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宴最后是怎样收场的,简毓已经不记得了,她只记得自己喝锝酩酊大醉,然后不知怎么扑到了一个柔软的地方,等酒醒时,已经是第二日黄昏。
她甩了甩依旧昏沉的头,费力回忆着昨晚的事情,却什么也没想起来。
是谁将她送回房间的呢?梁抒吗?还是乔二哥?
没有一丝记忆。
她看向四周,收拾好的包袱就放在桌上,房间内空无一人,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格,落在地面上,如同洒了一层碎金。
简毓起身趿着鞋,走到桌边斟了一杯茶饮下,发现茶水竟然是温热的,桌上的铜镜照出她的容颜,简毓疑惑地摸了摸唇边,觉得双唇红得有些不正常。
目光落在包袱的边上,几块金锭子压着一封信,很明显是留给她的,落款人是梁抒和乔兰韫。
简毓拿起信封,拆开阅览:
【阿毓,昨日之事是我对不住你,你因此生气或者讨厌我,我都不会有任何怨言,但是我想告诉你,我是真心想和你交朋友的,除了这件事,其余的事情我都知无不言,毫无隐瞒。所以,我希望你不要因此而憎恶我,皇上说他已经决定放手,我也不必再以监视的身份接近你,只要你愿意,我们就是一辈子的好朋友!】
——梁抒书。
【多谢你替我询问阿抒的心意,我一定会好好珍惜这个机会。另外,祝你从此江湖逍遥,无拘无束,若是有人为难你,可直接报上聚义堂之名,我与堂主还是有些许声名在外的,或能够帮你震慑那帮宵小,这些银两你拿上,权当我的谢礼,还有阿抒,她也将攒了许久的私房钱拿出来了。最后,若是你在外面玩腻了,聚义堂随时欢迎你回来。】
——乔兰韫书。
读完了信,简毓颇有些复杂滋味,末了她还是将信纸折了折,收进包袱之中,另外取了一张纸,写道:“简毓至此,幸识友者,江湖路远,珍之重之。”
她将桌上的银两拿走一半,取一个情意不散的意头,然后洗漱收拾完毕,挎着包袱走出了房门。
从寝院到聚义堂正门,简毓与每一个人都好好告了别,直至到门口,福福和惜惜从一旁奔来,口中还衔着一筐鸡蛋和干粮,一左一右亲昵地蹭着她。
“福福,惜惜,咱们走啦!”简毓拍拍它们的头,轻快道。
一转身,梁抒和乔兰韫,还有堂主言青峰都站在门口,静静注视着她。
最终简毓扬起笑容,伸手挥了挥,与她们正式道了别:“堂主,阿抒,乔二哥,我们来日再会!”
梁抒见她没有憎恨自己的意思,也很高兴,两手拢在嘴边,喊到:“阿毓,以后记得常回来玩!”
乔兰韫宠溺地看着她,然后对简毓报以温和一笑:“聚义堂亦是你的家。”
堂主冲着挑了挑眉,并未多言,随即转身回去了。
告别了众人,简毓再次踏上了旅程。
这回宓奚说到做到,简毓未再感受到任何监视,所有人真的都被宓奚召回去了,一个都不留。
不知怎么,当宓奚真的不在监视她以后,简毓的心底反而有些空荡荡的。
不过她也并未往心里去,寄情山水之间,乐得逍遥自在。
有了聚义堂的庇护和那块白玉所制的通行符牒,她一路上几乎是畅行无阻,一路顺遂。
唯一不好的一点,便是无论她走到哪里,都能听见人们在讨论新帝的事情。
他们说,这位皇帝是百年难遇的仁义之君,是救世之主,千古一帝。
他们说,新帝甫一上任,就颁布了许多造福黎民百姓的条令,让大家不再遭受战争摧残,终于能够安居乐业。
他们说,皇上是这世上难得的痴情种,散尽后宫佳丽三千,只为一个亡故的心上人。
简毓:……
我活得好好的呢,谢谢。
就算她捂住耳朵,周围那些人还是喋喋不休、津津乐道,关于宓奚的一切如同潮水一般,不断地涌进简毓的耳中。
她终于受不了了,带着福福和惜惜跑进了林中,正以为能够清净一会儿,却没曾想那林中的动物们也在讨论燕赤皇宫。
“啾啾,听说了吗?那位燕赤的帝王将西南那便的红杉林全部伐了,要大肆修筑巢呢!”
“听说了听说了!砍那么多树,那得建造一个多么巨大的巢穴呀!”
“我可听说,他是为了他的伴侣才这样做的……那位仙子,你是不是也觉得他超级厉害?”
简毓:……
好了我不想再听了。
就这样,又过了半个月,简毓还是没能逃出关于那位传奇帝王的八卦阵,并且随着称帝仪式的日子越来越近,民间对此也就越发慷慨激昂,那阵势,仿佛是他们要去登基似的。
不少地方都张灯结彩,为这一天而预备着,竟然比新年还要热闹。
说来也是,天下苦于战争弥久,除了那些靠近皇城的大型城镇以外,其他地方几乎十多年都没有过上一个正正经经、和和气气的新年了。
而让人们能够高高兴兴的庆祝这一天,宓奚的确付出了不少心血,他也当得上这个千古一帝的美名。
登基那一日,简毓混在人群之中,坐于某处酒楼的窗边。
她的手中摩挲着一个小木雕,那是一只小小的狐狸,惟妙惟俏,栩栩如生,简直与她一模一样。
这是她离开聚义堂之后,在包袱中翻出来的东西,宓奚最终还是没有把它收回去,而是留给了她。
简毓将木雕放在桌上,对着窗外的弯月举起了酒杯,眉眼带笑:“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说罢,杯中之酒入喉,化作一段柔肠。
简毓呵出一口气,然后就着菜肴自饮自酌,权当今日为宓奚尽欢。
至此,宓奚终于算是改变了他原本的结局,获得了新生。
不知他今日也会不会对月独酌呢?他此后,真的就会这样孤身一人,走完余生吗?
简毓止住蔓延的神思,第无数次告诫自己,两人已经彻底没有关联了,那不是她应该去想的事。
肴核既尽,简毓现在喝酒很是克制,一顿下来还算清醒,只不过吃得多了一些,肚子中有些撑,于是便眯着眼睛小坐一会儿,准备休息片刻再离席。
旁边的人们吵吵嚷嚷,似乎在争论什么,简毓闲来无事,也就稍加关注,想听听他们在说什么。
“哎哎哎,这事你们可听说了?哎哟,真要命!”
“到底何事啊,张兄,你可别卖关子了!”
“我听我那在燕赤做生意的表哥的二婶的哥哥的妹子的舅爷的十一弟说的,今日那称帝大典上,可发生了一件不得了的事。就在那皇帝准备登上祭坛昭告天下的时候,不知从哪里冒出一群刺客,直直就往他那边冲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