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
“到底发生了何事?”
孙神医转头看了眼王平,好奇问道。
“事情是这样的……”
听着华宁尘娓娓道来,王平也明白了对方的难题到底是什么。
开放性伤口,就是被划伤,割伤,刀伤枪伤,等等各种原因造成的开放性伤口。
此时南淮道水灾已然非常严重了,几个州县甚至已经失联了,御医们对面百姓们收到这种伤害,也是有些束手无策。
而手下的大夫们,医术也都参差不齐,等救治完这个,那边那个已经大出血要顶不住了,等用药粉草木灰把血止住,又会面临新的感染风险,轻则截肢,重则危及性命。
听到华宁尘说起南淮道,宛如末日般的绝望的场景,王平眉头紧紧蹙起,心就跟被针扎一样。
孙神医叹了口气,面对这种伤口,他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若是一两人还好,可灾区受伤的的百姓那么多,又岂能一个个救治过来。
“此事,难啊...”
华宁尘闻言,脚下一软脸色苍白的彻底跌坐在地,他这么远奔赴此地,原以为老师会有办法的,如今看来....
孙神医亦是有些颓然,这个时代面对这种伤口,也不过是用草木灰或药粉止住血,再用布袋缠住,然后尽人事听天命罢了。
他被人尊称为神医,一人他救得,两人他也救得,三人四人也救得,可再多...
可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有他这般的医术,生平第一次,孙神医竟然会在面对疾病时有些束手无策,想起那些淳朴的百姓,心里便有些发酸,看着身旁久久不语的王平。
孙神医心里没来由的涌起一丝希冀,望着王平下意识有些颤抖的开口,问道:
“师弟,你...你可有办法?”
王平愣了愣,抬起头看了两人一眼,叹了口气,点了点头,道:
“若只是解决外伤的话,师弟确有一些办法。”
“……”
孙神医一愣和华宁尘对视一眼,屋里似乎安静了片刻,然后孙神医突然紧紧的拉着王平的手,开口问道:
“师弟说的可都是真的?”
“当然!”
王平点点头,转头看向一旁惊喜的面色通红的华宁尘,悠悠叹道:
“毕竟用草木灰外伤止血,跟草菅人命有什么区别……”
华宁尘僵住,有些不明所以。
王平叹了口气,自己不在这还好,自己都在这,若不帮帮那些可怜的百姓,就让他们以一个普通外伤而去世,于心难安啊。
见状,孙神医更紧张了,看着王平不放心的开口问道:
“师弟到底有个办法?”
王平笑笑,拍了拍孙神医的手,宽慰道:
“师兄放心,此法并不是师弟杜撰的,你且放宽心,此法名伤口缝合法。”
“伤口缝合?”孙神医嘴里喃喃念着,眼中似乎逐渐明悟了什么。
王平站在一旁,看着孙神医内心不由得感叹,不愧此界医道第一人,一点就透,着实厉害。
……
下午。
府城,济安堂。
王平正不急不缓的喝着茶,身旁孙神医和华宁尘两人正焦躁不安的等待着病号入场。
济安堂的老大夫方才听闻孙神仙的话,内心也不由得焦急起来,这事若能成,那可是有钱也买不到的学师机会啊,只是今日这人咋一个都没有呢。
“不对劲啊,今日这府城就没一个出事的吗?咋还不来啊?”
老大夫在门口踱步说着,门外,一老妇人闻言似乎哆嗦了一下,立马快步走开。
王平看的一愣,没憋住就喷了出来。
这老家伙,正常人谁想往医馆跑,你倒好站在门口催着人出事,得亏年纪不小,不然今日准保被人收拾一顿。
王平摇摇头,心里暗暗腹诽着。
孙神医和华宁尘却有些等不及了,要不是活人效果明显,这两人都想抓一只兔子凑数了。
“师叔,要不咱们用兔子先试试吧?”
