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我们仨到得食品站，爸爸早已等候多时，他满脸笑容，拿出手机给我，让我翻照片给公公牤牤看。
    我一点开，屏保正是元铭和君昊。
    正想解锁，发现需要密码。
    元小东将手机拿回解锁，亲自点开手机相册，里面一个男性幼儿正在高喊二叫，似乎在追什么电动小汽车。
    “早两天我去看了斌斌仔，他现在聪明得很，刚上幼儿园，学校里的老师都夸他……”
    他一边说着，手机里又划过好几个那幼儿的视频，具体长相我已经记不大清了，反正与元君昊是截然不同的。
    元君昊有股很特别的气质，他双颊很鼓，格外凸出，像胀气的河豚。元铭也有点这意思，不过作为女孩子的她，脸颊比元君昊流畅得多，像个瘦长的小柿子。
    这位被元小东寄予厚望的“斌斌仔”，长相平平，作为小娃娃，脸上没什么软肉，看着不像那种软和可爱类的小孩，不符合我对孩子的审美。
    但是公公牤牤很喜欢。
    我不由想起牤牤说，君昊出生那年，因为尿布裹得太严实，小鸡儿都裹了进去，导致其物不外显。几位长辈都担心他做了太监，往后不能传承香火。
    想到这里，我不由觉得有些可笑。
    我还在上小学的时候，不理解爸爸为什么娶了一个又一个后妈，他们说是为了要一个弟弟来传承香火。那时候我很不理解，女儿为什么不能传承香火？
    如今看来，男儿也未必能传什么香火。重要的不是人，而是那玩意儿。
    说起来也蛮可笑的——香火？畜生罢了。
    什么人类文明的延续？只是不过是基因繁衍的产物。信仰香火的人，与媾和的野狗有什么区别？
    虽则鄙视这种蛮荒的想法，却也不得不承认，这就是常人国的现实，是常人国千千万万愚昧家庭的真实写照。
    公公牤牤看完了，又递给我看，他们热络地说着“斌斌仔”的近况。我想起早几个月，我在河边锻炼（散步）的时候，见过这小子一面，那时候我们还没有搬到小江口去住，兰兰姑姑和斌斌仔从小江口那边往食品站走，我从食品站往小江口走，河边散步的人很多，我又脸盲，并没认出他们，是兰兰姑姑主动停下，让幼儿代步车上的斌斌仔跟我打招呼，我才想起他们是谁。
    那小子愣了一下，看了我一眼，随后哇哇大哭。
    我为自己从前想要杀掉他的想法惭愧了一瞬，和气地冲他们笑笑，赶紧地离开了。
    或许当一个人没有活生生出现在你面前的时候，你会觉得杀掉他是一件很容易的事，但一个人，一个具体的活生生的人站在你面前，你就会觉得杀掉他是一个荒诞的想法了。
    当然，世上并非所有人都会这样想。
    大抵只有连杀鸡都不大敢拿稳翅膀的人，才会这样了。
    小时候是因为怕鸡，长大后，却是因为握紧鸡翅根的时候，感觉到它也是温热流血的生命。
    当然，不看不参与纯吃煮熟的，我倒是没有任何心理障碍。
    尽管对私生子本人已经没什么意见，但对元小东这样公然偏爱私生子的行为，我还是意见很大。
    很快，我破除了我的偏见，因为我发现，元小东的手机里，并不是只有私生子的照片，还有许多元君昊和元铭的。他们一家人不知何时去了油菜花地旅游，看样子就是高三毕业那年，学校组织我们春游的地方。
    他爹的，怎么没有老子的照片？
    我心中颇为不爽地把手机还给了元小东，想起上次跟他合照，还是高中时在去香港的路上，我拿手机自拍的时候，他不小心闯入了镜头。
    那竟然是我和他唯一的合照。
    我越想越觉得，这指定是元小东对我有偏见！
    他觉得我长得不好看，给他丢人了！
    想想他从前说的话吧，什么老子长得胖别人以为老子怀孕了，什么老子不涂口红不像个女的，什么老子穿的丑，别人以为老子是老妇人。
    好好好！
    心中这么想着，我的表情也微妙的阴阳怪气起来，根本不想听元小东扯淡。
    等牤牤说的差不多了，我立刻找借口拉着她走了，至于公公？他当然是去西周公园打牌。
    又过了几日，元小东说要带公公牤牤去桂林体检，让我跟着照顾牤牤。
    我心里着实是不愿意去的，不是不愿意照顾牤牤，是不愿意与元小东一起旅游。
    哪回跟着他我没挨骂？
    带着抗拒的心理，我上路了。
    感觉跟坦然赴死也没什么区别了。
    但这回，倒是没有挨打挨骂。
    我只管紧紧跟着牤牤，牤牤的胃好了，公公的做了全套体检，倒是检查出很多问题，光他一个人，就花了一千五，这还只是检查的费用。
    元小东嘴上说得大方，让我带公公牤牤全套体检，牤牤听说项目贵，倒推拒了，只做了胃部的检查。公公就不一样了，有多少钱他都敢花的，元小东听说花了一千五的时候，脸色瞬间变了。但他强压下去了，只是后面教育我几句，说这钱其实可以不花的。
    我觉得他有时候真的很奇怪。
    一边说要全力奉养老人，做孝顺儿子，对老人花钱要大方，另一边又觉得这些检查费用不该花——可是公公的身体的确检查出很多问题，什么血管硬化，高血压。一旦堵塞，就是个脑溢血的下场。医生还开了药，能软化他血管里的脂肪。
    一千五，对号称两亿身家，在足浴城开了包年金卡的元总来说，也不值得花吗？
    我心中存了疑虑。
    觉得他要么是不真孝顺，只是做面子。
    要么是不真有钱，只是吹的。
    回程的时候，元小东去宝马4s店做保养，又在途中定的一个豪华酒店停了一下午，只是为了去洗个澡——好像是类似足浴之类的服务，不过我不太清楚，只是和牤牤在酒店前厅观赏了一下各种鱼还有一些景色。
    从酒店走的时候，他说了一段话我印象特别深刻，他在倒车窜入车流时，似乎是保安亭降下杠想阻拦他的车，他操作熟练地快速躲开，成功脱离酒店范围，之后得意地笑了，说起一段往事：“他也想拦住老子？当年省道提督的车队，独占了半截高速路，那些人唯唯诺诺不敢向前，我瞅准个空档，直接钻进提督车队，嘿！这才是真高速！”
    这是他最后一次带我们旅游，倒数第二次旅游，是去的韶山，说是满足牤牤瞻仰太祖的心愿。
    牤牤确实也很满意，元大都、韶山、湘沙，各处能瞻仰太祖遗风的地方，她都去了。
    这让我对元小东的孝心不好评价，总感觉他的孝顺是一阵一阵的。
    韶山旅游，大概是在大二、大三吧？
    那回从韶山去了湘沙，我还见到了小姐一面，后面就好长时间见不着了，也联系不上。
    去韶山时，元小东也远远没有这回去桂林膨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