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皇陵,怎么会是家呢。”
守陵人犯着嘀咕,只当玉致上了年纪,所以记不清楚了。
这时,有人注意到她腰间挂着的两把宝剑。
这世上用双剑的剑客不多。
所以,只要能用得出名堂,他们的名字往往比用单剑的更容易被记住。
更何况,玉致的雌雄仙剑色调分明。
一红一蓝。
于是,有守陵人壮着胆子,询问道:“可是玉致真人在上?”
玉致没有搭理他,只是口中絮絮叨叨着“回家”的字样。
雌雄仙剑有所感应。
两尊剑灵显化而出,雌剑搀扶着已经有些迷失的玉致,雄剑则上前与守陵人交涉。
当她表明了身份。
自是再也无人会拦她了。
因为这里,埋葬着玉致的父母兄长。
所以,她的家就在这。
……
随着玉致逐渐深入。
她看着两旁雕刻着的塑像。
这里是雨帝朝那些获准陪祀的臣子,在别人眼中是一段过往。
可是在玉致这。
不少人,都是她曾经亲叫过叔叔伯伯的。
见了他们。
玉致原本涣散的精神状态,好像在这一刻恢复过来了些许。
皇陵之外。
李灵运紧随而来。
他先是到秦王“朱益顺”的墓前走了一遭。
朱益顺已经离世五十多年了。
当年秦王府“五世同堂”被视作是一段佳话。
奈何时光无情。
朱益顺的子嗣陆续凋零,如今只有身为老来子的靖江王“朱北临”还在人世。
他的儿子,孙子,乃至曾孙。
全部已经成了秦藩的历代先王。
时任秦王,正是当年“五世同堂”的最后一人。
朱益顺的玄孙,朱晟文。
李灵运临走时留下了一枚铜钱,就放在朱益顺的墓碑之后。
这权当是给秦藩的后人,留了一份保命钱。
人活得久了,总想要回忆过去。
李灵运记得当年桃仙赴死之前,在祭拜的途中遇到过了周瑞安,于是送给他了一枚保命的铜钱。
现在,自己也做着类似的事情。
全当是致敬那些已经远去的故人。
……
随后,他来到了皇陵。
不同于玉致。
李灵运便是明晃晃从人前经过,只要他不愿意,就不会有人能注意到他的存在。
这皇陵的通道冷风吹拂。
大明立国之前。
他曾在泗水也走过大楚的皇陵,不过自己当时走的不是正道。
倒是武穆,他可能与自己走过一样的路。
李灵运来到皇陵的深处。
远远就看见,玉致正盘膝而坐,周身一片片灵光仿佛杏子一样,纷纷扬扬。
雌雄仙剑平躺在她的左右。
这一次再没能变成剑灵,上面的灵性仿佛也已经丧失了。
原因无他——
这是玉致选择切断了自己与雌雄仙剑的联系。
“你这丫头,何需弄得自己这般狼狈。”
李灵运来到徒弟面前,屈指打出一缕仙气,玉致的脸色立刻变得红润起来。
这效果可比内力要好多了。
但他们无一例外,都无法让一个人活得更久。
玉致脸上露出笑容:“师父不喜离别,徒儿又何尝不是。它们两个从初生时就一直跟着我,如今我已经走向了凋零,可它们还有大把的日子好过,没来由要让它们受我影响。”
“傻丫头,离别与遗憾,你觉得哪个更重?”
李灵运说着,袖口一扫,雌雄仙剑再度分化出两道剑灵,再次回到玉致身旁。
玉致这次没有逃避。
她鼓起勇气,向这两位陪伴了一生的剑灵道别,希望它们在离开之后,能有一个更好的归宿。
至此,仙剑的事情暂时告一段落。
接下来,师徒俩静静交谈。
玉致先是讲述了自己离京的事宜,还有包括对李无忧的安置,以及身后之物的处理。
这些都要麻烦师父来帮她。
她也只敢麻烦师父。
说完了这些,玉致心里的一颗石头落地,觉得踏实了许多,于是主动聊起了他们在海上的见闻。
大明海外的风物新奇,水师睥睨无双。
最神奇的是——
海外的昼夜,竟然与大明本土不同。
根据经验丰富的海员介绍。
这世上有永远不亮的黑夜,也有永远不暗的白昼。
这全部超过了玉致的认知。
只可惜,那些地方太过凶险,除了那些航海家之外,一般的船队根本不会过去。
玉致的时日不多。
不然,她真的想要看一看那些地方。
李灵运听到这话,不动声色将自己的剑匣放下。
紧接着,他将七把宝剑插在地上。
玉致有些不明所以。
下一秒。
她的手就被李灵运牵住,耳边传到声音。
“想看就去看。从现在开始的每一秒,师父都会是独属于你的仙人。”
“你想要看什么,师父全部满足你。”
说罢,李灵运与玉致消失在了皇陵之中。
意识到他离开了大明。
高天之上,立刻有一股气息波动震颤,仿佛随时都要降下。
这时,插在原地的太上仙剑,与周围的其他六把仙剑,以及玉致留下的雌雄仙剑一起。
发出某种警告般的嘶鸣。
狂暴的剑气合到一处,颇有种玉石俱焚的意味。
这是李灵运对天地的警告。
假如——
它执意不让自己安稳陪着徒弟走完最后一段路,那么自己兴许守不住大明,但是这天地也别想安稳。
大不了就是一个玉石俱焚的结果。
双方短暂对峙。
最终,一切又重归平静。
天地实在不敢赌。
因为即将失去全部的徒弟,李灵运再无后顾之忧,就能真正做到所谓的“太上忘情,合乎于道”。。
……
极地之上。
一抹红绿交错的星光在夜幕闪耀。
玉致仿佛感觉不到四下的寒冷,目光在这星光与师父的脸上停留,豁然间有种恋恋不舍的感觉。
她真的,舍不得离去了。
白昼之下。
师徒二人牵着手,仿佛漫无目的一样在这冰天雪地里走动。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玉致有种脑袋发昏的感觉。
她知道,时间快到了。
本来,自己甚至不会有此刻的安宁。
全怪师父这人,他总是心软。
下辈子如果还有机会。
玉致告诉自己,她一定,一定,一定,还要做师父的徒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