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太阳慢慢升起，昨夜还是阴天，今日竟成了晴空万里。
    未多时，赵羽铭看着押送赵辛壹的囚车缓缓驶出，而等候已久的那些百姓们见到赵辛壹的囚车出来，顿时开始人声鼎沸，向着囚车围了过去。
    只是，下一幕出现的情景，却让赵羽铭整个人呆住了。
    只见所有的都高声大骂这赵辛壹是卖国贼，许多人用腐烂的水果、蔬菜、还有动物粪便以及路边捡起的等扔向了赵辛壹。
    “金人的奸细！”
    “国贼！”
    “要将你碎尸万段！”
    赵辛壹面无表情，这些叫骂声以及打砸似乎根本都影响不到他。
    叫骂赵辛壹的声音越来越大，所有人的情绪都无比激动，站在赵辛壹身边的众锦衣卫们也被牵连，没有多久就被砸的浑身污秽不堪。
    秦沛高声呵斥，示意这些百姓们快些让开，让囚车继续向前，但却没人理会他，反倒是更加群情激奋。
    最后不得已之下，秦沛只好示意几十名府衙的官兵上前，硬生生将这些百姓们推到了远处，囚车这才得以慢慢往前走去。
    “为什么会这样？”
    看着赵辛壹被这些百姓们侮辱打骂，赵羽铭的心中难受无比，一种窒息的感觉环绕在赵羽铭周围。
    赵羽铭忽然觉得自己做错了，不管赵辛壹如何选择，他都应该强行带走赵辛壹才是。
    但现在已经晚了，赵羽铭与赵辛壹一样，这天下早就传遍了二人卖国求荣的谣言，只要赵羽铭现身，那些百姓们必定也是如对待赵辛壹一样对待赵羽铭。
    他们才不会管赵羽铭的武功如何厉害。
    天牢到菜市口这短短的一节路途，在数百上千名百姓的干预之下，竟然是走了将近两个时辰。
    到了刑场之上，秦沛打开囚车，为赵辛壹卸去枷锁，只见赵辛壹昂首阔步，便迈步走上了行刑台。
    看着台下成千上万义愤填膺的京城百姓，赵辛壹面不改色，对着所有人朗声说道：“赵辛壹问心无愧！”
    说完之后赵辛壹张开双臂，两名衙役快步上来用绳索绑住了赵辛壹的四肢，然后将他抬到了一块平台之上。
    “封侯非我意，但愿海波平！”赵辛壹高声念着当初戚家军的誓言，下一刻便要行刑了，但他的声音没有丝毫畏惧。
    只是场下的围观百姓们在听到赵辛壹的话语声之后，愤恨之情更加汹涌，上千人不断冲撞着维持秩序的官兵护卫们。
    赵辛壹侧过头颅看向远处的百姓们，这场景竟好似数千人在战场上大战冲杀一般。
    恍惚间，当年跟随在戚昌国身后，在辽东与金人大战的场景浮现在了赵辛壹的脑中，那时他们就像是这些悍不畏死的百姓一样，恨不得将眼前的敌人扒皮剥骨。
    终于赵辛壹的眼角泛起了湿润，他与戚昌国情同父子，但一人效忠朱翊钧，一人忠于朱常洛，双方之间亦有不少分歧，但不论如何，二人为的也都是让天下太平而已。
    这几十年的时间来，二人各自布局，各自经营，可数十年的心血却都赶不上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朱常洛的死让赵辛壹与戚昌国没了退路。
    “天命如此！哈哈哈哈！”一滴浊泪自赵辛壹眼角滑落，他情绪终于有了波动，不由得大笑出声。
    赵辛壹想起了千年前蜀汉的诸葛亮、姜维，他也曾想去做那挽狂澜于既倒的人，可他赵辛壹实在是太不起眼了，能够左右的力量实在太过微弱了，他做到的远不及这些先人的一分。
    “退后，都退后！”秦沛等人急声呵斥。
    可场下的百姓们听到赵辛壹的笑声之后却更加激动，即便有锦衣卫与朝廷的官兵们极力阻拦，那些百姓们却依旧奋力冲撞。
    终于，有几人冲过了锦衣卫与官兵们的阻拦，跑向了赵辛壹所在。
    锦衣卫与朝廷官兵们的阻拦如浑水溃堤一般，自那几人冲过之后，更多的人也冲破了阻拦，紧接着所有人都冲到了前方。
    锦衣卫与官兵们被淹没在了乌泱泱的人群之中，那些京城的百姓们冲到赵辛壹的面前，有人对赵辛壹拳脚相加，有人对赵辛壹高声叫骂，甚至还有人上前撕咬赵辛壹血肉。
    仅仅一盏茶的功夫，甚至没有让那刽子手出刀，这数百上千百姓们竟敢硬生生用自己的牙齿咬掉了赵辛壹身上的大部分血肉，片刻之间赵辛壹就已经死在了这些百姓们的撕咬之中。
    若不是那些刽子手与锦衣卫拼命阻拦，只怕赵辛壹身上的骨头都不会剩下几根。
    看着这一幕，赵羽铭目眦欲裂，他的心头似乎被一杆巨锤狠狠敲击，这场景实在太过残忍血腥，他甚至觉得此前白莲教与朝廷官兵拼斗死伤数百人的场景都不及眼下这幅场景的分毫。
    即便赵羽铭内功真气足以列入江湖绝顶高手之中，却也不免感到步履蹒跚、腿脚酸软，险些站不住身形。
    忽然赵羽铭泛起阵阵恶心的感觉，他弯腰低头一阵干呕，赵羽铭的脑中嗡嗡作响，赵辛壹的死对他冲击太大了。
    “谁是好人，谁是恶人？”赵羽铭不断回响赵辛壹之前问自己的话。
    赵辛壹是好人还是恶人，面前这些啃食赵辛壹血肉的百姓又是好人还是恶人，如何评判！
    赵羽铭恨不得现在立刻就拔剑出手，管他面前这些人是什么身份会不会武功，他只想将面前这些人统统斩于自己剑下。
    只不过这种想法也仅仅只有一瞬间，赵羽铭知道如果自己出手，那么他与赵辛壹在这天下之中必将再多加几条罪名。
    “芸芸苍生，不过都是棋子而已。”赵羽铭心中突然冒出这样一个想法。
    赵羽铭的确不想替锦衣卫、赵辛壹、天下人去对付雷贤，可如今这一切让赵羽铭无法忍受的事情，归根结底都是由雷贤而起。
    “雷贤！”赵羽铭心中再次对雷贤升起无边恨意。
    此前陈荣与那方脸汉子的死虽然让赵羽铭短暂生出想要对付雷贤的想法。
    但毕竟那两人与赵羽铭牵连不深，这些时日下来，赵羽铭心中对付雷贤的想法早就淡了下去。
    可此时此刻的赵辛壹却与那些人不同，虽然赵羽铭知道这是赵辛壹自己的选择，自己也尽力想要救他了。
    赵羽铭也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迎接赵辛壹的死讯，但赵辛壹这样的死法还是让赵羽铭心中痛苦无比。
    这日直到晚间，赵辛壹早就只剩下森森白骨，看着秦沛收走了赵辛壹的尸骨，情绪激动的京城百姓们才逐渐散去。
    赵羽铭失魂落魄的再次回到天牢门口，这一次他没有丝毫掩饰身形，径直走向了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