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宁波何毅就和谢宝玉分手了，就像他说找何毅去给他压阵是个借口一样，何毅想谢家也绝不会让他这个大少爷独自背着几十斤的珠宝行走在江湖上，在宁波定有大批人马接应他。
    而黛玉坊虽然急需这批尚未加工的上等海珠，可何毅宁愿放过了这个大好机会，毕竟黛玉坊已经经历了一场走私官司，这么大批的海珠带给它的或许就不是福了。
    守在海边渔村等待的孙苏二女和铁平生并没有因为多了个源藤壶而感到惊讶，只是听她叫何毅老师才多少有些好奇，而她却毫不客气地把铁平生的佩剑贬得一钱不值，害的何毅在宁波花了六十两银子给铁平生重新配了一把上好的精钢剑才堵住了她的嘴。
    若不是铁平生心中有股玉夫人情结，他该是一个很好的部下。和高崎的机智圆滑不同，他刻板的很，可正因为如此，何毅的每一个命令都是不折不扣地被执行。
    或许是一个无瑕已经燃烧尽了他所有的热情，对孙苏这样的美女他都视而不见，倒是源藤壶时不时地把他逗笑，虽然她一个劲儿的数落他。
    后来何毅才知道，铁平生妻子早逝，而给他留下的一女也在一次江湖械斗中被害，若是她还活着的话，该是源藤壶这么大了。
    宁波是刘亦妙走惯了的，在客栈里还有人认出她来，引起了一场小小的骚动。不过宁波并没有让苏素锦的情绪产生什么波动，而在无瑕的旁敲侧击中，她也坦承自己来过这里散心，而算算日子，该是在她去松江待产之前的事情了。
    而何毅暗中动用了官府的力量按照她说的线路日期一查，竟是十分相符，而且报上来的情报都显示她当时确实是孤身一人。
    “那个让苏素锦怀孕的男人究竟是谁呢？五师娘那儿也该调查出点结果了吧！”
    不过鹰爪门下属镖局宁波分号的被灭资料却是详尽的很，毕竟那是一桩死了二十七个人的大案。宁波巡检司的总巡检老关提起这件事来还心有余悸，因为那些人死的实在是太惨了。
    听老关的描述，何毅心中竟是一怔，怎么手法竟和七星岛在花月夜剑派使用的手法颇为相近呢？可隋礼已经明确地说过，胡远天并不是死于七星岛之手，而在同一时间里将江南江北三地都有镖局的鹰爪门灭门，七星岛从调度上来看也颇多困难。
    想去镖局分号看看现场，老关却说那栋房子已经被鹰爪门新任门主辰飞空卖了用来抚恤那些孤儿寡母，而后房子就被拆掉，在原址上新起了一座叫做“潇湘馆”的妓院，现场已是看不到了。
    末了他还感慨了一句：“奶奶的，也邪门了，这地儿死了那么多人，可人家潇湘馆的生意照样火得很哩！”
    何毅“噢”了一声，这倒是和丹阳花蝴蝶家里的情况大相径庭，刚想走，心中却没由来地一动，便问了一句：“这潇湘馆的老板倒挺有胆识的，老关您知道他是什么人吗？”
    “知道，老板原是本地一个有名的泼皮无赖叫做周福荣的，不过他不是出钱的主儿，有次被我灌醉了他才交了底，幕后真正的老板是北方人，姓张，据说生意大得不得了，名下妓院、赌场、粮铺、布店、珠宝行一应俱全呢！”
    “姓宋？珠宝行？张温玉！？”何毅心中悚然一惊：“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那一刻何毅的直觉几乎肯定了潇湘馆的后台老板就是宝福成的老板张温玉。
    虽然为了宝亭，何毅已经很关注他了，可有关他的资料还是少之又少。若潇湘馆的后台老板真是宋的话，他绝不仅仅是个商人那么简单，妓院、赌场都是和江湖千丝万缕的行当，他背后又会是谁呢？
    鹰爪门？显然不是。虽然潇湘馆是建在了鹰爪门的遗址上，可鹰爪门并没有这么强的实力来进行这么大规模的投资，换做他是鹰爪门的靠山或许顺理成章些吧！
    何毅蓦地想起了何毅娶无瑕、蝶舞之前宋大宽那耐人寻味的一番话，张温玉背后渐渐浮现出了天龙帮的影子。
