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三姐小声问她:“你原来的目标是韦元庆?”
闫欣也学着她小声说:“倒也不是。”
尤三姐想不太明白,便问:“这张秀儿和韦元庆怎么回事?”
闫欣回她。
“张秀儿是个深宅的妇人,张家也并不富裕,家中父兄让她带着个拖油瓶住在家中前提是她能给家中带来利益。三小姐想想看,她一个寡妇身上还有什么油水可榨取?”
尤三姐寻思道:“胡岳留下的烂摊子。”
胡岳留下的确实不是什么好摊子,但这摊子对好人来说是烫手山芋,可对盛京很多人来说,却不尽然。
闫欣接着同她说:“韦元庆这边就有很多门道了。兵马府掌控在他手中,他就是个掌控者。胡岳两年前案子最多只是个小小的失误,根本没牵连到他的根基。但他没想到两年后太子忽然对京郊的据点下手,让他措手不及了。”
尤三姐脸上露出困惑的神色,说:“那他不应该把证据交给内阁啊,这不是断自己后路吗?”
闫欣说:“不是,他就是故意的。因为里面的事情实际上跟自己无关。”
“你看他模样,身板刚硬,气息沉稳内敛。是常年见惯生死的人。听袁九章说他出身军士,脾气古怪。想按理说是官场里最难混的脾气。”
尤三姐听进去了一点。
“兵马府人缘在盛京当中相当不错。”
尤三姐说完一顿,随即似乎想到了哪一点,不可置信地看向闫欣。
“难道是韦娘子?”
闫欣抿着嘴,露出些许不屑的神色,说:“等着吧,如果韦元庆就是要把自己摘出去,他肯定会把自家夫人推出来。到时候场面就精彩了。”
尤三姐皱眉,她明显听到这里有些不舒服,嘀咕说:“这还是个男人吗?”
闫欣想了想,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回尤三姐,这世上人形形色色,大部分都以利作为驱动力活着,因此最想要什么就成为了人。
她不能说假设韦元庆和夫人撕破脸就是不算个男人。
相反有时候就是因为他是个男人,才不能忍受自己的女人受他人操控。
韦元庆有些急躁,他朝袁九章拱手道:“袁大人,办案可是要讲理的。总不能因为我夫人开香坊,那什么香出问题都得赖在我家头上。”
“既然京郊的案子,锦衣卫已经查明了和幻香有关,韦某也愿意配合调查。可那幻香一不是出自我夫人的香坊,二也不是我夫人拿去用。如何就赖到韦某头上。”
袁九章耐着性子听下来,却也不吃这套说;“统领大人话确实在理,您不知道幻香那确实情有可原。可您夫人可是西沙人。”
韦元庆更急了。
“世上西沙人也非只有我夫人一人。”
他转向尤三姐,说:“尤府不是刚杀了一个吗?”
闫欣可不怕他这一手,直言道:“可惜,那位舞姬并不懂香。否则她也不会将香方交给您夫人配。”
韦元庆说:“香方出自她之手,我夫人只是帮忙配而已,那该怀疑的,当然是她优先。”
闫欣道:“可她没出城诶,兵马府进出城门没她出城的记录。而且张秀儿已经证实了,她是在回京之后在京内遇到的那名舞姬。”
韦元庆猛地转向张秀儿。
张秀儿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
韦元庆大声质问。
“我是好心帮你,你竟然……”
张秀儿看了一眼闫欣,她面色比之前要镇定了许多——闫欣看着紧捏着拳头,心想她大约也该反应过来自己被人利用了。
张秀儿说:“您当真是好心帮我吗?”
韦元庆沉下脸,怒斥道。
“我就不该对你们心生怜悯。”
张秀儿说:“您当时告诉我,那个女人是胡岳早前在越秀楼的相好,他花钱将人赎出来,又给她买了京郊的这栋宅子安置。”
“您替我生气,觉得胡岳不是东西,便教我去要回本该属于我的东西。”
“可那有什么用?我一介弱女子如何比得过要靠山之人!”
“您就是利用这样的我吗?”
韦元庆道:“胡言乱语!胡岳造下的孽,你该恨的是他。你不该牵连到我一个想帮你的人。”
尤三姐小声和闫欣说:“这听着好像确实也没什么问题。真要说起来是张秀儿怨恨太深。人家韦元庆也不知道她会恨到杀人。”
闫欣摇头。
“张秀儿怎么会想杀人,她有个儿子在的啊。”
尤三姐一愣,疑惑地问:“那她……”
闫欣低声说:“更何况杀人方式也不对。当时在宅子里,卿姐中了幻香,张秀儿没理由没中。阿迷之所以会注意到张秀儿,多半也是因为这个香。”
尤三姐恍然大悟,她着急地看张秀儿,说:“那怎么办?她并不知道幻香啊。”
闫欣盯着张秀儿紧捏的拳头,低声说:“……她未必不知道。”
否则她也不会将阿迷带回自家里,避免了阿迷出城牵扯进京郊的案子。
仔细想,张秀儿虽然嫁得不好,娘家清贫,可家中教养甚好。胡岳死后到现在,她不到逼不得已根本没有想过要去找韦元庆。
她也不是什么不谙世事的深闺小姐。
这样的女子,在做任何事之前都会事先安排好对策——假如有个万一,自己不会落到他人手中,任人宰割。
张秀儿忽然抬起头说:“统领大人,胡岳怎么死的,您心中没数吗?您也不是什么无私的大善人,几次三番帮我一个寡妇我很感激,但你扪心自问一下,我该对您那一点带着目的的施舍感恩戴德吗?”
