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9章 雄州五日·第五日
作者:窗外凌霄   南唐荣光:我李煜不止是词帝最新章节     
    瓮城,人类军事史上最伟大的发明之一。
    得益于扬州富商们的“慷慨解囊”,雄州南门之内的瓮城,修建的极为漂亮、坚固,用坚硬的方条石垒砌,空间极为宽阔,平日里,是扬州富商存放车马、转运货物的场所。
    樊爱能不是酷吏,他很“友好地”接受了扬州富商们的馈赠,丝毫不在意这些富商话里话外的“善意提醒”,比如,与扬州朝中官员是亲家,家中有在朝做官的。
    最后,扬州富商实在是太热情了,樊爱能为了避免他们头脑一热、做出极端行为,于是帮他们头脑降温,物理意义上的降温。
    脑袋砍下来,放进冷水里,就不会发热了。
    接下来的一幕,让所有守城的周军捏了一把汗。
    五百骑兵风驰电掣地冲出去,直奔宋军在五里之外的大营,而城门不知为何,迟迟无法关闭!
    李继勋抓住了这难得的机会,果断放弃了“凿墙施工”作业,号令刘廷让带领骑兵去追击周军骑兵,务必将五百骑消灭在营地之前,而自己率领一千步卒,迅速向城门靠拢。
    在城门即将合拢的一刻,数柄长枪、朴刀塞到门门缝里,城中周军惊呼,奋力推门!
    李继勋兴奋地高呼:“上!顶开城门,雄州城破就在今日!”
    樊爱能也紧张地说:“慢点,慢,好,让他们进来!”
    你丫的李继勋,进来就别想出去!
    相比北边的“临时瓮城”,南边的瓮城中规中矩,留有左中右三门,城墙通道与外城相连,但不同材质的砖石,形成了清晰的分界线。
    “冲啊!”
    “杀啊!”
    “城破了!”
    《太平广记》中记载的“请君入瓮”,是真的将人放在大瓮中炙烤,是刑讯逼供的手段。雄州上演的一幕“请君入瓮”,是将李继勋及部下送入瓮城,集中歼灭。
    方法不同,原理相似。
    李继勋兴奋地冲进来之后,所看到的,不是惊慌失措的周军,眼前空无一人,只有瓮城之上的樊爱能,正在温柔地擦拭着自己的宝剑。
    “樊爱能,还不下城投降!”
    李继勋一挥手,身后上千名士兵汹涌而至,自动分成三队,扑向三座瓮门,开始撞门。
    樊爱能抬起眼皮,很轻蔑地看了他一眼,用手指了指城门的方向。
    杀声四起!
    一瞬间,李继勋似乎明白了什么,他惊恐地转身,发现一队骑兵正冲向城门口,黑色边框、白色旗帜之上,分明是一个“周”字!
    刘侗杀回来了?!
    更准确地说,刘侗是来堵门的,城门口尚未来得及进去的宋军,在骑兵强力的冲击之下,被驱赶散开,紧接着,城门洞子塞满了挺着长枪的骑兵。
    城门,缓缓关上,那叫一个顺溜,门轴丝毫没有生锈的意思。
    “上当了”三个字,如同炸雷一样,惊爆了李继勋的脑子。
    “李继勋,投降吧,好歹同袍一场。”
    樊爱能虽这么说,手中的宝剑,却未曾归入匣中。
    “妄想,小小雄州,你这个匹夫,能奈我何!”
    李继勋勉强震惊,眼角余光,扫向瓮门之处,还没撞开!
    身后,城门洞子下面,几十匹战马嘶鸣,刘侗横枪在手,似乎急不可耐了。
    “甚好,甚好!”樊爱能垂下宝剑,一脚踩在城墙上,颇有点小流氓的气质,“本将与你的那点同袍之谊,早就在挨军棍的时候打没了!”
    这句话的意思,正是“高平之战”过后,众人落井下石,要求严惩何徽、樊爱能两人,其中,赵匡胤的态度尤为坚决,作为义弟的李继勋,自然也没少帮腔。
    “废话少说,城门已破,你还以为能困住本将!”
    “李继勋,你太自信了吧,在刘廷让打进来之前,你就会变成一具尸体了。”
    “你……你什么意思!”
    樊爱能冷然一笑,不再废话,只是挥了挥手——
    猛然,瓮城四周,瞬间立起来二百多人,每个人都手持硬弓,冰冷的箭头,齐刷刷瞄准了困在瓮城的宋军。
    樊爱能默默地转身,说了句:“动手!”
    箭矢如流星,飞向了瓮城中的宋军,而城门楼子下的刘侗,死死守住了出口。
    一声声惨叫,立即回荡在瓮城的上空。
    ……
    夜色,再次吞没了人类的厮杀与残忍,星星点点、飘飘荡荡,分不清是逃亡的火把,还是坟茔中的鬼火。
    雄州城池,南北、内外、上下,终于偃旗息鼓了,空留下一地不知姓名的尸体。
    宋军北面大营。
    高怀德很生气,一连四天了,大大小小打了十几仗,冲锋几十次,损兵折将,伤亡数量接近五千人!
    他开始骂人,先骂韩通、何徽、樊爱能,再骂韩重赟、李继勋、刘廷让,最后骂自己。
    征战这么多年,仗打得多了,没有这么窝火的,小小的雄州,竟然这么能抗!
    明明就是一堆残壁断垣,明明数次已经攻破,可就是无法占领,仿佛是一个无法逾越的天堑!
