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一声尖利刺耳的闷响,整个京城的天空,被烟雾染红成一片血色。
这是禁军执行护卫任务遇险时,所发的求援信号。
禁军守卫皇城,所保护的只有皇室中人。
而今日贵妃出宫,许多人都是知道的。
一时之间,京城各个地方,无数位高权重的官员抬头望着被染红的天空,心中惊骇绝伦。
贵妃,出事了。
…………
皇宫。
祁君逸正在广安殿同臣工们议事,突然,信号箭的尖利声透过屋顶,仿佛在头上炸开。
他先是一怔,旋即猛地站起身冲向殿外。
待看到一片血色的天空,险些站立不稳,心脏几乎要停止跳动。
禁军求援。
月月…月月…她有没有事!
殿内跟出来的几个臣子,看见面色煞白,身形摇晃的帝王,惊的倒吸口凉气,齐齐跪倒在地,噤若寒蝉,一句话都不敢说。
“陛下!”刘榕壮着胆子上前搀扶。
祁君逸闭了闭眼,极力稳住崩溃的心神。
“让周琛召集禁军速速驰援,封锁京城所有城门,无论是谁许进不许出,另外把王御史府、中书令府、永乐候府、姜家都给朕围了,没有朕的手谕,不许放出一个人!”
“备马!”
帝王仓惶的身影远去,广安殿外跪倒在地的几个臣工们面面相觑,眼中满了惊骇。
是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对贵妃动手!
这是把天捅破了!
宫门大开,无数禁军自皇城中涌出。
京城风声鹤唳。
而教坊司门口,已经乱成一团。
禁军侍卫们都不是吃干饭的,摆出阵型,护在车驾外围,不让疯马突破,伤到主子。
很快,有马匹被斩杀。
而突然跑出的疯马,让围观的百姓慌乱起来,血腥味更是增添了恐慌。
人群开始四处奔逃。
一片混乱嘈杂中,禁军侍卫摆出的阵型被冲破了一瞬,露出了破绽。
没人堵住的口子,有两匹疯马闯了进来,直逼姜翎月的位置。
不远处,试图安抚奔逃百姓,却时刻留意这边情况的陈子泝瞳孔骤然一缩,双手自身旁的护卫手中夺下长剑,纵身跃起。
‘噗呲’一声。
温热的马血迸溅到姜翎月脸上。
两匹已经闯到面前的疯马,其中之一被陈子泝一剑斩断腿,倒在地上,通红的双眼依旧在发躁,狂啸。
另外一匹则抬起前蹄,踢向马车。
车厢重重一晃,拉车的马匹似被疯马传染,也开始狂躁长啸。
不行!
得下去!
不然马匹一发疯,狂奔起来将她甩出去,她不死也要受重伤。
姜翎月极力稳住身形,扶着车壁站起身,外面,又有一匹疯马闯进包围圈,对着车銮冲撞上来。
车厢剧烈摇晃,才站稳的姜翎月身形不稳整个人跌了出去,就要摔倒在地时,腰间横现一条手臂,紧紧将她捞住。
陈子泝一手箍着她,一手持剑刺入疯马的眼睛。
声声哀嚎中,疯马倒了下去。
浓郁的血腥味,和凄厉的叫喊声,惊的姜翎月浑身不自觉一抖,腰间的手臂瞬间收拢了些,几乎将她扣进了怀里。
惊魂未定间,姜翎月闻到一股熟悉又陌生的味道。
隐隐还有一股异香灌入鼻腔。
一抬眼,入目就是少年线条流畅的下颌骨,眼神凛冽坚毅,有血迹溅在他的面上,挺直的鼻骨在阳光下,依旧透着几分凌厉冰冷。
似一柄出鞘的利刃。
锋芒毕露。
姜翎月有一瞬间的晃神,很快反应过来,抬手抵在他肩头就要将人推开。
陈子泝低头看了她一眼,没有松手的意思。
这会儿,虽然好几匹马被砍死,但还有一些疯马在横冲直撞,连带着奔逃的人群不断尖叫。
一切都过于凑巧,谁也不知道这些奔逃的人群里是不是潜藏着刺客。
他一旦松手,万一有人趁乱刺杀……
“娘娘!”
不远处的沈从文和一众禁军侍卫见姜翎月无事,均长松口气,指挥众人朝着教坊司方向开道,“此地惊险,请娘娘先到里头避一避。”
事急从权,包括钱嬷嬷在内,无人觉得陈子泝的护卫不妥。
教坊司离的不远,外面发生如此大的动乱,里头不少客人都跑了出来,知道是当朝贵妃遇险,几个有眼色的武将,早就前来护卫。
很快,姜翎月被护送到了教坊司门口。
这里也热闹的很,里头寻欢的客人几乎全部出来,见到贵妃到来,齐齐行礼。
同时,腰间的手也终于松开,陈子泝后退半步,“娘娘恕罪,臣失礼了。”
“……没事,”姜翎月缓缓吐出口气,对着周围众人道了声免礼,又问:“突然跑出这么多疯马,这附近可是有养马场?”
陈子泝道:“京城世族养马成风,只城南的养马场就不止一所,这些疯马的来历,还需探查。”
这些疯马不冲撞别处,只朝着銮驾而去,显然不对劲。
查肯定是要查的。
钱嬷嬷道:“此处人多眼杂,以防再出状况,娘娘不如入内避避。”
虽然是教坊司,但这也是朝廷的地盘,进雅间紧急避险,总比站在这儿,时刻警惕来的强。
一旁早就出来的教坊司老鸨闻言,赶忙道,“坊内有清净雅间,娘娘若不嫌弃,只管里头请。”
姜翎月没那些忌讳,她轻轻颔首,正待抬步,却听见侧边人墙方向,隐隐传来男人嘶声力竭的喊声。
扭头望去,透过缝隙,姜翎月看见了沈从文所说的跳楼妓女。
寒冬腊月,一身轻薄撩人的纱裙,面如金纸,双目紧闭,生死不知,正被一个华服男子抱在怀中,鲜血染红了他的衣裳。
而这男人的脸色看着不比昏厥过去的女子好,正紧紧抱着人,口中哭嚎着让人请大夫。
这么一对爱侣生死离别的场面,若是发生在他处那是感天动地。
但这里是教坊司。
里面只有嫖客和妓女。
教坊司老鸨面色一变,“污了您的眼,奴婢这就叫人拖下去。”
“且慢,”姜翎月抬手,“这是怎么回事?”
“跳楼的是荣国公府四姑娘,今日入的教坊司,不堪受辱愤而跳楼,”老鸨不敢隐瞒,迅速道:“抱着她的男子,是永昌侯府的二公子,……也是点她的客人。”
荣国公府。
赵家。
赵美人的妹妹。
那个自有孕开始,就不断试图用孩子陷害她的赵美人。
此刻还在宝华宫侧殿苟活,而她的家族却已因为她而崩塌。
犯官家族女眷发落教坊司,是前朝就有的律例,本朝沿袭下来,也是为了让官员引以为戒。
砍头不过碗大的疤,母亲、妻女、沦为官妓,遭人凌辱才是生不如死。
世家门阀的子弟们,家族得势时锦衣玉食,奴仆成群,高不可攀。
一朝跌落云端,连泥都不如。
比起公子哥儿们直接赴死,贵女们的命运就更为凄惨。
傲骨寸寸折断,沦为玩物。
姜翎月眉头微蹙,突然抬步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