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他知道吗?”
柳夫人看向熟睡的小主子,忧形于色。
一旁,同样忧心忡忡的凌达揣摩推敲,良久才得出一个结论。
“应是不知道,否则,他不会不在这边留人。”
“既然如此……”风韵犹存的妇人目光坚定。
她郑重其事的提出,“那就先不搬吧,周周经不起折腾了。”
关乎小主人的生命安全,凌达自然没有意见。
他按着柳夫人肩膀,没把心中的预感说出口。
夫妻俩守在床边,合计了半宿才定好各自的行动方针。
一室的寂静中,两人各自思量着未来的方向。
而睡得天昏地暗的周周总算醒了过来。
他伸出双手压在被子上面,对清凉的空气十分满意。
还没睁开眼睛的小孩张着嘴喊,“祖母,我要喝水。”
“来了。”柳夫人快速兑了一盏温水,一勺一勺喂给周周。
“唔。”觉得不够痛快,小少年自己坐了起来。
他接过茶盏一口把水闷下来,这才真正清醒过来。
终于病好的周周伸着懒腰,活泼的碎碎念。
“祖母,三娘是不是来过啊?我好像跟她说话了,但是又感觉在做梦。
还有,我梦到了好多好多好吃的,现在肚子好饿啊。”
任凭小孩絮叨,柳夫人只满腔疼惜的聆听着。
她既不想周周再和凌云接触,又不打算否认事实。
恬静温和的氛围中,凌达笑呵呵的端着食盒进屋。
“吃好吃的喽。”他爽朗的出声哄逗。
然后在床上架起一张小几,摆上熬得熟烂的小米粥和香甜的红枣姜汤。
馥郁的香气氤氲着,勾动了小孩的食欲。
周周立刻欢呼一声,精神抖擞的开始干饭。
这副能吃能喝的样子叫凌达和柳夫人都松了一口气。
毕竟从小到大,小主子一直都是健健康康的。
谁都没想到,只是搬个家就导致他病得这么厉害。
骇得差点心神俱裂的两人忧心如焚,尽其所有的求医问药。
只是前前后后的,病情一直反反复复,直到今天才有了明显的好转迹象。
如释重负的柳夫人轻怜重惜,恨不得把周周捧在掌心上,时时刻刻看着守着。
她搂着吃饱喝足的小孩,轻声慢语关怀备至。
“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头痛不痛?喉咙痛不痛?”
“都不痛。”周周欢畅的摇头否认。
然后捧着圆鼓鼓的肚子撒娇,“肚子涨,要揉。”
“好,揉揉,把吃的揉下去。”
柳夫人含笑伸出手,在软乎乎的小肚子上打转。
与此同时,凌达也捏着周周的手反复揉按着消食的穴位。
他们陪精力充沛的小少年熬到凌晨,直到周周再次睡下才安歇。
没过几个时辰,不请自来的访客就早早登了门。
凌云带着向周昱显要的大夫,百无聊赖的等在前厅。
她拨弄着盆景上的松针,不知不觉已然薅秃了一根分枝。
“凌姑娘,好久不见。没想到竟能在郡城重遇,真是缘分不浅啊。”
凌达先是热情洋溢的打招呼,同时表现得十分讶异。
然后自然而然的询问,“不知道凌姑娘何时来的?家中亲人也一并到了吗?”
“没有,凌三娘已经死了。我换了个身份,叫凌云。”
少女满不在乎的交代实情,把在场的人都吓了一跳。
连凌达都是先错愕了一瞬,才反应过来搭腔转移话题。
怵于口无遮拦的凌三娘,他再未当众诓其言诈其语。
至于替周周看病的事情,凌大老爷终究还是婉言拒绝了。
好在凌云只是关心小少年的病情,并没有别的意图。
她和周周排排坐在榻上,凑近耳朵小声说话。
“天王盖地虎?奇变偶不变?大锤八十?”
“宝塔镇河妖,符号看象限,小锤二十。”
一句一句对上暗号,两人都笑得前仰后合的。
凌云拍着榻面,嘻嘻哈哈的纠正周周,“小锤是四十,你记错了。”
“哦哦。”小少爷受教地点点头。
他贴着凌云耳侧,轻声道歉。
“三娘,我不是故意瞒着你的。我不能说,会有危险。”
“我猜到了。”
凌云目若悬珠,炯炯有神的盯着周周。
她刁钻促狭的一笑,得意洋洋的猜测。
“被人骗了对不对?报复回去了吗?”
“……没有。”小少年憋屈的回答。
于是,思路极广的少女立刻提出建议。
“那我们来扎小人吧,戳死他们。”
“好!”周周欢快的拉着凌云跑了出来。
他们找银环要了碎布头和稻草,蹲在角落里就开始了实践。
稻草用布条一缠,再系出四个分叉,就是一个粗陋的诅咒道具。
然后,“还要写名字,走,我们去厨房。”
两人快快活活的溜达到地方,找厨娘要了烧焦的木棍。
白布上蔓延着乌黑的痕迹,逐渐勾勒出四个简体字。
“去死吧,王八犊子们。”
“去死吧,大坏蛋。”
在凌云的带领下,周周跟着恶言恶语肆言詈辱起来。
他们疯狂踩踏着地上的巫蛊人偶,然后丢进炉灶烧掉。
炽热的火舌舔舐着破败的人偶,将其灼烧殆尽。
蹲在灶口前的周周被火光照得通红。
他双眼明闪闪的看着凌云,要说的话都写在了脸上。
“三娘……”
“对,咱俩现在是一伙的了。”
少女宠溺的拍拍小少年头顶,十分肯定的说出这个共识。
他们偷笑了一会儿,才回到正堂当中。
收到小报告的柳夫人端坐在主位上,等候已久。
正撞在枪口上的凌云被喷得晕头转向,几乎快要忘记自己姓甚名谁了。
还好有周周这个胳膊肘往外拐的小叛徒帮腔,才消下了柳夫人的火气。
小少年委委屈屈的解释,“祖母,那是害我的人,三娘在帮我报复他们。”
瞬间,柳夫人就不再关心巫蛊厌胜的事了。
她快步走到周周身边,仓皇发问,“谁害你了?!”
“两个恶鬼。”周周含糊的回答。
他不想说得太清楚,害怕引起祖母的刨根问底。
但柳夫人却像突遭重创一样,怛然失色。
她用身体罩住小少年,胆战心惊的追问。
“是不是一男一女?”
“嗯。”周周点点头,回抱柳夫人。
他有模有样地拍打着妇人的背部,低声安慰道。
“没事的,祖母。他们都死了,灰飞烟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