    其实,高怀德也不必如此生气,雄州之所以这么难搞,不是他笨,也不是韩通多能打。
    关键就是,双方太熟悉了。
    就如同《邪不压正》里面的一句台词所说:都是一个师傅教的,破不了招啊!
    高怀德怎么想、怎么干,韩通不说一猜就中,也能猜测个八九不离十,再根据宋军准备情况、器械情况、战术情况,临场应变即可。
    反过来,宋军这边反而是吃亏的,因为雄州里面具体什么情况,高怀德、韩重赟等收集的信息是有限的。
    譬如,李继勋如果知道进入南门之后,就是坚固的瓮城,他绝对不会率领不足千人,直接冲进去。
    当然,现在没必要了——
    戌时二刻,高怀德的咒骂声还为彻底平息,一名斥候匆匆忙忙、心惊胆战地跑到营帐前面。
    “报——主帅,韩将军,城南传来消息,李节度(李继勋)将军中了诱敌之计……以身殉国了……”
    高怀德的咒骂哑然而止,他一把攥住斥候的脖子:“此话当真?!”
    “主帅,千真万确,刘指挥(刘廷让)派人通知的……尸体……悬挂于南门示众!”
    高怀德怒骂一声:“畜生!丝毫不讲同袍之谊!”
    这句话就是扯淡,两边早就撕破脸,杀个你死我活了,还“同袍之谊”,谁跟你是同袍?
    韩重赟手脚哆嗦,他与李继勋的感情,虽谈不上多深厚,可好歹是拜把子兄弟,更何况,他下意识地认为,是自己害死了李继勋——
    当初,如果李继勋派人求暗中调拨粮草,他若同意了,李继勋就不会急功近利地攻城,也就不会中了请君入瓮的计策。
    “韩指挥,此事,你看如何处置?实在不行,本帅出马,向韩通讨个人情。”
    高怀德口中的“此事”,指的是李继勋的后事,李继勋的身份太特殊了,他不仅是昭义节度使,属于“封疆大吏”,而且,也是大宋皇帝的拜把子兄弟,真要讲究起来,李继勋下葬的时候,赵匡胤也应该扶棺送行的。
    如今,连尸体都没有,肯定不行。
    韩重赟的手脚终于不哆嗦了,语气也冰冷了起来,说道:“主帅,当务之急,是将城南军队撤回来,重新整编,准备更大规模的攻城。”
    “韩指挥,这……李指挥的尸体还,还挂着。”
    “大丈夫从军为国,生死当置之度外,马革裹尸,本就是奢侈!”
    “这……”
    韩重赟突然的冷血,让高怀德反而有点不适应了。
    事实上,拜把子的时候,韩重赟的年纪最大,只不过是赵匡胤威望最高,他甘愿当个“老二”,十个人之中,除了刘守忠、杨光义两人对他比较尊重外,其余都不怎么拿他当回事儿。
    甚至,石守信的威望,也比韩重赟高。
    义弟战死,难受是一定的,可也没那么难受,还有比为死人难受更重要的事情。
    “主帅,铜城传来的消息,莫非忘了?”
    高怀德一怔:“本帅知道,石守信撤出来了,正在赶往铜城。”
    “铜城到雄州城,一条大道,不过四十多里路,若是不能尽快攻破雄州,就得在永丰镇设防,到时候,腹背受敌、不堪设想!”
    永丰镇,在雄州正北十多里外,中间还隔着几条河流,包括最大的白塔河,光是搭建浮桥,就够麻烦的。
    高怀德沉吟片刻:“石守信虽损兵折将,白重赞也强弩之末,想必不会逼得那么紧。”
    “万事小心为妙,主帅,莫忘了东边四十里就是金湖,潘美留下的兵力,若是反扑……”
    高怀德一咬牙:“下令,城南军队全部撤回!”
    韩重赟猛然起身:“主帅,末将请命,今夜亲率人手攻城。”
    “准!韩指挥,你准备怎么做?”
    “雄州旧城墙并不坚固,连日攻打,已有不少松动之处,夜晚还请主帅策应、声东击西,末将要把城墙凿一个窟窿!”
    “好!”
    夜半子时,雄州城内一片死寂,莫说普通士兵,就连韩通、何徽两人,也早已疲惫不堪。
    宋军营地,上百人潜行夜色之中,悄然抬着仅剩的几架轒辒车,扛着锄头、镐头贴近了城墙。
    猛然间,深夜之中响起了擂鼓、铜锣、喊杀之声,吓得城墙之上、之内的周军全都爬起来,城外,宋军又点起了无数火把,浩浩荡荡。
    在嘈杂之声的掩护之下,“大宋拆迁队第四队长”韩重赟下令,开挖!
    或许,拜把子兄弟之间真的有心灵相通之说——
    李继勋的灵魂,将“凿墙”这个行之有效的主意,告诉了韩重赟?
    事实证明,这个方法虽然很粗糙,很落后,却是对症下药。
    高怀德负责掩护,声东击西的战术很成功,将韩通、何徽等人吸引到了城楼附近,偏西一侧,韩重赟的施工作业很顺利。
    寿昌元年、定安元年、建隆元年、公元961年,十月十三,寅时三刻,清晨五点左右。
    一名周军尿急,站在城楼上放水,一泡下去,听到了铿锵有力的声音。
    下面,就是轒辒车的牛皮顶棚。
    他赶紧提上裤子,探出脑袋,在微亮的清晨光芒中,发现城墙已经形成了宽阔的大洞!
    “不好了,叛军挖破城墙!”
    一嗓子嚎叫,拉开了雄州第五日的战斗序幕!
    同时,整个皖东战场也呈现了新格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