    “难道天龙帮是假张温玉之手来积累江湖争霸的资金吗？”何毅都被自己的假想给吓了一跳：“在江南万家生佛名头的背后竟做着藏污纳垢的勾当，这未免太可怕了吧！”
    又想到向小天在宝福成苏州分号开业大典上的种种表现都是唱作俱佳的表演，何毅后心不禁一阵发凉。
    何毅立刻请求老关调来了各码头、驿站、客栈在鹰爪门灭门前一个月到现在的所有路引登记记录，翻看了一下午便发现在房产易主前后和潇湘馆建设期间，张温玉的名字多次出现在登记簿中，而宝福成在宁波并无分号。
    合上那些厚厚的登记簿，何毅已经敢肯定了张温玉的另外一个身份｜｜潇湘馆的真正主人。
    “要不要突审周福荣？”
    何毅摇摇头，突审周福荣既没理由又打草惊蛇。晚上摆酒谢过老关和他手下的一干弟兄之后，便连夜赶往常州，在老师王顺之那里只住了一晚，何毅就怀着莫名的兴奋和恐惧踏上了赶往苏州的路程。
    第六章
    “老戴，我要全面监视张温玉，你那儿有没有机灵点的兄弟？”
    早晨回到苏州，何毅甚至没在宜秋园停留，便直接来到了巡检司，招回了日夜监视宝福成的那两个弟兄仔细询问了这段时间宝福成的动静，可宝福成一切如常，弟兄们并没有发现有用的线索。
    像珠宝这种东西，既小又方便携带，而苏州又不是宝福成的总舵，它的大档手最近也几乎全部调到了杭州，想来所有走私进来的珠宝原料都该集中在杭州了，想在苏州查出点毛病还真是困难。
    “就算宝福成是黛玉坊的竞争对手，你也犯不着这般兴师动众吧！”戴天威一头雾水地问道：“再说，这几天老哥我手底下的弟兄都已经忙得打不开点儿了。”
    “张很可能有江湖背景。”
    何毅一句话就让戴天威坐直了身板，瞪着何毅良久，突然笑道：“看来我的收山之作就落在此人的身上了！”
    戴天威立刻叫来了心腹副手周令狐和另外一个貌不出众的汉子，吩咐他俩把手中案子交给别人，从即日起开始对张温玉展开侦察，但要保持绝对机密，待张再来苏州以后即实行全程跟踪，必要时哪怕天涯海角也要相随。
    何毅给了周令狐二千两银子，叮嘱他只要张温玉的行踪，让他不要顾忌钱的问题，而戴天威也发出了绝密快报给南直隶总捕苏耀、杭州通判王四海和扬州总捕瞿化，请求三府密切关注宋的一举一动。
    给宝福成布下了天罗地网之后，何毅才松了口气，看看已是午时，何毅便要拉着戴天威去吃酒，戴天威却让人在衙门旁边的小酒馆里简单要了两个小菜，把手下人都支走，才一脸正色地道：“老弟，杭州那边是不是出了什么大事？”
    何毅一怔，才想起苏州杭州虽然相距不远，却是分属两省，消息向来传递不畅，怪不得到现在戴天威还没接到消息。
    把天鹰同盟会的成立和那些古怪的黑衣人自杀性的袭击从头到尾说了一遍，戴天威才明白了个大概：“难怪最近两天通过苏州南来北往的江湖人骤然增多，原来天龙帮和皇甫世家都准备开战了。老弟，或许你还不知道吧！天龙帮的鹰击堂堂主向远和皇甫世家的总管皇甫仲云都已经住进了红楼，两人包住的别院仅有一墙之隔啊！”
    其实红楼在不知不觉中发生着变化，从原先单纯的妓院赌馆渐渐多了客栈酒楼，已经逐渐变成了一个四不像。
    不知是因为苏素锦、刘亦妙吸引了大批的学子，还是因为快马车行上的小册子让那些懒人懒得再去找别的住宿之地，反正最近一家子一家子进出红楼的客人多了起来，特别是凤鸣院，几乎成了苏州政商两界大老宴请宾朋的主要场所，天龙帮和皇甫世家下榻于此并不奇怪，只是…
    “他妈的，难道红楼再没有别的住处了吗？白露她这是怎么安排的！？想看打架呀！”何毅不满地嘟囔了一句。不过眼珠很快就被桌上那张江浙两省的地形图吸引过去了，地图不少地方画着红红蓝蓝的圈子，旁边还标注着皇甫世家、天龙帮等武林门派的名字，甚至连快马堂这样的小门派都用极细小的正楷简单标了“快马”两字，只有苏州那儿是用朱笔画了大大的一个圈，旁边却什么也没写。这竟是一幅江浙的武林形势图，戴天威看来真是个有心人！
