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己的咳嗽声戛然而止。
    她涨红着脸一动不动，努力思考着悄悄滑到桌子底下，再趁机逃出这间包厢的可行性。
    但左右两边的视线正在她头顶上打架，想也知道逃是逃不掉的。
    只能原地老老实实的当个摆件。
    “阿卓，有时候我真的在想，如果能把我们两个的脑子换一换，或许你就不会这样蠢的令人发笑了。”
    牧星语气平淡的挖苦着，转而又不甚满意的摇摇头：“不对，你愚蠢只因为你是你，而我唯一的欠缺之处，不过因为我不是你罢了。”
    她说的又绕又隐晦，牧卓听不懂其中玄妙，只当这个争强好胜的姐姐是在拐着弯骂自己。
    或许这个难以共情的范围要更大一些，要从牧卓蔓延到所有被期盼着出生的男性，乃至于一部分尚不识疾苦的女性。
    但魏己能懂，那个思考着“我为什么不是他”，直到筋疲力竭才得以睡去的魏招招也能懂。
    “牧总什么也不欠缺，”她还是没忍住，看向牧星认真的说道：“生而成为我们本身，并不是一件值得遗憾和抱歉的事情。”
    “如果因此我们就被排除在选项之外，那就是做选择的人错了，是他们应该改过才对。”
    牧星把玩着酒杯的手骤然停了。
    她托着腮深深的凝视着魏己，仿佛要透过这皮囊看进去，仔细检查灵魂上相似的琢磨痕迹。
    倏尔，牧星熏熏然的眯起眼睛，借着三分酒意捏了捏魏己日渐圆润的脸，“年轻真好，这么中二的话都说得出口。”
    “牧总也只比我大四五岁，大家都是一样年轻的……”魏己口齿不清的反驳道。
    牧星也不知是真醉还是装醉，对着魏己的脸蛋又是揉、又是搓，语气却仍旧平稳如常：“四五年足以改变很多事了。”
    “四五年前，我也愿意帮这个傻子一把。”她说着，指了指仍在努力捋顺思路的牧卓，“所以你愿意帮他吗？”
    方才那番哑谜有点高深，但这一句牧卓倒是听懂了，拉过魏己的椅子信誓旦旦道：“她是我公司的股东，当然是和我同一阵线的！”
    牧星懒得理他说了什么，只用询问的目光看向魏己。
    “愿意的，我还等着年底分红呢。”被牧卓怼了几下，魏己连忙点头答应下来。
    他们这点小动作根本瞒不过牧星，但她也只是乐见其成的笑笑，“既然如此，那就再给你一点时间吧。”
    “就以年终为限，如果你的公司还做不出起色来，我自会让它破产清算。”
    “下周妈妈过生日，记得按时来参加，别让外人看了笑话。”
    牧星说完就自顾自起身，临到门口前忽然转头看向魏己：“小己若是后悔了随时来找姐姐，我这里有大把的好工作让你挑。”
    “魏己才不会贪图牧氏的工作呢！你死心吧！”
    对着牧星的背影强调完，牧卓这才看向魏己，心有戚戚的问道：“你不会还惦记着进牧氏吧？”
    “不不不！完全不会！”魏己连连摆手道：“不用上班的日子太快乐，我已经回不去了。”
    “这就对了，你放心，当我的股东绝对稳赚不赔！”
    “嗯！我相信牧总的实力！吃菜、吃菜……”
    。。。
    汽车行驶在城市的车水马龙与缤纷霓虹之间，牧星直直看向窗外飞速倒退的景色，手中随意的捻着那块翡翠吊坠。
    前排司机的目光透过后视镜一次次瞥来，牧星颇为宽容的开口道：“想问什么？”
    “少爷同意回家了？”高平川有些担忧的说着，“那大小姐该怎么办？您明明也付出了那么多……”
    “阿卓没有答应，还和我吵了一架，所以我决定再给他小半年时间，让他和魏小姐能好好相处、共同奋斗。”
    什么逼迫他回家联姻、扬言要把公司搞垮，本来就只是围魏救赵的手段罢了。
    自从毕业之后，牧卓这么多年就再没有亲近过女孩子，眼下突然冒出个魏小姐，不仅搅起了不少风风雨雨，就连牧卓对她的态度也颇为维护。
    正因如此，牧星才在初见时就对魏己释放出了友好的信号。
    “原本想着他们两个若是能成，尽早生出下一代继承人来，爸妈就不会执着于让阿卓来掌舵了。”
    “我可以一辈子不婚不育，将这个孩子视如己出，这样牧氏依旧还在牧家人手中，我身为女人的唯一弱点也不存在了。”
    牧星忽然笑了起来，那张总是镇定自若的脸上也渐渐泛起苦涩，“可这样一来，我又觉得有些对不住魏小姐。”
    高平川也跟着苦笑起来，称职的接下去问道：“她只是个家世平平的普通人，怎么会是对不起她呢？”
    这一句问话被刻意模糊了指代，而高平川比起魏己更渴望其中的答案。
    “不，魏小姐不一样。”牧星举起吊坠，借着流转的灯光看去，“她像这块紫翡一样，又稀有、又透彻，只不过现在还包着厚重的石皮，没有经过细致的打磨而已。”
    “在她工资还只有五六千的时候，就舍得把二百万交给阿卓去闹。”
    “还有她养父母的事情，如果是我站在她的位置，也未必会处理的更好。”她长长的发出一声叹息，“在那样的穷途末路里，她什么都利用到了、也什么都算到了。”
    这样的盛赞令高平川有些发酸，甚至于不合时宜的质疑道：“魏小姐……真的有这么好？”
    牧星毫不犹豫的点点头：“魏己，多好的名字，她自己改的，我很喜欢。”
    “可惜阿卓只是个实心眼的好人，脑子实在不开窍，也唯有牧家的家世能为他添一些光彩了……”
    她说着说着声音便低了下去，最后脑袋一歪、便倚靠着车窗闭起了眼睛，睡梦中犹在含含糊糊的念叨着“魏己”、“为己”。
    高平川见状缓缓放慢了车速，拐过转角时终于找到了位置暂停，轻手轻脚的拉开车门，在牧星头下垫一个抱枕。
    “大小姐，如果我也能帮到你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