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泰山军东西两路都丢了曹军主力时,此时中路的丁盛却忙着更紧要的事。
那就是在原先的曹操营壁上建立自己的中军所,用以联系东西各路。
战场上的信息沟通是非常困难的。
两边要想构建稳定的信息渠道就必须双方都有固定位置,不然只要有一方随意机动,那信息传递就是单向的。
所以为了让战场各处的部队能及时联系到自己,丁盛干的第一件事就是固定自己的战场指挥所。
此时,在选定了曹操留下的营垒后,丁盛第一时间放出去了一批哨骑去东西两边寻找麾下部队,告诉他们现在本军所在的位置。
当然这些哨骑也不是单单就为了这么一件事去跑一趟的,他们还要取得各部的战损信息和现在的战场态势。
在做完这些后,丁盛就在曹操留下的军帐里四处走,观摩观摩这个曹贼留下的大帐。
走了一圈,丁盛还意外的从帷幕下面翻到一摞竹简,他以为是什么重要的情报呢,可打开看的一眼却发现这竟然是《孙子兵法》。
丁盛当然听过孙子兵法,当年张王随军教导他们的时候,就用过这套。
想到这里,丁盛还拿出来翻了翻。
而这一翻倒真的把丁盛给惊到了,因为他看到这份竹简上,在每行的侧边都用写了一些蝇头小字。
丁盛睁大眼睛细看,才发现这些都是对原文的注疏。
却不想只是看了一眼,丁盛就将这竹简丢在了一边,噗嗤一笑:
”这曹贼竟然还能给《孙子兵法》注疏也是个不知天高低厚的。我家张王那般天资神武都没说给《孙子兵法》注疏的。”
说完,就不理会这竹简了,而是径直坐到了榻上,准备接受来自各面的消息。
但等到后面,却也是回来了一批。
原来出去的只联系到了东线的金泉,至于张黑子他们却一直没有联系上。
不过很快张黑子的令兵倒是找到了大营来了,并为丁盛带来了他们已经占据了胡林口,但可惜却让夏侯惇的主力给跑了。
即便这令兵后面又说也缴获了数百曹军,但依然让丁盛怒不可遏。而让丁盛更怒的还在后面,那就是东路那边也来了回令,说也放走了对面的曹军。
此时丁盛内心中已经不再怀疑曹操的撤退,大声对帐外传令:
“让徐邈给我跑起来,去给我追击敌军!”
然后他又让这两个令兵各自回去,让他们不用与他中军汇合,直接去追逃窜之敌。
他倒是要看看,前方就是山丘路,这些曹军到底能跑到哪里去!
……
从胡杨口成功撤退后,夏侯惇并没有直接去追曹操,而是按照曹操此前给他的军令撤退到了广县城外的尧王山附近。
尧王山据传是当年尧巡狩登此山,后人遂以此名山。
而抛开尧王山这些颇为神话的意味,他实际上就是从齐国丘陵山地与北海平原地区的交界地带。
可以说,过了尧王山后,就是一马平川的北海平原了。
夏侯惇到这里的目的也很简单,那就是在这里彻底堵住泰山军的出山口。
按照曹操的计划是将泰山军消灭在齐国这片丘陵山区的,所以曹操提前就让审配、辛毗、卞秉、杜袭、崔琰五将分兵领兵四千分布于金斗山、黑山、明祖山、雀山四山上。
其中明祖山在北、黑山在西、金斗山在西南,雀山在南,四山一起与东面的尧王山一样共同像五指山一样将中间的丘陵地死死围住。
可以说,一旦泰山军追击到这里,只要突破不了最东面的尧王山,那就真的是瓮中捉鳖,插翅难逃了。
而为了完成这一整体战略,这尧王山阵地的稳固就成了重中之重。
也正是这个原因,曹操即便知道夏侯惇所部可能撤得晚了,但依旧让他们直奔尧王山阵地。
而夏侯惇不愧是名将,带着所部一万四千人兼行二十里,在天色稍微晚的时候,终于赶到了尧王山阵地。
此时尧王山脚下已经挖掘好了沟壑,并一路向南和向西两个方向延伸,直到完全封锁住两边出山的通道。