韦元庆很意外。
张秀儿忽然转身跪了下去,朝袁九章说:“袁大人,既然事情都到了这个地步,民女斗胆,状告韦元庆害死我夫君,令我胡家家破人亡。证据便是我夫君胡岳出事的那一天,便是这位统领大人相邀之下前去的应约。”
“民女有请帖为证。”
尤三姐:“……真的假的?怎么还有请帖。”
闫欣说:“多半是假的。但是韦元庆无法证明。”
两年前胡岳的案子经历了这几天的闹剧之后,在闫欣的记忆当中变得异常清晰。当时韦元庆为了和那起案子撇清关系,声称自己有请帖,那一日宴请了几个兵马府的跟随自己多年的兄弟。
几个兄弟一起吃喝玩乐,他以夫人有规矩为由先走了,后来那晚宴请的几个兄弟回得乱七八糟,有说在天音阁吃的,有说在安乐坊吃的。
但就是没明说在哪里宴请。当然那个时候也不知道是他刻意为之还是真一时疏忽,反正袁九章手里是没有这个请帖。
而这个请帖,现在出现在了张秀儿手中。
时过两年,重新做一个请帖已经来不及了。而张秀儿手中的这张就看着真实许多。
袁九章赶紧让推官呈上来。
韦元庆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嘀咕说:“不可能……”
张秀儿冷声说:“要不,您去问问你那位好夫人?”
韦元庆瞪大了眼睛,他忽然黑着脸,朝袁九章说:“还请大人派人将我在门口候着的夫人请进来。”
闫欣叹为观止,心想这么快就招架不住了,这韦元庆看着真的不太中用。
………或者这也在他的算计当中?
尤三姐低声问闫欣:“你之前说教我泼脏水……所以前面你说的那些话不会都是假的吧。”
闫欣诚恳回她。
“半真半假。脏水也不能随意乱泼,就是要让人自我怀疑。”
看韦元庆的言行很明显,他只是照着别人的吩咐做事,拆东墙补西墙的痕迹到真场面上就不够用了。
现在他需要真正在后面操控他的人——他家的那位夫人。
“那我们今天实际上真正要对付的人,其实是韦娘子吗?”
闫欣摇头说:“我们谁都不对付,只是要将京郊的案子和香坊案子从阿迷身上全数都摘出去而已。”
话音刚落,韦娘子便迈过了顺天府衙公堂的门槛,给袁九章行了礼后,走到了袁九章身侧。
袁九章看了她一眼,低声问说:“好些了吗?”
韦娘子扯了下嘴角。
“无妨。”
韦娘子站在里那。袁九章见人来了,便将方才的进展省略了,直接从问话断开的地方说起。
韦娘子耐着性子细听,听完之后才低声回道:“原是如此,那请帖确实是有。只是家中的请帖一向是由我安排。那件案子我也不好参与,夫君为了我才担下了这件事。”
“不过,胡岳的案子也要在这个时候说清楚吗?”她疑惑道,“我若记得不错,这回审的是不是京郊案和香坊案?”
袁九章道:“正是。只是京郊案锦衣卫查出死者乃是幻香所致,而幻香的方子似乎夫人比较熟悉。”
韦娘子说道:“所以要赖我身上吗?”
袁九章板着脸,说:“总之你们夫妻二人,现下嫌疑最大。不过本官也不是不分青红皂白之人,给你们一个辩解的机会。”
韦娘子垂眼说:“可我听说那案子最有嫌疑的是我那姐妹。前几日大人您也听说了,不是吗?”
袁九章往闫欣那边看了一眼,说:“这位……尤府的表小姐不信。”
闫欣轻咳了一声,对上韦娘子,说:“韦娘子,得罪了。确实是因我不信。”
“因为阿迷临死前除了招供张秀儿之外,还有您。她说她和您是一伙的,飞天舞必须配幻香,才能趁太子生辰宴对太子下手。”
公堂上一片静寂。
袁九章冷汗都出来了。
“等等等等,表小姐之前可没说这个,那这个案子可不是顺天府……”
闫欣道:“没有证据嘛,太子生辰也未到,说不定就是那舞姬拖韦娘子垫背不是吗?”
“只要证实幻香不是出自娘子之手,娘子对此事毫不知情就好了吧?”
韦元庆注视着自家夫人,他欲言又止。闫欣将他犹犹豫豫的动作看在眼底。
还真是情根深种的人。看你够坚定,还是韦娘子够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