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连夜逃吧?或是躲进寨后大山里,你看如何?”说到最后,章雪梅明显是急了起来。
这一番话不是没有道理,杨勉见章雪梅着急,忙说道:“先别着急,等我想想。
杨勉此时倒有点遇大事要有静气的样了,低头沉思不语。心想,“以他和世瑶公主的关系,当不至于是来抓他的。他虽和公主相处只有短短几日,但能从公主聊起逃难的流民,眼中流露出的怜悯不是能装出来的,当时自己画水车图纸时,公主甚至情动差点难收,一位心中有大爱的女子怎会不分青红皂白的来抓一个对她有恩的人?”
“并且朝廷下有海捕文书,全炎朝的大小城市都有张贴,抓捕刑案的凶手劳动得了当朝公主?而公主是镇守苇泽关的主将,一位公主兼守关主将连边关军务都不管了,就这样跑来江都替胡家抓凶手?如果真是这样,那胡新国才是她真的相好。公主嫁给豪门大族到也说得过去……。可是那高度酒的酿制之法也写给她了,如果那胡新国是她的相好,那胡新国岂有不知高度酒的配方之理?”
“另外,是否如章雪梅所说那般,自己写信调戏于她,这才使她心里生怒。又因她担心自己某天把调戏于她的事说了出去,辱了皇室声誉,损了皇家威严。这次来江都就是为了杀了自己以灭口,不给皇室带去损害。她之所以亲来而不假手他人来杀自己,无非是怕这件事泄露了出去。巧的是,她来到江都就遇上自己杀了胡新国一案,这才想尽办法找寻自己,就如那郭桐所说——带着大批兄弟寻找你。如今真的被她给找到了。如果这想法属实……”
他不敢再想下去了,浑身有如坠入冰窟般的寒冷,心里暗自感叹,人心太复杂,人性太坏了,这么大的天空下,怎么就容不下自己,难道是自己前几辈子做的恶事太多了。
上一世,才二十多岁连女朋友都没有就糊里糊涂的被车给撞到炎朝来了,来就来吧,也只想着在炎朝平平淡淡的过完这辈子。谁知道,当你有了超越这个时代的技术,做了利国利民的好事,这却成了这个社会权贵眼中的肥肉,都想在你身上割肉。
说白了,一个人拥有超越时代的能力,这才是原罪。
实在是想不出世瑶公主的真实用意,他摇了摇头,想把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给抛出去——太折磨人了。但他脑子里又总冒出世瑶公主不是来抓他的念头,又思考半晌,仍无所得,只能想不通就不想了。议事厅里不是还有一位探子在吗,何不找他探探口风。
杨勉拿定主意,轻轻松开抱着章雪梅的手,语速甚快的说道:“我们速去议事厅,有些话我要问问那个郭桐。”
苏家寨议事厅里。对坐着两个人,一是杨勉,一是郭桐。杨勉朝郭桐笑了笑,很是亲热的说道:“郭哥,这段时间可是辛苦你们那些兄弟了,待我出去后,定会好好感谢你们。”
“杨公子,我可不敢受你这般称呼,直呼我的名字便是。杨公子,切莫说什么谢意,我和兄弟们也是奉命行事,当不得你谢的。”郭桐此人面相敦厚,一看就是个诚实人。说起话来也是实在。
“郭哥,年长为大,称呼你一声哥是应该的。不知你们这次来了多少兄弟?”杨勉很是诚恳的说完,又接着问道:“有没有一万人来?”