这些壕沟都是曹操命民壮所挖掘,而且因为山脚下两侧都是茂密的森林,所以更为壕沟增添了阻遏能力。
所以当夏侯惇登上山顶,在落日的余晖下俯瞰下方,一眼就确定两边的密林是绝好的藏兵之处。
于是他依旧让在狙击战中表现突出的刘柱、吕建两个营分别埋伏在两处的密林中,然后就令各部就地休息。
而夏侯惇则亲自又去了一趟山后的平原,那里就是曹操的中护军所在,是作为全军总预备队来使用。
夏侯惇到底还是有点不放心,还是想亲自去曹操那边,仅仅是听一听这个族弟的声音也是好的。
因为夏侯惇很清楚,如果这一次失败了,也许那就将是他最后一次见族兄了。
落日的余晖洒在夏侯惇的披风上,照耀着他纵马的身姿,是那么的凄然落寞。
……
三月初九,未时。
金泉、谢辉的万人大军正追击着赵俨残军冲入了山区。
此刻在蜿蜒的山道内,无数面杏黄小旗猎猎生风,无数泰山军吏士正追击着一股敌军。
金泉纵马转上一处土坡,然后就见到视野之外,一支敌军骑军小队正狼狈奔窜,当中很多人身上都是插着箭矢,时不时见到不支的哀嚎的落下马。
而在他们的身后大概一百步的位置,泰山军的突骑们就是不缓不慢的缀着。
他们也不上去贴近那些曹军,就时不时地冲着对面来一箭。总之就保持着不让你拼命却又让你一直流血的状态。
这种战法是典型的草原战法,可以说草原上狩猎得出的军事技巧了。
而土坡上的金泉看得很清楚,那就是那些曹军残骑实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怕不是很快就要落在那些突骑手上。
果然,金泉这边正有这样的想法,远处那些曹军骑士们也意识到再不拼命的话可能战马都跑不动了。
所以在几个勇士的呼和下,这些曹军骑士纷纷调转了马头,开始对着泰山军迎面冲过去。
临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但这种想法固然壮烈却颇为不切实际,为何因为在骑战中,当你的马力不如人的时候,你就是想拼命都是一种奢望。
当曹军冲过来的时候,泰山军呼啸着扭头就跑。
这些泰山军骑士肯定有很多草原勇士,因为他们在撤退的过程中竟然可以做到扭头骑射。
于是一番番箭羽下来,曹军越冲落马的就越是多,而他们距离泰山军的速度却丝毫没有减少。
这下子所有曹军都绝望了,似乎在那里怒吼,而且也放弃了追赶,就停留在了原地。
但下一瞬间,原先还扭头跑的泰山军突骑,只是在一声哨子的命令下,竟然斜斜的拐了一个圈,最后笔直地冲向了在原地的曹军。
于是,毫无意外,这支曹军骑士小队全军覆没。
也有一些落马的曹军,他们倒是被泰山军给俘虏了,然后其中一个军吏打扮的,直接在原地开始拷问曹军的情报。
也许是得了什么重要的情报,这泰山军骑吏直接向着后方奔来,而方向正是金泉所在的位置。
山坡上,远远看着那骑吏奔来的金泉,笑着对身边的同僚谢辉道:
“老谢,你看那任让如何”
谢辉也笑着,点评刚刚那场骑战:
“这小任实已得骑战之精要。”
金泉哈哈一笑,随后敛着笑容喟叹道:
“老任在黄天有知,看到此佳儿,也该是无憾的。”
谢辉沉默点头,然后又岔开了话题道:
“老金,你如何看曹军此次仓促撤逃”
金泉这个时候也很严肃,他皱着眉反问道:
“老谢,你也觉得此事不对劲”
谢辉点头,但又摇头:
“我说不上来,只是觉得以曹操的威名断不该是这样。”
金泉不吭声,一直在思索。
就在这个时候,那远处奔来的任让已经跑了过来,在看到两位大将都在山坡上,便急忙奔了过来。
人还在马上,任让就开口大喊:
“末将有重要军情禀告。”
坡下立着的牙兵们都没有阻挡任让,而是帮他下马后,就将战马牵到了一边。