    他指着苏州道：“老弟你看，若天龙帮真的有意与皇甫世家开战的话，苏州是绝好的战略要地，它可以极快地支持镇江、应天一线，又可方便地从杭州得到后方的补给。”他边说边指点着地图。
    何毅的目光向上移到了镇江上，那儿被戴天威在蓝圈之外又加了个红点，显然他和何毅一样都认为这儿该是天龙帮与皇甫世家率先争夺的焦点了。
    镇江自古就是兵家要地，也是历次江湖争霸的几个主要大战场之一。天龙帮与皇甫世家原本为了避免摩擦，或是有意掩盖自己的野心，都刻意放弃了在镇江的利益，至少表面上如此。结果鹬蚌相争，渔翁得利，镇江眼下被实力并不算强大的漕帮所控制。
    不过虽然漕帮态度不甚明朗，可与天龙帮结盟的排帮却在镇江拥有重要基地，天龙帮还是占了先手之利，若是能顺利掌控镇江，则北进再无后顾之忧，苏州自然而然成为后防补给地；反之若是万一让皇甫得到了它，则苏州也成了杭州的门户。
    兵法有云：未算胜而先算败，苏州正是天龙帮可进可退的最好选择，何况戴天威在苏州经营的铜墙铁壁此刻都成了天龙帮的保护伞，除非皇甫世家冒着被安上造反名头的危险在苏州对天龙帮展开攻势。
    怪不得天龙帮住进了红楼！可皇甫仲云怎么也住进来了呢？难道他仅仅是贪图苏州那张对他来说同样存在的保护伞，还是有其它的企图呢？一时间何毅真有些胡涂了。
    “喂，向兄、皇甫兄，在下丑话说在前头，红楼对我来说是赚钱的地方，对两位老哥来说就是泡马子享受的地方，仅此而已！我可不想哪天看到有人横尸街头。别的地方我管不着，若真在苏州搞出点什么的话，别怪我翻脸无情，仔细老子拿大逆律伺候你们！”
    “那是，毅少就放心吧！”被何毅同时请到凤鸣院一间密室里的向远和皇甫仲云满脸堆笑，异口同声地道。
    “真是的，都四五十岁的人了，还有几年活头呢？及时行乐还来不及呢！再说，红楼别院住一晚要一百两银子，不找个姑娘补偿补偿，我都替你们肉痛呢！”何毅边往外走边嘻笑道，留下了面面相觑的两个对手。
    等一切都安稳了，何毅才回到了宜秋园。一进门就发现了与以往的不同，原本就不太宽敞的庭院里又移植过来几株高大的梧桐，而在西侧一堆花树掩映中隐约能看到一个爬满青藤的暗门。
    六娘的动作好快呀！何毅知道她定是趁着何毅不在家的时候把原来杨家的宅子收拾妥当了。搂着满脸欢喜的舒舒，何毅推开暗门一看，里面假山丛立，水流潺潺，亭台出没于花树丛中，果然是别有洞天！
    “这是给主子金屋藏娇的洞天福地。”舒舒巧笑道：“干娘她已经给这儿取了个名字，说竹是树中君子，兰是花中君子，君子配君子，园子就叫做兰院了。”她指着空白的匾额道：“就等主子题字了。”
    “六娘倒是雅兴不浅呀！”何毅笑道，跟在后面的喜子便说六奶奶这些日子都在布置兰院，连红楼都去得少了。
    “六奶奶？是干娘让你们这么叫的吗？”何毅一怔，宜秋园上下只有高崎在何毅面前这么称呼她，丫鬟仆妇们可都是叫她李嬷嬷的，这还是六娘特意让底下人这么称呼她。
    喜子望着舒舒，舒舒解释道：“干娘在兰院里特地留下了五位师娘住的地方，婢子想反正干娘的名字叫六娘，称呼六奶奶，一家人显得亲近些。干娘她就不坚持了。”
    何毅一怔，难道六娘她不怕师娘们看出破绽吗？还是她有心公开和师父的关系呢？正寻思间，假山后面已经转出玉家三女，她们先何毅回到宜秋园，这时怕是已经把兰院里里外外逛了个遍吧！
    “爷，这儿真像是个世外桃源呢！”玉舞天真地笑道。
    “你就是桃源里的仙女！”何毅拉着她的手笑道，只是心中暗自感慨，或许只有等他完成师父的遗命，他才能真正享受这里的安逸吧！
    随口问起孙苏二女，舒舒说已经住进蝶舞妹子原来住的地方了，何毅这才安下心来，只是想起苏素锦身边出现的神秘青衣人在那天之后就不见了踪迹，心中未免生出一丝疑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