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云层厚重，月光也不似平日那般皎洁透亮。水游凇握着光球，另外两人则靠手电筒照明。
    走尸嘶吼着，她的身体里几乎不剩多少人类的血液，手臂的切口处干净得像是冷冻数天的动物肉块。
    “......”水游凇望着对方死命抠着冰块，终归没把堵在喉咙口的那句“会不会痛”问出口。
    有点可笑。明明是她切下来的，又当又立算什么？
    冰冰蓝蹲下身，托着下巴望着走尸。很快她发现，对方虽一直在试图挣脱冰的束缚，视线却频频投向另一边的水游凇。
    准确来说，是水游凇纤细白嫩的脖颈。
    “她好像很想咬你的脖子哦~”冰冰蓝得出了这样的论断，可惜完全错误。
    大风天比对了一番，很快得出结论，表情似有点不可思议：“水游凇，她对你脖子上绑着的东西很感兴趣。”
    “啊？四面骰子......还是紫水晶？”
    水游凇微微蹙着眉，将绑住骰子和水晶的细绳解开。她一只手握着金色的骰子，另一只手则握着相同形状的紫水晶。
    她伸出握住骰子的那只手，走尸毫无反应。随后，她又将信将疑地递出紫水晶，对方的神情陡然大变。
    干枯开裂的发丝胡乱黏在走尸的额头和脸颊，她披上一层青白的人皮，骨瘦如柴，但每一寸肌肤又如同被水液浸泡许久，微微泛着肿胀。
    她和水鬼恶魔有几分相似，但眼中却残留着人类的情感，灼热的渴望与极度的悲切交织混杂，令水游凇心神震动。
    “......”水游凇睁大了眼睛，迟迟没有收回伸出去的那只手。
    它悬停在半空，无法前进，也难以后退，正是其主人的写照。
    水游凇在灯塔接受教育时，就时常被传递者冠以“摇摆不定”的名头。她绝不痴愚，但也谈不上通透。她不够善良，却也缺乏恶意。
    雾凇喜欢攀附上某个东西，但又在不经意间悄悄融化成水。水游凇就是这样喜欢纠结和迟疑的雾凇。
    不似冰的坚硬，不似水的圆滑。
    这样的人在驱魔少女中并不常见，决绝和笃定才是驱魔人灵魂的底色，至于覆盖表面的是善是恶倒是后话。
    走尸不再挣扎，抬起剩下的那只手努力够着水游凇掌心的紫水晶。
    “闪闪......发光......”她嗫嚅着灰白的嘴唇，手指绷得笔直，黯淡的瞳孔里透出微弱的光芒。
    闪闪发光的不只是水晶。
    水游凇终于收回了手，身体却往前倾斜，弯着腰和走尸女孩平视。
    大风天想出声提醒她小心，但被冰冰蓝拦住了。
    “嘘~”冰冰蓝冲大风天比了个手势，凝出一颗小小的冰晶骰子。骰子在她掌心正中悬浮转动，化作无数极小的液滴弥散在空气中。
    冰冰蓝附耳轻声念道：“看来你还是不够了解她呀蓝调~”
    大风天瞟了她一眼，只能看到一双亮晶晶的蓝色眼睛。莫非这两人天天吵架还吵出真感情了？
    蓝调笑道：“咱俩也天天拌嘴，这不是都吵到一个被窝了吗？”
    “......还真是。”何止一个被窝，已经完全合二为一了。
    大风天轻轻叹气，刚迈出半步的脚缩了回来。既然如此，她便观望观望吧。
    有突发情况的话用蓝调相机暂停就好。
    走尸昂起头，脖颈的皮肤是细密的针孔。她的血管被刺穿了无数次，属于人类的血液被替换成了腥臭黏稠的液体。
    借着光球，水游凇能无比清晰地看到对方。一人一尸目光相撞，一道熟悉的身影在水游凇脑中闪回。
    她见过这个女孩——在塔塔的纽码部门里。
    水游凇不可置信地望着对方，人类的她与成为走尸的她样貌变化不大，但气质相相去甚远。
    加上杂乱的发丝遮挡了她的脸，夜色模糊，因而水游凇险些没认出她。
    水游凇的指尖不由自主地颤抖，一些可怕的猜测渐渐在脑中浮现。纽码部门的人为什么会变成不人不鬼的走尸？
    是遭遇了恶魔......还是人祸？
    女孩嘶哑的声音打断了水游凇庞杂的思绪，她微弱地呼唤着：“宝石......闪闪发光......”
    “......”水游凇眼底流露一丝不忍，她之所以记得这个女孩的原因很特殊。
    在某次前往塔塔领取任务时，她见到了女孩换取矿石的场景。
    几乎没有人会用珍贵的塔塔因子换取不值钱的矿石，因此她的行为才尤其少见，令水游凇印象极深。
    那时女孩手中捧着一块切割整齐的紫色宝石，比鸽子蛋还小，折射出耀眼的光辉。
    她脸上洋溢着明媚而满足的笑容，对紫宝石亲了又亲，口中振振有词：“真是闪闪发光的宝石，真好看！”
    紫宝石发出的光晃了水游凇的眼睛，女孩眼中的光芒更是灼灼动人。
    即便堕落成走尸，她也依然惦记着她的宝石。水晶和宝石确实难以分清，她攻击自己的原因想来也正是如此吧。
    想到这，水游凇紧握的手随之松懈。她望着自己掌心的锥形水晶，毫不迟疑地用短刀削去了它的一角。
    紫水晶被分割成了一个更小的三角锥和一个棱台。
    水游凇将三角锥和自己的骰子重新绑在一起，二者竟严丝合缝。她收起短刀，笑着将棱台放到走尸的掌心中。
    “你的宝石闪闪发光呢。”她温和地说道，只在心中哀叹。
    这根本就不是宝石，同样的，女孩再也无法复活。她早已死去，现在的她只是受到执念驱使的行尸走肉罢了。
    她紧紧抓住被切割下来的紫水晶，干涸的眼眶中有大滴大滴的血泪滚落到沙土上。
    “闪闪发光......闪闪......发光......真好看呢......我的宝石......”
    她露出难看的笑容，指节极其用力，即使掌心被略显尖锐的棱台边缘刺破也绝不放松。
    水游凇抬手触摸对方的眼角，灰蓝的灵魂力量柔和地落到女孩身上，浑浊的血泪全部被凝结成了晶莹的雾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