随后就任让一个人独自奔上了土坡。
甲胄哗哗作响,任让对二位大将高喊:
“将军明鉴,末将刚刚追击到一支敌军残骑,从俘口中得了两则情报,末将不敢擅专,特来禀告。”
见任让严肃,金泉正色道:
“速速说来。”
随后任让就将他获得的两条情报讲了出来。
这一则是禀告了,他们游奕们刚追击到的的确是赵俨的部下,而且还是他们军中最精锐的飞虎骑。
但这第二则就重要了,因为那俘口表示,他们的确是早早得到了上面的撤退消息,可他们的主将赵俨却令他们在这处豁口里到处打转,非得要看到泰山军的踪影才能撤退。
本来这些人也是能跑掉的,但他们哪知道会遇到泰山军的游奕呢
游奕们的战马可能不是最强健的,但一定是速度最快,最能跑的。
所以当这些人倒霉的遇到泰山军的游奕们,那结果就已经是注定了。
等任让说完情况后,只见金泉和谢辉都是紧皱眉头,神色非常严肃。
因为这第一条情报也就算了,这也就是确认了他们追击的没错。可这第二条就不对劲了,因为那些曹军的样子,明显是留着勾子,好让他们泰山军能继续追击他们。
明明可以跑,却非要留在让自己追他们,这不正说明前面有阴谋吗
不对劲,很不对劲。
此刻金泉不断想这今日一天的战斗情形,看着遇到的曹军不是不战而逃就是落荒而逃,这显然是在诱敌深入啊。
此刻金泉再看着前方渺渺的山林,只觉得那是一张择人而噬的血盆大口。
于是,金泉只是和谢辉说了句:
“形势不对,我等不能继续追击了,先就地休整。”
谢辉也是宿将,自然也看得明白这里面的关节,于是也点头同意。
但谢辉却补充了一点:
“咱们不追击可以,那就就地休整,但万不能这个时候撤退。”
说着谢辉就指着附近莽莽山林,担忧道:
“我们这个时候明白实际上已经有点晚了,因为咱们其实已经进了山了。现在就地防备还好,要是撤退的话,诸军一乱,再让暗处的敌军一冲,那咱们就是办了坏事了。”
谢辉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这个,再看附近的山岭,真真是心有余悸,似乎每阵风吹过,都是敌军惊扰的动作呢。
甚至随着太阳不断西下,那斑驳的影子都让人恍惚间觉得是敌军的戈矛、兵甲在闪烁。
此刻金泉再不犹豫,立即下令全军就地守备。
而且就在原地扎营。
反正附近山林的木材多,那就伐些来,也修筑一下工事。
在野外无大营护持,真是让人不放心呀。
……
在金泉这边发现不对劲的时候,在另一侧山道上,张黑子也在带所部疾驰在山中。
但和金泉那边不同,他们并没有能咬住夏侯惇的队伍,甚至此刻在追击中还在山里转晕了,连军中几个本地向导都不知道他们现在到了哪里。
没奈何,他们只能一直凭着感觉,就着太阳的方向开始在山林中摸索。
而这一摸索,倒真的让他们找到了一股曹军。
为了探明这些曹军的虚实,张黑子令窦泰带着三百人悄悄摸了过去。
在一场小规模的袭击战中,窦泰他们成功歼灭了这股曹军,然后向着山岭更深处进发。
因为太阳下山了,山林中迅速升起了浓雾,山里的温度也开始迅速下降。
这个时候张黑子便令全军在一处山凹里宿营,而且鬼使神差地下令不准用任何明火。
虽然不明白上面主将的意思,但向来服从军令的泰山军吏士们还是遵从了。
好在泰山军追击的时候并没有舍弃掉辎重背包,也能有件御寒的披风,所以虽然在夜里受了罪,但总体来说还是可以忍受的。
但意外却发生了翌日清晨,当早起的吏士们去附近寻水的时候,赫然发现附近的山头上插满了曹军的旗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