他明日还要启程去长安,这时间不等人,在晚万一学不会“伤口缝合之术”可就遭了,南淮道那么多人等着呢,他可等不起了。
王平笑笑,正要点头同意,就听一阵阵喧闹声传来,朝着门外望去,就见一群人抬着一个大木板,板上躺着一位受伤的汉子,便喊叫着朝着济安堂冲了过来。
王平朝着门外努努嘴,道:
“别着急,这不来了嘛。”
门外。
“让开,快让开。”
“大夫救命啊,大夫,大夫!”
一阵阵有些骚乱的声音传来,门口一群百姓跟着几个汉子便抬着人冲了进来,在几个汉子身后,还跟着一中年妇人,披头散发浑身还湿漉漉的。
几人进来以后,便急忙四下转头打量,有人认识这济安堂的老大夫,便赶忙招呼喊道:
“何大夫,何大夫快救人,快救人啊。”
这济安堂在府城里也是个有名的医馆,这何老大夫也是位有名气的大夫,众人想来是赶过来的,那木板上躺着的汉子,脸色有些发白,老大夫见状看了一眼,孙神医也顾不得许多,连忙跟了过去。
“这是发生何事了?”
孙神医一边把脉,一边转头朝着那妇人问道。
妇人此时已经被吓得有些腿软,全靠周围围观的妇人们搀扶着,闻言看了眼何大夫见其使劲点头,才哭哭啼啼的开口说道:
“今日下雨,家里房顶漏了,俺...俺家家男人便...想起上房修修,可这一个没站稳,摔下来,后背刮....刮了...一个大口子,大夫....救救我男人吧大夫。”
“我们全家...可还都指着他呢。”
说话间,妇人又要软倒在地,孙神医摸着脉象摇了摇头,连忙转头对着华宁尘交代道:
“去,快把我药箱拿来,先把血止住了,不然等血流干了,神仙难救。”
华宁尘点点头,很快拿来药箱,众人合力将男子翻过身,雨水已经跟血混到了一处,身旁的妇人们也被这惨状吓了一大跳,纷纷侧目不忍直视。
有些男人眼中甚至已经有些悲悯了,这种伤势,他们就没有一个听说能够活下来的,不过看着济安堂的老大夫,都得在这老神仙模样的大夫身边规规矩矩的,众人心里也藏着一丝希冀,万一能活下来呢。
就在孙神医忙着止血的时候,王平转头对着张山峰说道:
“记得把里面那间屋子腾干净了,让药童煮好的热水也都端过来,还有酒精和药箱....”
安排好事宜以后,张山峰便立马走了。
见血很快止住了,妇人脸上绝望之色才稍缓,就听那济安堂那老大夫接着开口:
“幸好有孙神医圣手在此,如今这血是止住了,可也只能将伤口包扎起来,至于接下来能不能活命,全凭他的本事造化了。”
王平听的一愣,还来不及琢磨这老大夫说话是不是一直都这般耿直的时候。
那妇人闻言,又是哀嚎一声,涕泗横流,被声音吵醒的汉子,艰难的睁开双眼,费力的打量了四周,声音有些颤抖的开口。
“俺....俺这是要死了吗?”
妇人更激动了,趴在汉子身边不断劝说着汉子不会死,会好起来,只是汉子僵硬的笑了笑,抬眼望着身旁一位满脸哀色的男子,嗫喏着嘴什么也没说。
可身旁那汉子却已经抓住了汉子的手,俯下身,坚定的说道:
“二牛哥你放心,等你走了,伯父伯母你们一家,俺都会好好照顾的,你就放心去吧……”
“好,好兄弟。”
木板上的汉子拉着汉子的手,感激的点了点头,就听身旁那汉子继续说道:
“哥你放心...戏文里都说了,汝之妻吾养之,兄弟会对孩子们好的。”
两人是结拜过的好兄弟,他认为这话没啥毛病,可看过这话戏剧的汉子表情却突然一顿,然后趴下的身子费力仰起头,跟个丧尸似的盯着孙神医几人,颤声哀求道:
“神医,救救俺,俺现在还不想死啊。”
好家伙,这剧情给王平看的,当真是“手足情深”啊,而在王平身旁,华宁尘却面色微变,这汉子的伤势和因水灾受伤的那些百姓,大差不差,往往那种伤势自己似乎也没什么办法。
转头看向老师,见孙神医也点了点头,两人皆望向王平,华宁尘拱手开口询问道:
“师叔,这伤口可用?”
