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烤店开业这天陆向南没有去，因为去家访了。
    李春月的家就住在木材厂家属区的那条巷子里，巷子狭窄，一间间的矮平房拥挤在老城区这片。
    这里的职工都互相熟悉，所以陆向南很快就打听到了李春月的家。
    前两天下的雪都已经融化了，但由于这两日总是阴天没有太阳光，温度不高，导致泥泞的路面掺杂着腐烂的树叶，每一步走下去都在打滑。
    到了李春月家门口，陆向南敲了敲门，“请问有人在家么？”
    不多时，李春月推开门。
    进屋后陆向南简单的打量一下屋内的格局，一间屋子用木板隔出来三个房间，可能是过于凌乱所以显得拥挤与昏暗。
    李春月的妈妈今年还不到四十岁，但她两鬓的白发和苍老的神态很难与她的年龄相结合。更让人有些匪夷所思的是，她挺着个大肚子明显是怀孕好几个月了。
    从她口中得知，她与李春月的父亲是重组家庭。家里有四个孩子，老大是李春月继父带来的，李春月是她妈妈带来的，而后来的老三和老四才是他们两口子亲生的。
    看着一个七八岁的女孩带领着一个三四岁的小女孩在屋里跑着玩，陆向南猜也猜到了为啥条件不好还在继续要小孩儿。
    “春月妈妈，李春月的学费真的不能再拖了。”陆向南表明自己的来意，“学校已经下了最后的通知，若明天还不能交钱，就要劝退了。”
    “别，陆老师，求您千万别让她退学。”李春月的母亲央求着，“您再给我三天的时间，我一定把学费给凑上。我现在每天都在打零工，再攒攒很快就够了，求您再宽限几天。”
    她那可怜又卑微的样子，就好像陆向南是上门要债的。
    “李春月的继父，不给她出学费么？”
    她支支吾吾的说道，“哦，最近老大想买个工作，家里实在不宽裕。”
    家访工作大约半个小时，陆向南起身礼貌的告辞了。
    李春月的妈妈一直将他送到巷子外，再三保证一定能把学费凑上，只求学校不要劝退。一路哀求的，甚至都要给陆向南跪下了。
    即便如此，陆向南也只能多给她三天的时间，极限了。
    她千恩万谢的答应了，保证三天之内把学费给凑上。
    到了周一这天，陆向南先是去校长室和林校长说明了此事，并表示若教育局那边催促，自己愿意先帮李春月把学费垫上。
    林校长一直很看重陆向南，不仅仅是他的学识，更欣赏他的师风师德。
    “不急。”林校长说，“那就再宽限几天，只要这周周五之前交上来就行。”
    “谢谢校长。”陆向南也算是松了一口气。
    下了早自习以后，陆向南将李春月叫到了办公室。
    “学费的事我和校长说了，这周五之前交上就行。”
    李春月虽然平时闷不吭声的但自尊心挺强，陆向南和她说话的时候也会把握尺度，“这些事你都不用放在心里，无论是你家长还是学校，我都会从中调解的，你只要好好学习就行。”
    李春月一如既往的垂着头也不说话。
    “回去准备上课吧。”陆向南说。
    然而李春月却没有动。
    “还有事？”
    片刻后，李春月终于鼓足勇气抬起头。
    她哽咽着说道，“陆老师，我家里……不是因为我姐要买工作才交不起学费的。是我爸，他赌博。我妈补贴家用的钱也都被他拿去赌了，就算是宽限到周五，我家也是交不起学费的。我……我想退学。”
    实在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真相，陆向南一时间也没了主意，只能劝她先去上课。
    如果是家庭有困难还能施以援手，可赌博啊。
    那根本就是个无底洞，谁也帮不起。
    这事着实让陆向南头疼，想了一上午也没想出什么好的解决方式。
    中午吃过午饭，陆向南和高二一班的班主任杨老师一起从食堂出来。
    杨老师只比陆向南大四岁，两人都是教数学的，教学理念也没有太多偏差，彼此还是挺谈得来的。
    陆向南把这事说给了杨老师，杨老师思考了片刻，只回了句，“没别的办法，只能退学。”
    “总觉得有些可惜。”陆向南无奈的叹口气。
    这会儿两人已经走到了教学楼下，杨老师习惯性的又抬手拍他肩膀，“陆老师啊，有时候心软和心善也是个缺点。没有拯救众生的能力，咱也不生那怜悯众生的慈悲。”
    陆向南笑道，“你还参悟上佛法了？”
    “佛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这辈子当老师，下辈子打死不……”
    杨老师的话还没说完，只听身后传来“砰”的一声巨响，将两个大男人同时吓了一跳。
    等他们回头看过去，只见李春月就趴在地上，从头部缓缓流淌出的鲜血将她半侧的脸颊完全染红。
    近距离目睹这惊心的一幕，杨老师当时就吐了出来。
    陆向南慌忙的抬头往楼上看了一眼，只见五楼走廊里的一扇窗户微微动了一下似乎是刚刚被关严。
    大脑在瞬间的空白后，陆向南急忙冲过去抱起李春月，喊杨老师赶紧到外面拦车。
    两人慌慌张张的跑出学校，将李春月送到了市中心医院。
    到了医院后，医生探了探李春月的鼻息，又摸了摸她的脉搏。最终，连急诊室都没进。
    “你们是家属？”医生问。
    陆向南摇着头，“不是，我是她的老师。医生，她……”
    “通知家属，准备后事吧。”
    陆向南和杨老师同时跌坐在椅子上，久久地回不过神。
    一个花一样年纪的女孩儿，就在他们面前凋零，永远的离开这个世界。
    杨老师手指颤抖的从口袋里摸出一支烟，但点了几次都没点上。
    一名小护士经过，很是不高兴的提醒着，“医院，不允许吸烟啊。”
    杨老师又哆哆嗦嗦的把香烟塞进口袋，而后颤着声音询问陆向南，“怎么回事？你因为学费的事训斥她了？”
    此时陆向南满脑子都是那微微动了一下的窗户，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杨老师的问话，摇头回着，“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