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伦上前掏出钥匙,将庭院的大门打开,“嘎吱”一声,那扇老旧的木门缓缓向两侧分开,伴随着刺耳的声响,惊扰了檐下栖息的一只麻雀,扑棱棱地飞向灰暗的天空。
两人鱼贯走进了院子,庭院已经有段时间没人来过,地上铺满了一层薄薄的落叶,枯黄的叶片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一些落叶被风吹成了一小堆,拢在一旁,像极了随意丢弃的破旧棉絮。
庭院的中央,只有那棵槐树孤零零地立着,枝干扭曲,上面缠绕着几缕干枯的藤蔓,随着风轻轻晃动,更添几分萧条。
庭内不大,坐拥着三间极为普通的瓦房,房檐下的蛛网纵横交错,在风中微微颤动,显示这里并没有人居住。
“少主跟我来吧。”
呼伦带着英现来到最前方的一间屋门前,用力推开屋门。门轴发出沉闷的“吱呀”声,一股陈旧的霉味裹挟着灰尘扑面而来,映入眼帘的是一座极为朴素的小屋。
屋内,光线透过满是灰尘的窗户,艰难地洒在地面上,形成一道道昏黄的光柱,光柱中无数细小的尘埃在肆意飞舞。
屋内装饰其实还算不错,只是极为老旧破败,应该已经很多年没有换过了。周围的木质家具上满是裂痕,被岁月亲手刻满了斑驳痕迹。
一张木桌上,摆放着几个落满灰尘的粗瓷碗,还在诉说着曾经这里的烟火日常。
“少主当时说选长安,属下就找到了这处宅子买了下来,此地远离城中心,很是僻静,做什么都没人注意。”
呼伦来到屋内的床榻旁,将那床榻挪开,床腿与地面摩擦,发出尖锐的声响。
他又在床底的各个地方摸索了许久,手指在布满灰尘的地面上探寻。
只听“咔嚓”一声,地面裂开了一道暗门,一道通往地下的台阶出现在两人面前,台阶上弥漫着一股潮湿的泥土气息。
“走吧,少主。”呼伦拿过一旁的火把,从怀里掏出火折子点燃,率先向地下走去。
“泰安,终究是不够‘太安’,只希望这次来长安,能保佑我们‘长安’吧。”英现自嘲一笑,跟着呼伦向地下密室走去。
两人刚一来到地下,一股更加浓郁的泥土气味就扑面而来,地道掘得很是粗糙,墙壁上的泥土坑洼不平,有些地方还能看到新挖出的土块。
火把的光芒在黑暗中摇曳,映照着墙壁上爬行的小虫子,投下诡异的影子。
地道并不高,两人只能略微佝偻着才能向前行进。头顶上方,偶尔有水滴落下,“滴答”一声打在地面上,溅起小小的水花。
“呵呵,少主,时间有限,这通道就挖得粗糙了些,不过少主请放心,安全性断然还是有保障,不会坍塌。
这趟镖运送过来属实不易,所有的财物都是属下一个人封箱,再运送下山,没有人知道箱子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
属下以行商的身份,雇了泰安一处隶属于武林盟的镖局,名叫风雪镖局,与他们一同将这趟镖送到了长安,一路上倒是没出现什么波折。
至于这暗道的挖掘,属下找了几个边远村县的工匠,一起掘的,少主放心,他们都已经被属下灭了口,断然不可能将此事乱说,即便是他们妻儿,属下也拔了他们舌头,以防万一。”
英现点点头,内心很是满意,“呼伦,你办事,我还是放心的。”
“呵呵,少主谬赞,我们到了。”
两人鱼贯从通道内钻出,顿时眼前豁然开朗。
映入眼帘的正是一个刚刚开凿出来的方形洞穴,洞穴之中垒满了大大小小的宝箱。洞穴的墙壁上还挂着几盏简陋的油灯,微弱的灯光在这封闭的空间里摇曳闪烁。
英现走上前随手打开一个,里面堆满了金银珠宝,在灯光的映照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正是天机阁密室里的所有珍宝。
望着眼前这一切,英现内心不由得沉稳了许多,有这些东西在,至少未来还有东山再起的可能,好在他提前一步,趁他们去辽州之时,让呼伦将这些东西全部运了出来,否则此时定然已经一无所有了。
“你运送下山时,四大护法的人可有谁察觉,询问?”
