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那考生一样情况的人，很多。
    他们被抬走的时候，还啜泣着说自己还能考，可就是站不起来，拿不住笔。
    韩青云看的心酸。
    他十七岁第一次参加乡试，就是倒在考场上。
    刚被抬出考场他就醒了，那种茫然无措，他至今还清清楚楚地记得。
    考场外，吕良和大林紧紧盯着贡院大门。
    每抬出一个人，俩人都是第一时间上去查看，确定不是韩青云后，开始庆幸。
    从开考第三天开始，陆续有人被送出来，且一天比一天多，今天已经抬出来八个了。
    吕良和大林都在心里盼着，自家公子\/姑爷一定要坚持到最后。
    大林比吕良更多了几分难言之情。
    韩青云第一次乡试，是在上阳府。
    那时候韩宏远在书院教书走不开，韩青山又只是个庄稼汉，到了府城也是什么都不知道。
    林夫子也跟韩宏远说好，他会陪韩青云一起去。
    吕有田担心林夫子性子尖锐冷淡，韩青云又太年轻，就让大林陪着去。
    可那时，吕富贵第一次去越州府。
    二林的功夫，还没有现在那么好。
    大林实在不放心自家少爷，就跟吕有田提议，让吕家的老仆吕兴跟着韩青云一起去。
    谁知道那一年天气骤变，林夫子突然生病，府城是去不成了。
    去府城的路上，吕兴和韩青云也双双生病。
    吕兴年纪大了，还得韩青云照顾他，后来韩青云倒在了考场上……
    三年后，大林陪着韩青云去了府城。
    这次倒是一路顺利，韩青云平安到达府城，没生病，也没水土不服。
    大林遇到急事，就去了秦家之前的武馆办事。
    可谁知临考前，韩青云被马车撞了。
    大林带着韩青云回丰业村时，正碰见一个和尚在韩家大放厥词。
    可韩青云的情况，偏偏被那秃驴说中了。
    后来那秃驴被大林套了麻袋打了一顿，他自己也被吕有田打了一顿。
    那时大林就想，下次姑爷考试前，他一定寸步不离地跟着。
    可这个下次，一等就等了五年……
    考场内，韩青云右侧的老秀才，已经快要坚持不住了。
    他感觉浑身发冷，随时都要倒下去，只能先停下笔，用手支撑住头。
    韩青云注意到了，他关切地望着老秀才。
    老秀才满眼恳求地看着韩青云。
    韩青云知道他的意思，他还想继续考下去，不想让巡检的官差发现他病了。
    韩青云不知怎么的，就想起了韩宏远，那个对他付出了全部心血的老秀才。
    终于熬到午饭时间，韩青云见那老秀才浑身颤抖的样子，心有不忍。
    他把伪装过的保温壶打开，倒了半碗水递过去，那水还很热，水里加了姜糖。
    老秀才颤颤巍巍地接过水，喝了几口，觉得没那么冷了，对韩青云投去感激的目光。
    韩青云前几天中午都是吃面包、小烧饼、糯米糕这种不需要开火的食物。
    今天他特意煮了两块方便面，给了老秀才一碗。
    老秀才这几天晚上，早就对韩青云的方便面好奇不已。
    这会儿吃了几口，只觉得比酒楼的饭菜都不差啥，更何况他现在就需要吃几口热饭。
    不知道是不是吃了热饭热汤，老秀才下午感觉精神好多了，终于在收卷前把试题都答完了。
    之后几天，韩青云烧水做饭，都会把老秀才那一份带上。
    老秀才居然坚持到了最后一天。
    虽然他最后也倒下了，但好歹是写完了考卷，眼瞅着监考官收卷封卷后，才放心倒下的。
    老秀才被人抬出去的时候，还在晕晕乎乎地想，自己还没跟那年轻人好好道谢呢。
    怎么就不能等他问过那年轻人的姓名后，再倒下呢？
    贡院大门外，吕有田和颜世安站在马车旁，焦急地等着。
    吕良和大林挤在人群中的最前面，不错眼地盯着大门。
    只见那些考生各个形容狼狈、面容枯槁，或被人抬、或被人扶着出来。
    有的人刚出来就倒下了，被家里人背着离开。
    韩青云是跟在最后一批人里走出来的。
    跟别人相比，韩青云勉强还算精神，就是脏了点、臭了点。
    吕良和大林赶紧上前扶住，吕有田和颜世安也疾步上前。
    颜世安想问问韩青云考的如何，吕有田却让韩青云赶紧上马车睡一会。
    韩青云上了马车，对着几人笑了一下，然后倒下就睡。
    再次被吕有田请来的常大夫，给韩青云把了脉。
    “没大碍，就是累了点，回去好好休息，这两天吃的清淡点。”
    常大夫是真的无语，都从考场出来了，还那么紧张干嘛。
    没见过对女婿那么上心的。
    吕有田听到没大碍，这才舒了口气。
    他当然希望韩青云能考中，但比起考上举人，韩青云的身体能否承受的住，更重要。
    城南吕宅，吕彦彦让陈氏、于氏等人进屋，她自己带着几个孩子焦急地等着。
    终于，大林驾着马车回来了。
    吕良进入车厢想把韩青云背起来，可刚扶起他，韩青云却又醒了。
    “我没事，我想洗澡。”
    韩青云觉得自己现在，简直比逃荒的时候还要脏还要臭。
    吕良喊了一声：“公子说他要洗澡。”
    吕彦彦赶紧进去安排。
    韩怀希跑到韩青云身边。
    韩青云从来没有跟女儿分开那么久过，正想抱住她好好温情一下。
    就见韩怀希捏着鼻子跑开了。
    “爹好臭，哥哥，姐姐，你们闻闻，爹好臭。”
    韩怀安跑过来嗅了嗅，也捂住口鼻。
    “不好，快跑，爹太臭了。”
    韩青云：这两个熊孩子，要不是现在他没力气，非得揍一顿不可。
    韩怀瑾和韩怀瑜上前扶住他，往屋里走去。
    韩青云脱掉衣服，泡在浴桶里的时候，还在对吕彦彦喊。
    “那衣服烧了吧，我只要一想到那个厕所，我就……”
    韩青云有点说不下去。
    韩怀瑾担心韩青云洗澡的时候会睡着，就守在他身边，顺便给他搓背。
    吕有田一听要把衣服烧掉，一把从女儿手里抢过，递给黄桃。
    “洗干净，放好。”
    如果韩青云这次考中举人，这衣服是要当传家宝传下去的，怎么能烧掉？
    这些个不省心的……
    韩青云洗完澡，就再也坚持不住躺在床上就睡了。
    这一睡就睡到第二天中午。
    刚睡醒，韩青云还有点懵，就听到院子外陈氏的惊呼声。
    “二林？你怎么现在回来了？”
    韩青云担心出什么事，赶紧穿好鞋，套上外衫走出房门。
    院子里，二林整个人又黑又干又瘦，牵着一匹马。
    那马也是十分疲累的样子。
    二林现在的样子，简直比昨天的韩青云造的还惨。
    吕彦彦正在院子里教韩怀希和韩怀安认字。
    她也不解地看向二林。
    二林对着吕彦彦，语气中充满疲惫，又带着激动。
    “少爷说，用最快的时间，做出来三千斤卤料，运到越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