“哈哈,杨公子,你也太抬举我们江都城防营了。江都虽说是炎朝最富有的城市,也不能驻有这么多的人,只有二千人。”郭桐还真是诚实,有一说一。他心里却在想,一城的城防营,又不是边境地方的边军,哪能驻一万人,看来对面这个帅小子见识不多啊。
“喔!这么少,那这次来了多少?公主信里可是说要处理外面那些江湖人,这又是怎么回事?”杨勉说起城防营人少时的样子有些泄气,可他问起外面江湖人时又表现很是热切。
郭桐见杨勉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心里忍不住暗叹,说这小子傻吧,又被公主看上了,还真是傻人有傻福。如今你小子都被江湖人物给堵上了,命都快没了,还一天天的只顾着和小姑娘谈情说爱,也不知道这小子的心得有多大。郭桐心里虽是这样想的,可他脸上却堆着憨厚的笑容答道:“杨公子,胡参将这次带了一千五百人过来,留下五百人驻守江都,公主誓要把那些对你不利的江湖败类一网打尽。”
“那敢情好,你回去时代我谢谢公主,劳她大驾了,我这点小事还连累她从边关赶来救我,实在是受之有愧啊!不知道公主什么时候来的江都?”
郭桐听杨勉把这个在江都快把天捅破的大案说成这点小事,又腹诽了起来:在炎朝有数的胡家这次不光是死了胡新国,现在连胡家主干这一系都被软禁了,你这个罪魁祸首还说成小事,难道这些天来被追得像野兔子一样,就没点自知之明吗?要不是公主来得巧,只怕你小子这次是在劫难逃了。郭桐心里腹诽,面色不变的说道:“杨公子,我职低位卑哪能见着公主这般尊贵的人,到时你亲口对她说吧。这个,好像是,好像是八月初六到的江都。”
“八月初五的晚上逃跑,八月初六公主到的江都,这样一来,世瑶公主和胡家就没有关系了。就剩她是否来灭口这个问题。”杨勉在心里暗想着。
接着又问道:“郭大哥,你可知公主这次江都行所为何事?”
世瑶公主来江都何事?各种传闻都有,不过有一点是得到确认的——杨勉是世瑶公主的情郎。其实,只要是有心人就能从世瑶公主的行迹中看出这一点。就她在李家庄住的那些日子里,与那些村妇聊天时,从没有避讳过和杨勉的关系。
郭桐脸色怪异的看着杨勉,似是要看清楚面前长得妖孽的年轻人是不是傻了,怎么问出这般没营养的话来。公主不是奔你这小子来的吗?何事?还不是你和公主的那点破事吗?你这般问我,我怎么回答?郭桐把耳朵抓了半天,才怏怏的说道:“应该是来找你的。”
看来这个郭桐也不知道内情,不然在回答这个问题时,显得有些不服气的样了,关键是他的回答里用了“应该是”三个字,这就说明他是猜的。这样一来,就搞不清楚公主来的真实目的了。还有一个问题,便是他给公主写了信以后,就再也没有收到过她的来信了,一个连信也不愿意给你写的人,却在某天突然的来到相隔上千里的地方来找你,所为何事?答案似乎明了。
杨勉想到这里,在这个九月还很热的地方,后背竟然渗出冷汗,心里也是变得凉凉的,但脸上的笑容一丝也没有减少,反而又增加了几分。
他真情流露,感慨连连的着说道:“哎,大老远的过来,也是辛苦她了。早就给她说过,我一旦有时间了,定会去苇泽关看她的,哪里想到,她竟然不辞劳苦,不远千里来看我,真是粉身碎骨也不以为报啊。”
杨勉感概完后,马上又问道:“公主这次带了多少人马来江都?”
这话刚一说出口,杨勉就后悔了。以世瑶公主之能,哪里需要带多少人马来江都杀他。想来,如果不是世瑶公主怕泄露自己调戏她之事,随便安排江都衙门的人就能轻易杀了自己,那还怎么会大张旗鼓的带着大队人马来?
