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太医……”
“宁大人……”
等三人从门外走进来,周鸿对着三人拱了拱手,说道:
“劳烦三位同僚了。”
此次乡试的考官,多是从礼部或是吏部之中抽调而来的,对于考生文采的好坏,他们是能分辨不假,可若是要批阅策论,判定好坏,排出先后,最终还是要考这三位协考的,毕竟术业有专攻,科举之事可马虎不得丝毫。
张治作为工部都水监郎中(都水监是工部内部部门,负责水利航运……)负责第一道策论题的判卷,拱了拱手,回道:
“周大人客气,此乃分内之事罢了。”
宋云和周鸿作为多年好友,华宁尘与周鸿也颇为熟络,两人对于周鸿倒是没有那般客气,点了点头,宋云随意拿起身旁考卷看了起来,而华宁尘看着周鸿,询问起昨日贡院门口,考生对骂一事。
周鸿笑着摇了摇头,道:“倒也没什么大事,只是考生之间因为策论试出现了一些争执,一方觉得策论要以文采落笔,一方觉得策论还是要以论策为主。”
“当然啊,这最后因何录取还是要看你们三位,这因何选定好坏,本官没任何暗指的意思,三位大人依文判定即可。”
周鸿笑着打趣了两句,转身领着三人去了各自的位置,转身进了内堂。
张治坐在桌案前,回想起刚才周鸿谈起,关于学子策论以何为本的话,眼中露出一抹讥色。
不多时,一幕鸿便带着书吏将几摞考卷放到了张治的桌前,开口说道:
“这是一些关于水患治理的策论文章中,被其余几个考官所打落的,为防错漏,还请张郎中把把关了。”
张治眉头皱起,看着眼前的一大摞考卷,不耐烦的摆了摆手,说道:
“不用了,不过是连一些马屁文章都写不好的考卷,有什么可看的?一群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只知闭门读书的考生,我还能指望他们去给我治水不成?”
周鸿有些无奈,两人同朝为官,自从这次工部会将张治派过来以后,他就知道会出一些事情。
这位张郎中,虽然品阶不算很高,但在兴修水利,治理水患上却是有真本事的,只不过长时间外出,身上不免沾了许多工匠气,做起事来一丝不苟,可这脾气也是越来越倔,这些年对于朝廷科举取仕的问题,没少上书不满。
在张治看来,这眼下的科举策论,已经失去了科举策论的本心,就连前朝初年都远远比不上了,眼下的科举考生,只在乎文章是否美观,词藻是否华丽,能不能多引经据典一些,而却忽视了策论中最重要的“策”一字。
策为何意?
一是“策略、计谋”,
二是“筹划、谋划”。
这群学子通篇写的花团锦簇,可看起来与策毫不沾边,这就是些只懂做文章,不懂如何治理国家的庸才。
让这些人通过策论,作为判卷官,张治心里可颇为不舒服,总觉得有些对不起大宣朝的黎民百姓。
其实科举中的存在的许多问题,大家都明白,周鸿也不例外,只是觉得这些问题,并没有张治所说的这般严重,似乎要危害了江山社稷一般。
“张郎中此言差矣,考生毕竟是考生,学识和见识终究是要差一些的,可朝廷选拔人才,同样也是在考究他们的潜力,假以时日,等有了经验与见识,就未必有张郎中所说的那般不堪了。”
周鸿摇了摇头,摆手让一旁的书吏离开,自己则从方才的一摞试卷上取了两张,一边说着,一边递给张治道:
“这两份试卷,乃是这次策论试中,被选拔出来的优秀文章,张郎中不妨看看。”
张治瞥了一眼,虽不觉得能出什么好文章,可看在周鸿的面子上,还是要看一看的,毕竟这周鸿不仅是此次关内道乡试的主考官,还是吏部侍郎,他的面子还是要给一些的。
张治接过两份考卷,只是略微看了看,脸色缓和了不少,却依旧摇头,有些失望的道:
“文章写的不错,可终究只是在重复前人的东西,看似条理清晰,头头是道,可终究是空中楼阁,毫无用处。”
周鸿摇了摇头,道:
“他们只是些乡试考生,其中大部分都是些年轻学子,成长也是需要时间的,张郎中拿他们与都水监官员相比,终究还是有些太不公平了。”
“唉,行吧。”
“那我便听周大人的。”
张治叹了口气,最终还是坐回了自己的桌案前,算是屈服了起来。
周鸿说的没错,不管他愿不愿意,毕竟这是科举,朝廷从上到下多少双眼睛盯着呢,他就算再不愿,也得服从朝廷的安排。
想了想,张治从一旁取了张草纸放在了身边,他虽不觉得这群考生,能对治理水患提出什么有用的策论,可万一遇到了,他也能及时做以记录。
尽管他认为这个可能,微乎其微。
这已经是是他多年以来养成的习惯了,早年间奔走于大河两岸,路边的农夫老人,时不时会说出一些,对于治理水患颇具哲理的话,记录下来时常观看,每每都让他受益匪浅。
这虽是阅历的积累,可不识字的农人尚且有此见识,可这群考生却不懂策论,满口之乎者也,也不知他是该叹还是该悲。
张治望向身旁邻座的考官,问道:
“这位同僚,你那里可有落卷?”
落卷便是已经被打落的考卷,只剩最后一步,只要主判卷官打上对勾,便已经不能被录取了,他现在需要几张拿来垫在桌上。
“张大人!”
高琦闻言转过身,见说话之人是张治,笑着点了点头,从右手边拿起几张落卷过去,其中一份便是他认为“粗鄙不堪”的那张考卷。
“多谢。”
张治接过,拱了拱手,随意的检查了一眼,准备没有问题以后,就将这落卷垫在桌上。
这时虽然已经有了纸卷,可这纸的质量并不算好,薄而容易透,要是这考卷万一写的并无过错,只要垫了桌案,沾了印下去的朱砂,这卷不论好与坏,都得被打落下去。
张治虽不喜考生们只求文采,不求实论,可想起考生的不易,防止这种情况发生,还是颇为认真的低头看了起来。
身旁,高琦看着张治,颇为认真的翻看起那几张落卷,眼中颇为认可,这工部张郎中虽名声不好,可办起事来倒是认真。
也好,免得一会又要把这摞落卷,交给他重新审阅,倒是省事了。
高琦不再多想,转而看着手中一张新的考卷,满意的笑了笑。
这份考卷虽四平八稳,可却能引经据典,也算不错……
一旁,张治翻了几张考卷,脸色越来越沉,直到翻开一张新卷,目光扫到考卷上几个字。
“疏浚”,“裁弯取直”,“河道整治……”
“有益防洪,加快航运……”
张治表情怔了怔,随即缓缓坐直了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