王平点点头:“可用,他死不了。”
淡淡的一句话,却仿佛巨石猛的砸进湖泊,围观的众人都明显愣了一瞬。
“恩公,东西都准备好了。”
张山峰从屋内走出,对着王平说道。
王平点点头,看了几个大汉一眼,开口吩咐道:
“抬他进去吧。”
闻言几个汉子明显愣了愣,有些不放心的盯着王平就是不动手,王平转头瞥了几人一眼,低头盯着那汉子开口问道:
“相信我吗?”
汉子下意识摇头,随即又猛然点了点头,他虽然受伤了,可脑子被疼痛刺激的却更加清楚了,方才这白发老神医都没办法了,可这年轻人却能被中年人称做师叔,那指定也是有东西的。
虽不想赌,可想到自己不在后的某些可怕场面,汉子还是觉得搏一搏。
见汉子本人点头,几个汉子也不再迟疑,立马抬着人走了进去,孙神医和华宁尘也立马跟着走了进去。
里屋里,王平将一块木棍递给汉子,随口说道:
“一会要给你消毒,实在忍不住就拿这个咬着。”
王平拿出一小坛酒精,汉子的伤口此时血已经停了,可依旧需要消毒,为了避免缝合时伤口感染,还需要再消毒一遍。
似乎是强行打起的精神,面对众人的围观,汉子强笑着展现出了他男人的一面,摆了摆手笑着道:
“公子,放心俺不怕..不怕....”
“啊!”
一声尖叫划破屋顶,王平用煮沸的绷带粘了酒精,刚开始擦伤口周围,男人便疼的喊了出来。
门前,几个妇人偷偷看着,缓缓摇了摇头,有些鄙夷的道:
“这么大个汉子,人公子蘸水给他擦擦,他都瞎叫唤,该是不是个男人?”
后世常用碘伏消毒而不用酒精,原因之一就是因为酒精碰到伤口真的很疼,而且要比撒盐更甚。
面对几个女人的嘲讽,更有这句“还是不是个男人”所加持,汉子把木棍塞在嘴里,红着眼咬着牙硬是一声不吭。
王平手顿了顿,心底有些同情,女人这嘴,当真是可怕至极。
片刻后,汉子额头已经大汗淋漓,但消毒工作却已经完成,为了不被旁人打扰,又怕汉子听到什么惊世之语,王平索性安排张山峰把所有人都挡出去。
连同所有外人都在门口等着,等所有人走后,王平想想后面的步骤,还是有些于心不忍,最终对着孙神医试探性开口问道:
“师兄,你可有麻沸散?”
孙神医一愣:
“麻沸汤吗?有啊,而且经师兄我改良了,效果非常好。”
王平嘴角一抽:“那你怎么不告诉我?”
孙神医疑惑:
“老夫也不知道,你这所谓的酒精消毒能这般疼啊?”
王平僵住,汉子听着几人的谈话,抬起头眼睛瞪大,满眼可怜。
摇了摇头,王平将华宁尘递来的麻沸汤送到汉子嘴边,等汉子睡着以后,才郑重的看了眼华宁尘和孙神医,还有一旁歪斜着身子偷学的济安堂老大夫,开口说道:
“重点来了!”
“好好看,好好学。”
几人点头,王平熟练的拿起羊肠线镊子和针,用颇为熟练老道的手法,便在几人惊恐的目光中,像缝制衣服一样,把所有伤口都缝合了个清清楚楚。
张山峰看了一眼,便捂着嘴从屋里跑开,这一幕对他的冲击太大了,估摸着没有三五天别想缓过来。
而那济安堂的老大夫也有些面色发白,至于孙神医和华宁尘倒是好上许多,反而有种隐隐的兴奋似乎藏在其中。
一个云游四方,见过的场面多的数不胜数,一个朝廷为官又是灾区救民,这种伤口简直小儿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