郭桐这个外表憨厚的军中探子,实则内心是很细腻的,不然也做不了斥侯的队长。他现在品出了杨勉这些看似随意的聊天中,实则另有所指,好像他不是很信得过公主。就他那句“公主这次带了多少人马来江都”听起来就怪怪的。一朝之公主出行,如果按朝廷规定的仪仗,少说也得上百人。到了每州每府,地方还要派出兵力护送,这个规模就更大了。
郭桐斜眼瞄了一眼杨勉,见他还是一副笑模样,只是那笑里好像还带着几分紧张,这笑有些像是装出来的,少了一份自然。郭桐当然不知道杨勉和世瑶公主的具体情况,如果他们真如传言那般是男女关系,那现在又何至于要对公主带有警惕?郭桐一时想不明白,心想回去后当如实向参将禀报。
“杨公子,公主这次来江都只带十多侍卫,还有几名侍女,应该是轻装简行。那些侍卫一看就是军中好手,应该都是从尸山血海中走出来的人。嘿嘿,不瞒杨公子说,我也是军人,可见了那些侍卫,心里都有打仗的。”郭桐这话说得实在,心胸也够坦荡。
“喔,公主身在苇泽关,军务繁忙,也不知道她怎会有余暇跑来江都,如果说她是想我了才来的,郭大哥,你信是不信?”
“杨公子,这叫我怎么回答!公主行事自有她的深意,我一个当兵的,哪敢随意揣测。”郭桐听杨勉这般问她,可把他给吓了一个激愣。心想,你们两人玩突袭玩刺激可别来问我,那可是当朝公主,一个不当就会犯亵渎公主的罪名,他可担不起。
“都这一大中午了,午饭还没有煮饭,真是太拖沓了。想必郭大哥也饿了,你且在这里安坐,我去看看午饭做得怎样了。”
“杨公子,不饿!你且去。”
杨勉出了议事厅大门,才用手扯了扯被汗水浸透粘在后背挂子,嘘了一口长气,才朝着章雪梅的住处跑去。
他刚才在大门外扯后背衣衫这个动作被郭桐看得一清二楚,特别是被汗水打湿粘在他后背上的衣衫皱巴巴的异常明显,这些细节怎会逃过军中斥候的眼睛。
郭桐是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他对杨勉刚才的表现弄得有些糊涂,觉得他问的一些话都是与公主的行程及带兵多少有关,也没问起和他相关的问题来,这就显得有些不合常理了。他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只能躲在这个大坑里,如今外面聚集了大批来抓捕他的人,已经是逃无可逃了,如今有了公主来救他,不是应该表现得像最先看了密信时那样激动吗……整个人都瘫软了!就算他是沉稳的性格,不是应该问一问那胡家现在怎么样了;官府的海捕文书撤了没有;江湖上抓他人多不多?公主的具体安排等等……
郭桐越想越觉得这里面可能有什么问题,这些问题想必也只有公主才能想通。这般一想,他就有些坐不住了,必须得把这件事以最快的速度传回去,好让公主早做定夺。
“雪梅,只怕是被你说中了,刚才那郭桐所说,他虽知道不多,但这个时候世瑶公主出现在这里本就不正常,肯定是对我不利才来的。”杨勉说到这里,语气沉重继续说道:“她堂堂一守关主将,面对的是河北杜世充,这般大的防守压力,哪能说走就走?除了是来杀我这个对她名声有损后患外,哪还有什么其他理由来江都?”
“她在信上虽一口一个杨郎的写着,你想过没有那只是为了稳住我。可能外面那些江湖人有些麻烦,待他处理了那些江湖人后,必会率人杀进山来。”他说到这里,忍不住长出了一口气,心里也是异常的难受,他心里长叹好人难做!
“我们逃吧,等姓郭的走了,我们就逃出去。到时天高任鸟飞,海阔任鱼游,天涯海角我都陪着去找谢姐姐,如何?”章雪梅握住他的手,语气轻松的说道,话语里还带着隐隐的兴奋。
看来章雪梅坠入爱河,面对天大的危险也是无惧的。
杨勉思忖半晌才应道:“好,你去催一下苏婶子,叫她随便做些吃食就好,尽快把那个瘟神打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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