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小琴怀孕那会儿，计划生育还没出来。
由于前一个是意外早产，第二个她娘家人嘱咐，说要等前三个月坐稳了再公布。
要避口谶。
再加上那时候宋青萍刚生产，家里人都团团围着她转，甘小琴就没声张。
可等计划生育的政策出来，她已经怀了三个多月。
那时候怀了的，月份低就直接流掉，不想流的，就交罚款。
可罚款高啊。
每个地区按照该区域的居民收入情况来定，在京市，一个就得交800元，超生几个，就乘以该倍数。
如果说只交800，甘小琴咬咬牙也就认了。
但问题就在于，把户口里的一起算上，这是他们家的第六个孩子！得交四千八！
四千八！
都能在京市买个小点的院子了！他们家哪里出得起这个钱！
但是甘小琴实在不愿意放弃这个孩子，一是为了遗产，二也是身为母亲，实在舍不得看肚子里的孩子流掉。
便跟丈夫说先悄悄生下来，就算是要罚款，现在爸妈跟他们一起住着，怎么也得帮着想想办法。
江洋想了想便同意。
之前老二买老三媳妇的房子，爹妈给了五百元，说是借，但听那意思也是不打算要他们还的。
再说家里添丁是喜事，生都生下来的，还能塞回去不成？
于是乎，夫妻便打着先斩后奏的名号，把怀孕这事儿给瞒下来了。
想着大不了到时候就交罚款。
等肚子渐渐大起来，刚好进入冬天，穿得厚说是胖了点也没谁怀疑。
谁曾想，这政策一天一变，开始说只罚款就行，到十二月直接写进宪法！
公职人员违反条例可是要被开除的！
江洋现在是教育局的一个小主任，这孩子怎么能留！
夫妻俩一下子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即便甘小琴再舍不得，江洋都十分坚决的，要把这个孩子拿掉。
甘小琴也知道不能留，他们一家不就靠着江洋的工资福利过活吗？
可是知道归知道，但她一个孕妇，正是情绪敏感的时候，看着丈夫为了自己的前程决然不要她的孩子。
这样的失望与失落可想而知。
两人因为这件事情绪失控，吵了起来。
还是那个命运般的位置，甘小琴再次失足滑倒，再次大出血，再次早产。
也许是知道爸爸妈妈不想要他吧，这个孩子怀胎七月生产，竟然尤为毅力惊人，奇迹般的活下来了！
而医护人员又不知道这是人家第几个孩子，再说孩子都生了，活的，总不能给人掐死吧。
看着保温箱里的孩子，江洋手发抖。
但倒霉的事要涌上来，真是拦也拦不住，不仅孩子生下来了，他还在医院碰上了教育局的同事。
纪晚卿听完秦英哭哭啼啼的叙述，只觉得二人罪有应得。
为了逼着家里人给他们超生的罚款买单，就先斩后奏故意瞒着。
到最后瞒不住要丢工作了才知道晚了。
但凡他们没存这心思，在饭桌上问一句父母的意见，要不要留下这个孩子。
纪晚卿都不会吝啬告诉他们，上面正在考虑要把计划生育写进宪法的事儿。
偏他们死扛着不说，这能怨得了谁？
再说。
人爸妈给二哥买房子出钱，你们怎么不想想自己在爹妈房子里住了多少年？
“现在怎么说的？”江澈眉头微皱，“大哥是确定要被开除了吗？”
秦英擦擦眼泪，“还不知道，但听说单位里正在抓典型，你哥就这么撞在枪口上，不死也要脱层皮啊！”
那可不。
顶风作案呐。
“老三啊，你也知道你大哥从小身体就不好，你说让他丢了这工作他以后可怎么办呐！”
秦英流着眼泪恳求，“你跟晚卿帮你大哥跑跑关系吧，只要别把他开除就行！怎么也得给他留条活路啊！”
“……”
在纪晚卿听到这消息时，就估计这活儿要落在他们夫妻身上。
江澈没有直接答应，“晚上等大哥回来再说。”
傍晚。
江涛宋青萍还有江洋一同回来了。
医院里暂时由甘小琴的娘家照看着，他们回来商量该怎么办。
江洋胡子拉碴，满眼颓丧，一进门就抱着头蹲在火炉边烤火。
秦英率先开口，“下午我去老大的单位问了问，他直系领导说大概率会从重从严，但是具体的文件还没下来，还有机会。”
江庆忠不耐，“还有机会？还有什么机会？照我说就该给他开了算了，瞒着家里怀这么久的孕，你们夫妻俩也真是干得出来！”
秦英很少跟老头子吵，但一遇到大儿子问题就不同了，“开了！你说的轻松，开了之后他能干什么？是搬砖还是种地，那都是卖苦力？他受得了那个罪吗！”
“咋！搬砖和种地都是劳动人民，哦，他做就叫受罪了啊！？”
眼看爸妈都要吵起来，江涛和江澈连忙上去劝架，好不容易才劝下来。
江涛抱怨，“这事儿不是我这个做弟弟说大哥，也实在太不地道了！你要孩子的时候想着靠我们解决罚款了，现在出事儿还想着我们给你解决问题？咱们一个部队一个教育局，都不是一个体系的，我们能有什么办法！？”
江洋沉默不语。
还是秦英抹着眼泪，小心翼翼地说：“我听老大说，晚卿你跟教育局的几位领导，有几分交情？”
江澈立刻回护，“妈，晚卿就是个普通老师，能有多少交情！”
“唉总是能比我们多说得上几分话的，就当是做个筏子，我们带点礼物上门拜访拜访也好啊！”
纪晚卿微笑拒绝，“妈，贿赂的事咱可不敢干，您也为江澈想想啊，他最近正在提干的关键阶段，我们也得小心行事才行。”
听到纪晚卿直言拒绝，江洋这才坐不住了，“三弟妹，你现在可是‘京大最年轻的教授’，光这个名号就能在领导面前占三分面子，你别太自谦啊！”
纪晚卿态度仍是温和，“大哥也说了是最年轻的，大哥干教育这一行难道不知道？教师都是越老越吃香的，我年纪轻轻哪儿来的什么话语权。”
江洋还想说什么，被江澈打断，“好了大哥，这件事我们顶多借一点钱交罚款，其余真的爱莫能助。”
宋青萍推推江涛的胳膊，他连忙应声，“我们家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