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事厅内,众人在袁术下达命令后,各自领命散去。杨弘拖着略显沉重的步伐,缓缓朝厅外走去。他的目光低垂,眉头紧锁,心中那股莫名的担忧如潮水般汹涌,怎么也无法驱散。
出了议事厅,寒风迎面扑来,杨弘不禁打了个寒颤,却也没能让他烦乱的思绪冷静下来。
他深知孙坚的厉害,那是在战场上摸爬滚打出来的江东猛虎,早年便有威名,绝非纪灵口中的鼠辈。袁术贸然决定出兵,虽有袁胤去联络各方势力,但这其中变数太多,稍有差池,后果不堪设想。
此时,阎象快步从后面追了上来,他注意到杨弘从议事厅出来后,就一直神色异常。
阎象伸手轻轻拍了拍杨弘的肩膀,关切地问道:“杨兄一路心事重重,可是对主公今日的决策,有所忧虑?”
杨弘听到阎象的声音,缓缓抬起头,苦笑着叹了口气,说道:“阎兄,你我相识多年,你岂不了解我?”
“孙坚此人,绝非等闲之辈。须知他早年依附主公,后来诸侯讨董时候,青州刘玄德兵强马壮,他便转头去依附他。如今刘玄德拥弘农王为帝,孙坚受封扬州牧。近年来已经占据数郡之地,手下兵马不少,粮草足备。能征善战之将、足智多谋之士,不下于主公。虽说我军如今势力也不容小觑,但贸然出兵,实在太过冒险。”
阎象微微点头,眼神中也透露出一丝忧虑:“杨兄所言极是,我亦有同感。只是主公心意已决,此刻纵使我等,亦难以改变。”
“阎兄休拿这话唬我。”杨弘摆摆手,“兄若真有此心,怎么方才不劝阻主公?还建议要主公出兵?现今主公已经任命纪灵、袁胤二位出发,局势已不可改。”
“杨兄实在把我看得低了。”阎象大笑,“我岂能不知杨兄之虑?我有一语,欲问杨兄,望杨兄能解我之疑。”
杨弘闻言,心中一颤。
“试问杨兄,兄岂能不知主公性情?主公四世三公,家世显赫,天下诸侯除其兄长袁本初之外,谁能比拟?更兼如今手握重兵,四方诸侯无人不惧。按主公性情,岂能不开疆拓土、攻城掠地,以显其威?”
阎象忽然猛一伸手,打断了杨弘。
“我知杨兄欲言何事,且听我说。”
“且看四方诸侯,曹操占据颍川,在南阳之北。且不说那曹孟德乃阉宦之后,早年更是袁本初以及主公的跟班小弟。主公岂能看得起他?发大兵以征颍川一郡,此事主公绝不为也。”
“阎兄,实在荒谬!”杨弘紧皱眉头,“曹孟德如今势微,但亦一方枭雄。兄难道忘了,当年许子将那句传播天下的评语‘治世之能臣,乱世之枭雄’?”
“须知颍川一郡,地界虽小。其中复杂之处,却远甚南阳。颍川多少世家大族?兄岂不知?曹孟德能统合为一,使之皆伏于己。岂是一般人物?”
阎象闻言,笑意更甚。
“如杨兄所言,曹孟德乃世之枭雄,手下底蕴极足,不能轻视。然其如今势微,若主公发大兵平之,或许不难。设若主公平定颍川,颍川郡事,岂是好处置的?”阎象的眼神愈发深邃,直盯杨弘。
“荆州刘表,虽然单骑入荆州,也算是个人物。然而荆州境内,豪族掌握大权。素来亲善主公,杨兄以为,讨荆州为好?”
“可孙坚麾下,亦有不少大族人士,为何非要征讨孙坚?”
“这就是杨兄对于不甚了解主公的心思了。”阎象拍了拍杨弘的肩膀,爽朗一笑。
“荆州刘表,素来亲善主公,不敢招惹。若主公出兵征讨荆州,岂不落人口实?主公四世三公之家,岂能容忍自己有这种污点?”
“反而孙坚,他原本身为主公之附庸,如今却背离主公,自占数郡之地。主公心里,一定一千个一万个记恨孙坚。如此说来,也就只有征讨孙坚,才能使主公满意。”
“弘还是那句话,虽然主公心意如此,可孙坚哪里是易与之辈啊。”杨弘目光望向远方,仿佛能看到战场上的硝烟弥漫,忧心忡忡地说道,“主公预料自己大胜,冲昏头脑,听不进太多劝阻。纪灵将军虽勇猛,但打仗岂是只靠匹夫之勇?此番出兵,若是不能速战速决,久战不下,我军粮草补给、兵力支援便跟不上。”
“我军大部皆在南阳,距庐江一地甚远,补给线拉得极长,粮草辎重运输甚不方便。反而江东一带,水网密布,往来穿梭甚是便捷。庐江一带,距离孙坚吴郡也不远,又有长江作为屏障。两相对比下来,时间一长,迁延日久,岂不坏事?”
“况且孙坚处,兵力部署、安排,我等都知之甚少,风险甚大。这也就是我为何劝阻主公,要他派人探听虚实的原因啊。”
“贸然发兵,很难不让人担忧啊。”
阎象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说道:“杨兄,那依你之见,我们现在还能做些什么?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局势朝着不利的方向发展。”
杨弘收回目光,眼神中闪过一丝坚定:“主公出兵之决定,大概已不可变。然而我等,可以暗中做好准备。一方面,督促粮草辎重的筹备,确保前线供应不断;另一方面,密切关注江东方面的动静,提前收集情报,也好为主公提供应对之策。希望一切还来得及,若让主公陷入万劫不复之地,岂不是我等为人臣子的罪过?”
阎象重重地点了点头,表示赞同:“杨兄所言甚是,我这就去安排人手,收集江东情报。杨兄也不必太过忧心了,或许事情未必便有那般糟糕。”
杨弘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借阎兄吉言吧。只希望主公能早日清醒过来,意识到这场战争的严峻。”
说完,两人在寒风中拱手作别,各自朝着自己府邸的方向走去,心中却都沉甸甸地压着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