“这……”呼伦皱眉思考了半晌,“我临时重新调派了一些人手,故意让一条小路没有人守备。然后再趁夜间通过小路分几次通过绳索和木车悬梯运送这些宝箱下山,应该没有人能察觉。当时四大护法都不在山上,属下有意放纵他们的那些手下偷懒,他们便都趁着空闲,喝酒玩乐去了。”
“那就好,如此一来应该安全。”英现此时彻底放下心来。
“说到这个,阁主,这些东西之中倒是有个奇怪的匣子。”
呼伦一边说着,一边从随身的包裹之中,拿出一个漆黑的宝闸。
“不知阁主可还记得那挂在墙上的五碑图?属下摘下那幅画之时,竟发现那画背后,有一处隐秘的机关,打开机关之后,便是一处孔洞,里面正放着这个匣子。”呼伦将那个黑匣递给英现。
“匣子?”
英现接过这黑匣,只见这黑匣通体漆黑,只是最上方,雕刻着一个太极阴阳鱼盘。表面光滑,触手冰凉,带着点深沉寒意。
“这个匣子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打造,坚硬无比,无惧刀削斧劈,火烧也不成,属下用了各种办法,根本无法打开。”
英现眉头一皱,望着那黑匣上方的阴阳鱼盘,心头一动,运起阴阳真气,将阴阳真气缓缓注入在黑匣之中。
只见那黑白两色的阴阳真气瞬间裹满了匣子,那匣顶的太极阴阳鱼盘竟然开始绽放出光芒,随即快速旋转,只听“咔哒”一声,那黑匣子的顶端倏地打开了一道缝隙。
“果然如此。”英现得意一笑,掀开了那黑匣子。
里面并没有什么奇怪的物品,只有一张羊皮信函。
信函的边缘已经微微泛黄,看起来极为古老。
英现随即打开这份信函开始阅读起来,可这一读,只震得他后退三步,险些跌坐在宝箱上。
“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英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看到的东西,彻底颠覆了他的认知。
“真是天助我也,天助我也!原来三圣地一直存在的意义,竟然在此!五碑图,龙脉地碑!如此一来,岂不是正合我意!”英现只觉得这一切是如此巧合,简直如同天意一般。
“少主……信上写的是什么?”呼伦见英现如此震惊也是不由得十分好奇。
可一向极为信任呼伦的英现,这一次却没有将那张羊皮信函递给呼伦,反而是手指一动,阴阳真气汹涌而出,将那羊皮信函瞬间烧成了灰烬。
他将信函的余烬搓成粉末,小心放在匣子中,盖上盖子,抬头对呼伦说道:“呼伦,永远不要和别人说起这个匣子的事,无论是谁,无论任何人,都不能说,就当它从未存在过,彻底消失于这个天地。”
英现找了一处角落,挖了个坑,将那个黑匣子埋了进去。坑边的泥土湿润,散发着淡淡的土腥味。
“这个匣子,绝对不能重见天日,绝对不行。”
“是,属下知道了。”呼伦也是第一次见英现如此严肃,当下知道此事非同小可,将满肚子的疑问全部咽了回去。
“走吧,我们出去。”英现带头,两人从密室之中爬出,来到了庭院内。
庭院里,寒风依旧呼啸,吹得地上的落叶沙沙作响。
“少主,接下来该怎么做?”
英现抬头望着庭院里的那棵槐树喃喃道:“无论如何,必须要踏入窥天境才行,只有这样,才能在这片江湖有一番话语权,呼伦,从今天起你就生活在这里,静静等待,我要离开一段时日。”
“少主要离开?多久?”
