐。
他合上纸箱将其放回原位,这时他刚好数到125。
手机亮起屏幕,这时15:53刚跳到15:54。
过去了6分钟左右。
江户川柯南合上眼眸,心里有了大概。为了追求准确性他重新开始了默数,同时抬头观望起来。
隔着三个货架的两个人影间隔着些距离,没有交集的各自忙着各自的事。
江户川柯南在理东西的过程中集中是全神贯注地数着秒数,并未听清他们当时聊了些什么。
但从他们目前的状态看来,两人应该只是说了几句话,并且没有起什么争执。
想到这,江户川柯南叹了口气,伸手打开下一个箱子。
在这段时间的相处中,他大概了解了那两人的性格。
他和叶平交流的次数不多,对他的印象还停留在这人好像对什么事都无所谓的淡淡态度。
江户川柯南还找不到什么能够形容的了他的那种超凡脱俗个性的词汇,但他能感受的出这人不坏。
而戚柔……
她的出场太过突然,不谈她那美的不似凡物的容貌,她表现出的活泼开朗和她有时露出的,与之截然相反的态度,太割裂。
在看过她歇斯底里的模样后,她的明媚便像是用力过猛后的做作表演。
对于江户川柯南来说,这就跟倒入黄色杯子伪装成橙汁的开水一样令人费解。
而那头的叶平有着同感。
他与戚柔的相处在外人看来尴尬至极,但对他本身而言却没有任何的意味。
在他看来,他只是和一个刚认识不久的女性在交流中有了不同的想法和意见,仅此而已。
比起戚柔变来变去的态度,他更在意的是她手里的失去羽毛的鸡毛掸子,还有手边刚找到的线索。
一张夹在假书中,正面上写着“我就在你们当中”,背面写着“暴怒”的白纸。
叶平看着这段话微微皱眉,他不动声色的偏过一点身体,瞥向另一边没有精神的戚柔。
对早上发生的事,他仍记忆犹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