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家伙……”
姜楠站在镜子前,扭过头,看着自己的后腰。
她身上密密麻麻的红梅,导致她不敢让小玥进来伺候,又不想找谢弋进来。
谢弋才十五岁,虽然这个世界,女子十五六岁成亲很正常,但姜楠还是带着固有的思想,觉得十五岁的小女孩还是个高中生,未成年,不敢给她带来这些。
她身上干干净净,清清爽爽。
昨晚商归看她累得熟睡,拧着巾帕为她小心地擦拭身子,又会吻了又吻她的额头,抱着她睡了一会儿。
他离开前也会处理好很多事情,桌子上点着的安神香,乱七八糟的被褥,摆在一旁得带走的布鞋和那些擦拭过的巾帕。
他尽量不会留下任何让人察觉到的痕迹。
而姜楠其实看出商归有些心事,像是担忧什么。来来回回,应该是关于她的,或许是两人夜夜相见被有心人察觉了。她明白,便不再过于追问。
不能成为对方的拖累,在这个陌生的四周都是陷阱的城市。
她穿着衣衫,瞧见在外的肌肤没有其他痕迹之后,才召来在外等着的小玥。
她去到听潮阁对面的沈氏酒坊,白嫣然早早的便在这儿等着了。
两人并肩走上二楼,寻了间厢房坐下。
姜楠挽袖为白嫣然斟酒。
“姑娘昨日所言,我想了一晚上。”白嫣然接过姜楠递来的酒水,看向有些不太一样了的姜楠,“可我想不明白,为何。”
“什么为何?”
“为何要帮助他们?”
白嫣然想起昨日下午,姜楠与她说的,说见到珠女桥以北的百姓每晚携着泔水桶回去,想解决他们的吃饭问题。白嫣然谨慎地与姜楠回复,明日再回答她。
他们为了让计划实行逼迫眼前的姑娘是事实,眼前的姑娘很生气不与他们合作也是事实。
所以为何她又来与她聊事呢?虽然这件事能解决一些苦难之中百姓们的燃眉之急,可为什么呢?
“这样吧,我再说一遍昨日的话。”
姜楠适量地抿了一口水酒,放下之后,继而说道:“这件事,是你白嫣然作为领头人,召集我们这些各大商户帮忙解决这个问题,而我只是配合你而已。”
“我分明不是在说这个问题,姑娘能否别再答非所问。”白嫣然捏着杯盏蹙着浅眉问起。
原来,他们也是会着急啊。
姜楠笑着摇了摇头,果然没什么好怕的,都是一些寻常人。
“我说了,我看到他们觉得心疼,想帮帮他们。”姜楠从碟子里取来一颗盐水花生,剥开之后,取出一颗送入口中。
“我也不是问这个问题!”
姜楠故作蹙眉,试探说道:“那白姑娘想问什么,要不你说的清楚一些?”
白嫣然眉头越蹙越深,好看的眉眼渡上疑惑,“姑娘怎么变了?”
“白姑娘这话说的,我以前是怎么样的?”
“你以前……心思单纯,爱恨分明,善于发现他人的苦难,会同情弱者,会有很多主意帮助他们……”
白嫣然说着,仿若是看到了那位在五年前的魏国长安,将他们召集在一起的姑娘。她不怕一切,心思纯真,一心只为救人。出的主意又很有趣,让人忍不住地惊讶,竟还能这般下棋。她的笑颜是真心的,心思也是真心的,从不是如今日这般——虚假。
可她却变得,和三年前虞善死后的沈乔有些相似了,棋局让人捉摸不透,表情也让人看不透。但又与她有些不一样。
沈乔那会儿,一心只为复仇,被仇恨蒙蔽了,她是在去年中旬的时候突然醒悟过来。而她当时醒悟过来的模样,与如今的姜楠更像一些。
“人都是会变的,待人处事会变,行事风格会变,但本心不变,就足够了。”姜楠放下手中的酒盏说道。
“待人处事,行事风格……但本性依旧。”白嫣然垂眸喃喃自语,“和他们的心路历程真像啊。”
“他们?”姜楠再次试探询问。
白嫣然抬眸迎向姜楠,郑重应道:“他们!有两位朋友,他们曾经意气风发,后来戾气很重,接着又似乎想通了什么。但他们的目标一直没有变过,不偏不倚地一路向前,即使以身做局,他们也愿意。”
“白姑娘与他们有什么不同呢?若他们是你朋友,你当时的心境如何?”姜楠又问。
白嫣然垂眸看着手中的酒盏,唇畔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容,“不瞒姑娘,他们所经历的事情,虽与我有关,但我无法共情。很奇妙吧,我竟无法共情他们。甚至,不理解他们以身做局。”
白嫣然的这段话很妙。
姜楠抚着杯盏细细思索,“那你认同他们的事么?”
白嫣然看向姜楠。
“那是自然,我虽无法共情他们、理解他们。但我知晓,他们所做的事情,是为了什么,我当然是认同了!若我善恶不分,那我这几年的圣贤书岂不是白读了!”
姜楠微微愣神。
此刻——
阳光牵引着窗外的听潮阁,落下一抹影子。
海浪声,一声覆盖过一声。
清风穿过长廊与木窗,扬起她们俩的发丝与衣摆。
白嫣然的一席话,听得姜楠茅塞顿开。
时光交错。
她忽然想起在这个世界的二十二年前,她情急之下,胡乱与沈一正说的一句话:人这一生,不就是自己选择与自己承担,你又何必强改他人命运。
当时沈一正同样是茅塞顿开,好像释然了一些事情。
人生而不同,不会像蚂蚁一样,列队整齐,一点点的搬运食物回到巢穴。人可能会拿出匕首削下食物,也有可能会在路途之中吃上几口,也有可能会坐在一旁享齐人之福,也有可能会责任心爆棚揽下更多搬运很多。
不就是自己选择与自己承担,又何必想要强改他人命运?让自己生气?追究这一切到底值不值得!
只要食物最终被搬运到了巢穴之中不就足够了,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