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二五章 要试试吗
作者:咖啡和白兰地   藤蔓向上最新章节     
    大段大段的话,听得奚午蔓的脑瓜嗡嗡地吵。
    她实在不明白周二爷为什么这么激动。那和蔼可亲的周二爷。
    她突然就能共情楚修的女儿。她想,楚修的女儿听她说一大段大段的话时,一定也像此刻的她一样,烦透了。
    “我找不到任何理由为你的懦弱买单。”周二爷说。
    奚午蔓深吸一口气,认真理清周二爷的话。
    “您的意思是,一个女人一定要对某个男人感兴趣?一定要对某个男人有想法?”奚午蔓放下毛笔,做好花两个钟头辩论的准备。
    “不一定。”周二爷轻轻摇头,“有这样一种女人,她的生活能力、物质条件和精神高度都不接受她的生活中长期存在另一个人,她不需要恋人、朋友、家人以及任何世俗意义上的亲密关系,她只需要能让她的生活变得更好的合作伙伴——可以是人,可以是物,也可以是她需要的任何。但你不是那样的人。”
    “为什么您觉得我不是?”
    “那样的女人爱自身,也能爱世间万物。你不知道什么是爱,你甚至不能爱你自己,你需要一个人教会你爱,一个能让你自由发挥想象力的人。”
    “您竟比我更懂我。”奚午蔓双手撑于桌面,缓缓站起身,手指滑过桌沿,从书桌左侧绕过,到周二爷面前。
    她抬手,指尖捏住周二爷的衣襟,一点点挪步靠近他,逼他一点点后退。
    直到他退至书桌前,无路可退。
    奚午蔓双手撑在桌沿,将他圈在臂间。
    “您能让我自由发挥想象力吗?”她仰起脑袋,对上他的视线,嗓音轻柔。
    温热的气息从周二爷下颌滑过,烫红他的耳尖。
    “把你这套留着对付苏慎渊。”他的话音明显克制,“我这个人很保守,你要是用这套对付我,就得做好当一辈子周太太的准备。”
    “当周太太,我能得到什么?”她只是玩笑。不等他回答,就撒手后退。
    “请允许我钻一下牛角尖。”奚午蔓从书桌左侧绕回椅前,“我不认为理想国真的理想、乌托邦真的是好的地方,不管是太阳城还是她国,我都能找到弊端。我想说的是,我并不认为某一个哲学家的道德观念适合每一个人,也不认为存在三位一体的神、设定人的一生该以‘善’为最高追求。”
    她轻轻移开镇纸。桌对面的周二爷没有回头看她。她看着周二爷的后颈,听见白玉串珠碰擦的脆声。
    一下一下,秒针一样数着时间。
    “赫布里底群岛的居民会在圣布里德节备好圣布里德床。曾经,坎格拉山区的人每年每家轮流向一棵古老的雪松献祭童女。阿帕莱印第安人的村子里出现陌生人,村民会用棕榈树叶装很多大型蚂蚁,让陌生人拿蚂蚁咬他们,直到浑身上下都鼓起疙瘩。因纽特人会用海藻做成的长鞭抽打海风。”
    奚午蔓低头看纸上的字,又把镇纸压到宣纸上。
    “而我们不会认为,地面和木棍上的痕迹能决定来年是吉是凶,不献祭树木就会遭到树神的惩罚。我们也不会认为,警惕与陌生人交往涉及源自巫术的禁忌,或站在海边用鞭子抽打海风就能控制对生活造成不利影响的风暴。”
    镇纸再次从纸上移开。
    “但是在我们看来再荒谬的习俗都存在。而地球照样转动,太阳也不会因巫师的咒语或国王朝天上射了一箭就消失不见。”
    镇纸再回到纸面。
    “就像您找不到任何理由为我的懦弱买单,我也找不到任何理由去爱一个人、一种物,或是至上至善的神,或是古希腊人口中的智慧。我们被要求追寻意义,但我甚至不能让自己信服,我生活中的任何有意义。”
    奚午蔓从书桌右侧绕过,慢慢走到周二爷右手边。
    “二爷,就算我承认我对苏慎渊有想法,那又怎样呢?”
    “意义不在意义之外,存在只在存在本身。”周二爷说。
    “我也这样以为。”奚午蔓再度深吸一口气,随疲倦的话语慢慢飘出,“我以为我不会存在在我之外,但其实我无时无刻不存在在他们之中,他们的嘴巴里、脑子里,他们随心所欲的评判里。”
    秒针一样的数拍声突然消失。
    “不是你存在在他们之中,而是他们把自己禁锢在你之中。”白玉珠串在周二爷修长的指间,“要试试吗?看看当周太太,你能得到什么?”
    “如果我没有先遇到苏慎渊,我一定会是周太太,就算您不问我,我也会主动问您,我能不能是周太太。”奚午蔓往后退了一步,“不过您也知道,我不敢承认我对苏慎渊有出于私心的占有欲,但我的想象力确确实实是因他而起。”
    “就算你不会是他坚定不移的第一选择?”
    “我想,他不会要求我在任何情况下都坚定不移地选择他。”
    “你也不会要求我在任何时候都坚定不移地选择你。”
    奚午蔓默了一下,大拇指指腹轻轻擦过中指与食指的指腹。
    “也许以后我的看法会改变,但现在,我认为,当个人的选择遭到要求,那就是压迫与剥削的开端。我讨厌任何形式的压迫与剥削。”
    周二爷的手往下,平到腹前,白玉串珠轻轻地走,咬尾的蛇一样,绕着指尖无限循环。
    时间在他指间,一声一声,慢慢地走。
    “时候不早了。”周二爷抬头看没拉上窗帘的窗外,“我送你回去。”
    “司机送就行了。”奚午蔓双手提了裙摆,屈膝施礼,“晚安,二爷。”
    这一路上,灯繁楼灿,前车的尾灯红得刺眼,后车打着闪。生生不息,源源不断。
    小女孩已经睡熟,偶尔咯咯笑着,可能梦里有哥哥讲的冷笑话。
    奚午蔓轻手轻脚,颇感压抑。
    果然,还是得有一套大房子,不能总两个人睡一个房间。
    好在小女孩的睡眠不浅,奚午蔓放下手机时碰响桌面,也完全没影响小女孩咯咯的笑。
    这位慎之又慎,手机却突然亮起,屏幕上显示着来电通知。
    陌生号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