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早朝之上,一则轰动整个朝堂的消息,便随即传出。
一位男爵,虽不足以让朝臣震动,可在这个时期,陛下却突然册封一位十六岁的男爵,却有些耐人寻味,众人都在猜测此人是是谁,可因为涉及军方机密的缘由,王平的名字,宣帝并不打算泄露出来。
一些即将衰败的家族,迫切的想要寻求新的联姻,延续日薄西山的家族,年轻的女子,想要追求年少有为的夫婿...
可随着左武卫大将军牛达,亲自带人离去以后,所有希冀与不甘,便只能深深埋在心底,有传言称,皇宫传出消息,宣帝对此子颇为看重,此子在抵达长安之前,不许任何人擅作主张。
“擅作主张”一词包含很多意思,虽是小道消息,可也没有人敢去尝试这句话的可能性,毕竟能让左武卫大将军亲自赶赴,足以侧面看到宣帝对此子的在乎。
庆州城。
王平已经失眠好多天了,从那军营离开以后,每日夜里他总会做噩梦,有时一晚甚至能做好几场梦。
梦见,从那军营回来的一路上,所见到的无人在乎的尸首,燃烧成灰烬的村寨,还有那一个个惨死的草原敌军,面目狰狞向他索命而来.....
梦里各种血腥,各种伤心,无一例外都是自己死了,而且每日死法还都不一样,千奇百怪,推陈出新。
夜里常常被吓醒,白天便更加的没有精神,从回到庆州城那日开始,王平平时爱做的,便是坐在城头之上,什么也不干,只是静静的看着繁忙的府城发呆,
坐两个时辰,一个下午的时间便悄然而逝,等夕阳的光又斜照在府城之中的时候,王平便遮着眼,望城外的方向看上一眼,然后怅然若失的叹口气,拍拍衣服,缓缓起身朝着家里赶去。
府城在百姓众人的努力下,逐渐恢复往日的生气,砖瓦被清理干净,崭新的木屋又重新搭建好,因为战争而遭到破坏的府城,也渐渐越来越好。
这一切的一切,似乎都没有发生过一般,可百姓亲人朋友的死亡,却也隐隐告诉着众人,这一切都发生过,也刻骨铭记的记在众人心里。
这日,王平如往常一般,呆呆的坐在城头之上,眺望着整个府城,远处,卫知府和苏烈点了点头,便朝着此处赶来。
“王平,想什么呢?”
卫知府毫无嫌弃,甚至没有大官一丝一毫的架子,只是坐在王平身边,淡淡开口问道。
“卫知府...”
王平一愣,转头见来人是卫知府,正要起身行礼,却被卫知府伸手拦下,摇了摇头。
“没想什么...”王平摇了摇头,望着不远处城楼下收拾行李的百姓,有些惊疑的问道。
“大人,四县百姓都要回去了?”
“是啊,都要回去了,毕竟此处虽也是庆州府之地,可毕竟不是他们的家啊...”
卫知府叹了口气,眼神有些感慨,随即转头看向,王平认真的问道:
“知道我今日来找你,是为了何事”
“为了什么?”
“为了纪念那些曾在这场战争中...死去的同胞们....”
卫知府神色悲悯,长长叹了一口气.....
三日后....
一场秋雨洒落庆州地界,昏暗厚重的天空,压在一片光秃秃的山丘之上,点点滴滴的秋雨,使得道路更加泥泞。
曾有诗云,芒砀山上多亡魂,草木含悲水带愁。
庆州城外没有芒砀山,庆州城外却不缺乏为国捐躯的魂灵,府城的百姓皆臂绑缟布,神色悲痛的跟着长长的队伍,朝着城外某处走去。
秋雨悲凉,夹杂着百姓们对于亡人的思念,泥泞的道路让人的脚步,深一脚浅一脚,可却没有人停下来,王平卫知府苏烈行在最前,身后跟着周河,与各县官员与百姓。
战争是残酷的,逝者应该被人所铭记,或许在简略的史册之上,不会记有他们的名字,可在庆州城百姓的心里,他们却同样无比伟大。
悠远凄凉的哀乐不停响起,在城外的某处巨大石碑之前,成吨的纸钱缓缓燃烧,伴随着烛香和哭泣,灰烬缓缓撒向远处的山林之中,生于泥土,又归于泥土。
年老的法师,穿着一身陈旧的道袍,踏着不认识的步伐,配合着唢呐鼓声,奏念着超度的经文,幼小的孩子,在懵懵懂懂之间,被长辈要求跪在地上,朝着墓坑磕头,书生人奋力的提笔,记录着此次的送灵。
“青春爰谢,白日几何?
得酒莫醻,不如归去。
归真宅兮,皇祖是依。
离世绝俗兮,不可久留。
归来归来!”
“魂兮无东,东土大荒,赤帝司命。 魂兮无南,南土炎炎,祝融主火。
魂兮无西,西土流沙,蓐收主金。
魂兮无北,北土寒冰,玄冥主水。
归来归来!”
“魂兮归来,入修门兮,升大堂兮。
逍遥容与兮,娱娱嬉嬉兮。 乐莫乐兮,寿考无疆。
归来归来!”
“魂兮无远,归真宅兮,皇祖是依。离世绝俗兮,不可久留。
归来归来!”
道人沧桑的吟唱,仿佛穿透了时间与空间,链接着过去与死亡,伴随着声音,王平望着那用来承载众多英灵,记载此次战事的石碑,心中不禁感慨万千,嘴里喃喃念道:
“诸位,一路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