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古至今,无数大才豪杰以千秋霸业,万古留名,作为穷极一生的追求,在此之前王平并不理解这句话的厚重。
可眼下自己的名字,出现在这一张略显单薄脆弱的黄纸之上,他才明白这八个字的厚重感,仿佛一地千年之岁月,缓缓浮现在后辈眼前。
而在这份岁月之中,自己的名字,将陪着这份县志,永远铭刻在历史之中,经久不朽。
抚摸着这份县志上关于自己的一页,王平微微有些愣神,就听朱县令点了点剩余空白的半页纸张,笑着开口道:
“这里还剩着半页纸呢,从大宣立国以来,可从未有已经成为勋爵之人,成为进士的先例,积元县的县史也从未有过进士的记录。”
“明年八月,下官可期待着县男,连中四元,成就解元之名,以补半页空缺啊。”
“解元?”
王平笑着摇了摇头:
“大人称为我王平就好,虽不知乡试难度如何,可在下便先借大人吉言了。”
出了县衙,王平便与王老头一行人,径直回了当初的明月楼,此时明月楼的早已被战火烧毁,残立的焦黑木柱,静静的诉说着当时的惨状。
城中大部分建筑,都收到不同程度的损毁,显然当时的草原大军,根本没有攻城掠地的念头。
他们只是想贪猎利益,顺便搞搞破坏,做一些损人不利己的非人之事。
驴声嘶鸣,驴车渐渐停在明月楼下,赵氏在王有发的陪同下,满眼心疼的走进明月楼的废墟里,嘴里刚想唾骂几句,可想起跟在身后的小宗翰,立马又把到了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转而重重的叹了口气。
还记得当年,为了贴补生计,王有发和王英雄去工地上搬木头扛杂物,后来有了胰皂,又有了炒菜。
在这栋楼里,一家人从农家庄户,日子越过越好,承载着一家人不少的喜怒哀乐,食客的划拳声,张天几人的吆喝声,王平回家的报喜声,赵氏张氏的哭声。
如今都随着明月楼的倒塌随风而去,成为了众人回忆中的模样。
王平轻轻的推开院门,院中那棵青梅树,依旧静静的伫立在那,日子变了,它却毫无改变,一如当年模样。
小宗翰从王祥臂弯里跳了下来,小短腿噌噌跑的飞快,来到王平身边,拉着王平的衣袍,指着院中的某处,仰着头认真的说道:
“小叔,这个院子,宗翰记得。”
“嗯嗯,记得。”
王平笑了笑,揉了揉小家伙的脑袋,牵着小家伙的手走进院中,指着当年习学的小屋和练武的小院,笑着问了起来:
“小宗翰,那你知道那个屋子,以前是用来干什么的吗?”
“那个屋子?”
小宗翰歪着脑袋思索,眼神纯净而认真……
王家庄里,或许是草原蛮子手下留情,又或者是他们不愿意,去大宣某个不知名的村子浪费时间,总之没有遭受多大的破坏。
见到王平等人回来,一个个激动的跟在马车身边,在王长贵的带领下,众人作势就要向王平行礼。
王家庄能出王平这么一个爵爷,搁在十几年前恐怕是谁都不会想到的,不过正因为想不到,众人的腰杆子现在可立的比谁都直。
出门在外,上街赶集,只要你说你和青山县男王平是一个庄子的,其他人都得对你另眼相看,偶尔也能多几个果子,少一枚铜钱。
看着王长贵,王平立马从马车上跳下,连忙准备扶着几人起来,可王长贵死活就是要带着村人行礼。
嘴里还说着,什么自家村子里的人都不尊敬爵爷,其他人有样学样,王平日后还咋办。
对于这群乡亲,王平哭笑不得只好转头看向王老头,见王老头沉默着点头后,王平才浑身不舒服的接受了这些叔伯姨奶辈的行礼,可随即就见王老头走到自己身前,笑着看向众人,对着王平道:
“平儿,给长辈们问好。”
“好。”
王平眼前一亮,王老头的做法和他心中所想不谋而合,很快,这些长辈便也十分别扭的接受了这位“男爵”小子的问好。
村中一如既往,可这次王平却没有见到李夫子,询问过后,王长贵才面带愧疚的跟王平道了歉。
当初受了刀伤以后,老人本以年事已高,又没彻底养好身子,便匆匆返回了积元县,眼下虽然没少吃药,可身子却是一天比一天差。
王平听完,也不等回家,便径直叫上张山峰,拿着一些早已准备好的货物离开,前往李夫子家里。
当年这条路他走了一年,这次速度比以往却是还要更快几分,当年是怕李夫子,如今却是担心李夫子。
李家院里。
王平这次见到一直从未露过面的师兄夫妇俩,师兄是个面色沉稳的中年人,仪态和气质与李夫子颇为相似,见王平进来,只是愣了愣,随即便立马拱手开口道:
“王平师弟。”
“李...师兄...”
王平见到了李夫子,当年那个严肃善良,疼爱学生的老人,如今已是枯瘦不已,老人已然知道王平已经封爵了,拉着王平的手,眼里闪着欣慰激动的光,只是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拍了拍王平的手,挤出一丝笑容笑着道:
“平儿啊,陪我去王家庄学塾看看吧....”
王平默默点头,转头就让张山峰把马车迁过来以后,在师娘吴氏和师兄师嫂担忧的目光中,被王平扶着走上了马车。
老人眼神好奇的打量着马车,他一辈子的童生功名,临了临了,却没想到有朝一日能凭借弟子的身份,坐上一回马车。
张山峰驾车驾的极稳,晃晃悠悠之间,老人再一次睡着,王平心疼的为其披上毛毯,等李夫子再次醒来,王家庄书舍已经到了。
李夫子望着赶来的王家众人,笑了笑,却是没说话,带着王平走进院中,看着那两棵桃李树,笑着感慨道:
“十年树木,百年树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