“或许一年半载,或许五年八年,或许十年以上。”
“这么久……那呼伦与您一起去。”
“不行,你必须守在这里,呼伦,这里未来将是我们重新崛起的大本营。你要牢牢守护才行,若是没有你在这里,我不能放心。”
“可是少主……”
“放心吧,只要我踏入窥天境,便会回来寻你。”
呼伦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望着英现,他终究还是没有开口。
他知道英现说的对,倘若不能突破窥天境,什么未来都是空谈。
而天机阁的遗宝,也必须有人守护。
“好,属下会一直守在这里,等候您归来。”呼伦说的斩钉截铁。
“我相信你。呼伦,这段时间,你也不要闲着,待风头过去,便用那些财宝,置换些银两,将这处地方重新修建修建,招募些靠谱的弟子,不必以天机阁的名义,可以重新创建个门派,我记得你祖上传下的蒙古功法也不弱,大可自己开宗立派。”
“好,我明白了。”
“嗯,呼伦,我们只是暂时分别,当我再回来之时,我希望能重新拿回天机阁主的身份。”英现从怀里拿出残金面,递到呼伦手里。残金面在黯淡的光线下闪烁着微弱的光芒,承载着往昔的荣耀。
呼伦知道此番一别,不知是何年月方能重聚,当下心头难过,竟忍不住有些哽咽。
“呼伦,珍重,好好照顾自己。”英现最后拍了拍呼伦的肩膀,推门走了出去。风从门外灌了进来,掀起一片灰尘。
“少主!”
呼伦忍不住踏前两步,却又停下,无奈地坐在了庭院内的石凳上。
石凳冰冷刺骨,寒意透过衣物直沁心脾。
此时的庭院内,除了那满屋宝物,就只剩下阵阵冷风,不停吹过呼伦的脸颊。
且不说英现出门离去,单说两人都没有注意到的是,此时远在百米之外的树顶,两道身影正背着双手站在树梢,远眺着这处庭院。
树枝被两人踩着,在风中摇晃,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听泉,你确定天机皇,没有将龙脉地碑的秘密传下来吗?”说话之人戴着一副金色面具,声如巨象。面具在微弱的光线下闪烁着诡异的光泽。
“放心,那密室我已经翻找过数次,除了五碑图,没有任何关于龙脉地碑的记载。天机阁主与天机皇相处了如此之久,天机皇若想告诉他有关龙脉地碑的秘密,那一早便告诉了,又何必拖到现在?眼下没有任何迹象表明,天机阁主知道了龙脉地碑的秘密,我们便不能坏了规矩随意出手。要我猜测,天机皇怕是从一开始便没打算将这个秘密流传后世,否则早就已经人尽皆知。以天机皇武痴的性格,断然不会希望后世因为龙脉地碑损毁而武功尽失,我们不必太过多虑。更何况退一万步讲,以天机阁主如今的武功,怕是也不足以让我们为虑。”
“哼,即便如此,也不能松懈,派人好好盯着这里的一举一动,若是有什么变动,出手灭之。”
话音刚落,那戴着金色面具的身影瞬间消失不见,只留下树叶晃动的沙沙声。
“昆仑也未免太过于谨慎。”听泉摇了摇头,望着英现远去的身影,淡淡一笑。
“天机阁主……你还真是一位有趣的人物,很像一位故人。”话还没说完,听泉也瞬间消失在树梢之上。
此时这树顶,除了树枝的嘎吱声,再无其他,好似两人从未来过。
冷风习习,吹过树梢,拂下一片落叶,将时光重新带回了十年前的天机阁密室。
天机皇将密信写好,置于黑匣中,藏在五碑图背后。
密室里光线昏暗,墙壁上的烛火摇曳不定。
他负着双手,望着五碑图,喃喃自语:“随心所欲,道法自然。英现,倘若你未来能发现此秘闸,又瞒的过三圣地,便意味着这片土地气数已尽,上苍认可你成为天道的化身,若是如此,武功或该消失,便随它而去。
但倘若你不能发现此秘闸,又或是被三圣地察觉你知晓了龙脉地碑的秘密,呵呵,那便意味着你终究没有那个能力踏上这条道路。
老夫真是期待啊,不知道未来,究竟天道会如何抉择,可惜那个世界,老夫却再也看不到了……只不过英现啊英现,你真的以为你的“道”能超越老夫的“道”吗?哈哈哈哈哈哈哈!你终其一生,都逃不出老夫的五指山!哈哈哈哈哈哈!”
幽暗的密室内回荡着天机皇爽朗的笑声,经久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