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明月面带微笑，脚步轻快地踏出百货大楼，微微仰起头，眯着眼睛享受了一下温暖的阳光。
她一想到又消耗了五斤棉花，心情便很不错。
既急人所需，又有所进账，在保证安全的前提下，偶尔做一做交易，感觉也不赖。
齐明月漫不经心地抬起手腕，瞥了一眼手表，时间刚刚好，国营饭店差不多要开始营业了。
两个地方离得不太远，她跨上自行车，很快就到了目的地，利落地停车、锁车，背着背篓，大步走进店里。
齐明月看着今日供应的小黑板，点了一份香煎小黄鱼和一份糖醋排骨，主食点了一碗雪菜肉丝面。
香煎小黄鱼和糖醋排骨是今天的招牌荤菜，她一个人肯定吃不完。
服务员将菜端出来后，她就直接用饭盒打包好，放进背篓的瞬间，收进储藏室。
然后才端着大海碗盛的雪菜肉丝面，坐到角落里的桌子旁。
她喜欢清静。
这一次又赶了一个早，国营饭店还没怎么上客人，大厅的座位很空，过会儿到了饭点就不一定了，哪回不是吵吵闹闹的。
齐明月才吃了几根面条，就见门口走进来两个年轻的女人，径直坐到正中间的一张桌子旁。
其中一个留着齐耳短发的女人，皱着眉头，伸出右手食指轻轻在桌面上一抹，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嫌弃之色。
她侧过头去，看向另外一个扎着两个麻花辫的女人，嘴里不停地抱怨着：
“小地方就是小地方，不仅百货大楼里的东西少，买不到我喜欢吃的零嘴，连国营饭店的档次都降得没法看，脏死啦！灵雪姐，要不是为了陪你，我才不到这个穷乡僻壤来呢！我表哥也真是的，明明有机会调回去，偏偏不同意家里的安排，这个破地方有什么好待的！”
齐明月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冷颤，刚夹住的面条忽地掉进碗里。
妈呀，哪里来的大小姐！这矫揉造作的腔调，简直了，头皮发麻！
还有，在别人的地盘，这么旁若无人的说着贬低之语，没看窗口站着的服务员瞪过来的眼神都快要冒火了。
下一刻不会跑过来打人吧？
这年头，公家单位尤其是服务行业，墙上贴着的标语，经常有这么一条：不得无故殴打顾客。
齐明月偷偷放慢了嗦面条的速度，反正下午也没啥急事，只是去一趟纺织厂家属院和王晓宇家里，时间很宽裕。
“以宁，真是太感谢你了！我知道你是善良的好姑娘，如果不是你一直支持我，我根本没有勇气跑出来。”麻花辫女人感激地说着，然后，她突然紧紧拉住短发女人的手，不自信地问，“以宁，你会一直站在我这一边，对吗？”
声音柔柔弱弱，与此人高挑的身材真是不太相符。
她似乎想起了什么伤心事，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以宁，那天罗姨说的话，你也听到了吧？你说这是真的吗？顾三哥真的有对象了吗？我和他......我们之间明明......呜呜呜......”
麻花辫女人越说越激动，最后竟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灵雪姐，你别着急呀，我现在不正陪你来找我表哥求证来了嘛？我姑姑也就随便那么一说，你看她最近是不是一直都在好好地上着班，压根儿没有去找我表哥，想必她后来发现我表哥是糊弄她的，其实根本没有这么一个人。”短发女人一脸笃定地讲道。
“是吗……这、这能是真的吗？”麻花辫女人将信将疑地追问了一句，紧接着双颊泛起一抹娇羞的红晕，嗫嚅着说道：“以宁，你说顾三哥他……会接受我这样的吗？”
“哎呀，灵雪姐，你长得这么漂亮，又有稳定的工作，我表哥傻了才把你往外推，只要你开口，我表哥肯定被拿下。”短发女人眉飞色舞，笑嘻嘻地回应着。
麻瓜辫女人笑得一脸羞涩，眼里却是自信的光芒，似乎默认了短发女人的说法。
齐明月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勉强将上扬的嘴角给拉平了一些，但那抑制不住的笑意还是从她弯弯的眼角和微微颤抖的肩膀处不断地泄露出来。
她悄悄收回落在那两个女人身上的视线，手中握着的筷子，悬停在面条碗的上方，迟迟不敢夹起面条往嘴里送，生怕自己会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嘴里的面条喷射而出。
这俩人可真有意思！
看她们的穿着打扮应该是大城市来的。
例如短发女人身上那件鲜嫩的鹅黄色呢子大衣可不常见，她只在海市需要外汇券才能购物的友谊商店才见过。
塔县和阳市的百货大楼都没有类似的大衣。
原主倒是有一件类似款式的中长款呢子大衣，颜色是淡淡的米色，简约时尚，放在后世也不过时。
另一个麻花辫女人穿得也很时髦，是目前非常流行的墨绿色束腰款列宁装。
国营饭店怎么样也算是公众场合，这两人竟然在这个地方就讨论起敏感的男女感情问题，而且连说话的声音都没有刻意压低。
有点超出齐明月对这个时代人的刻板印象。
其实这还要怪她坐的位置太隐蔽，座位旁边正好有根柱子挡着，这两人没有注意到角落里还有人。
再加上服务员所在的窗口离得又远，听不清楚她们这边说话，所以才肆无忌惮。
没过一会儿，客人渐渐多了起来，座位慢慢被填满，堂食区域充斥着各种吵闹的声音，两个女人也不再交流刚才的话题。
齐明月见没有八卦可听，三下五除二，呼噜呼噜迅速吃完面条，出了国营饭店。
这个小插曲很快被她抛在脑后。
她骑上自行车，先去了一趟纺织厂，给刘主任送了秋梨、板栗和松子等山货，又推销了出去五斤棉花。
走的时候，刘主任给她透露了一个内部消息。
厂里新上了一条生产线，需要增加工人，一个星期后会在厂门口张贴招工考试的通知，初中毕业就能报名。
齐明月对于时间固定的工人生涯并没有多少兴趣，不过这个确实是一个好消息。
她不喜欢，有人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