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觉得他们可怜?”季寒苏道。
董太平迟疑了两分,然后说道,“阴谋弑君乃是十恶不赦的大罪,按照我朝律令,被诛九族也是他们咎由自取。”
“奴才并非是可怜他们,而是其中还有襁褓中的婴儿。连话都还不会说,却要因为别人的过错终身被毁。”
“还有那些女眷,终日都在内宅,轻易出不得家门,更不知道男人在外头,都谋划了些什么。”
“现在受人牵连,从云端跌落泥泞,多少让人有些唏嘘。”
他知道季寒苏的性子,不会因为他说了实话,就怪罪于他。
季寒苏道,“恻隐之心人人都有,不过这些人看着是很可怜,但若是让那些人奸计得逞,得到的好处难道他们就不沾吗?”
“朝廷的俸禄才多少,自家又有哪些产业,每年大概有多少营收,即便没有管着账本儿,多少也能猜个大概。”
“那些收入,可供得起他们呼奴喝婢,锦衣玉食的生活?”
“享受的时候理所当然,受牵连的时候就毫不知情,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情。”
“至于那些还不懂事的孩子,只能怪他们命不好,生在了这样的人家。”
“不过话说回来,比他们更可怜的人,这世上多的是。”
“他们好歹还享受了这么久的富贵,多少百姓一出生就饥寒交迫,到死都没有吃过几顿饱饭。”
季寒苏还清楚的记得,她刚穿来的时候,就在入宫的马车上。
虽然走的是官道,但下雨过后满是泥泞,到处坑坑洼洼,抖得她浑身酸痛。
一开始还不知所措,等反应过来之后,满脑子都是想要跑路。
毕竟前面那二十多年,她连顿正经饭都没下厨做过,更别提伺候人的事。
但最终她还是没有逃跑,除了那些官差看守严密,自己身上也找不出半个铜板做盘缠之外。
最重要的是,一路上她见到好些衣衫褴褛,杵着根竹竿,手里拿着个破碗的乞丐。
让她胆寒的,甚至不是倒在路边无人问津,被官差收走的残躯。
而是这些人里面,无论是死了的,还是活着的,一个女人都没有。
那时她虽然不知道,这副身体长什么样。但能被采选入宫,想来模样至少也算周正。
要是流落到外头,被卖去青楼楚馆,都算她运气运气不错!
“娘娘说得对,是奴才想差了,只能怪他们命不好,摊上这样糊涂的长辈。”
若不是这些人犯下大错,又怎么会牵连全家。
还是陆宜人母女审时度势,知晓此事之后,就立刻弃暗投明,不仅牵连不到她们身上,反而得了不少好处。
“对了,兰陵身边的那个李嬷嬷,查清楚了吗?”季寒苏突然想到这个,随口问道。
董太平正色道,“回禀娘娘,奴才让人私下将这人盘了个遍,包括她的娘家夫家。”
“其本人与亲属,并没有突然入账额外的银两。她的丈夫儿子,也都是老实人,不曾出入三教九流之地。”
“家里的人也都和往常一样,没有人突然失踪或是怎么的,应该也不存在被人威胁。”
“所以奴才觉得,若不是孟家让她这么做的,便是她当真就是这么想的。”
“娘娘对皇后一向恭敬,她一个奴婢,却敢污蔑主子,实在是罪该万死。”
针对椒房殿的事情,他每一件都知情。
在他看来,皇后患病是与他们合欢宫有关,但那病只是麻烦,让皇后不方便再侍寝罢了,根本就不会要人性命。
之所以会这么快就病入膏肓,不治而死,完全是皇后自己作死,与他们合欢宫何干?
椒房殿的人将脏水,随随便便往他家娘娘身上泼,当真是不要脸至极。
想要争权夺利,大大方方的摆出来便是。非要找个借口,显得他们有多高尚,他们合欢宫有多下作。
椒房殿的人,怎么就这么不要脸......
季寒苏垂下眸子,浓密的睫毛遮住眼角的晦暗。
“这李嬷嬷似乎已经不年轻了,她丈夫比她还要大上几岁。这人只要一上了年纪,就容易有个生疮害病什么的。”
“我这么说,你可能明白?”
董太平点头应道,“娘娘放心,奴才明白。最近天气转凉,正是易感风寒的季节。”
“李嬷嬷的丈夫身子不好,一年有半年的时间,都缠绵病榻。想来这次也不例外,非要做妻子的悉心照顾,才能得到好转。”
季寒苏满意的勾出一抹浅笑,“你明白就好,本宫也能放心了。”
没过两日,李嬷嬷正在小厨房,给兰陵炖燕窝雪梨汤,就收到家里让人捎进来的消息,她丈夫受了凉发起了高热,全身抽搐眼看就要不行了。
急急忙忙的去求了兰陵公主,得了恩典之后,跑到太医院,拉起当值的李太医,就往宫门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