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4章 101.隐秘的呼唤
姑妈当时怀孕在身，被天环人从水缸里拽着头发拖了出来，天环人用武士刀挑开了肚皮，连同胎儿一起被残忍地杀害掉，他们欢呼雀跃，歌唱着快乐的歌谣，好像做了什么了不起的事。
亚雯死死按住戴思佳的头，捂住自己的嘴，她们缩在墙壁里，用砖头把自己埋了起来。天环人足足在家里肆虐了五六天才走，到了那时，两人已经饿的奄奄一息，爬出来的时候，只看到被火焰烧得一干二净的废墟。
然而就算是那样，天环人还是不肯罢休，他们把半截客厅当作战场，跟蔷薇军的游击队战斗，子弹从她们头顶飞驰而过，她们匍匐前进在烂泥和硝烟中，什么也顾不上，只是绿着眼睛，把一切闻起来能吃的都塞进嘴里。
皮鞋、骨头、木炭、草灰、蚂蚁、老鼠、乌鸦、蛆虫——如果不是火药有毒，她们差点把奥克托金也给吃了，即便是这样，她们还是饥饿。
终于，戴思佳先倒下了。
“姐，爸爸来了，我看见妈妈了……碱水面、白米粥、猪肉条……好想吃。”
她娇小的身躯倒在泥地里，逐渐停止颤抖，最后的时候，她的声音突然变得很清晰：
“姐，我已经不用吃东西了，该你吃饱了。”
她的眼中倒映着的，不是人类的眼睛，而是野兽的眼睛。
饥饿，贪婪，嗜血。
“你的存在对我来说有很重要的意义，不论如何，你都要保证自己的生命安全，好好活着，别死在哪个犄角旮旯的地方，我找都找不到。”
亚雯抬起手，捂住自己的左眼。
亚雯摘下斗篷，红黑色的厄煞如同烧伤，从右眼扩散到整个侧脸上，翻卷的红黑色血肉丝线如同万千触须，若有自我意识般，不断地缠绕卷曲起来。
还有一个人，想要自己活着。
苦笑的大哥与她擦肩而过，形同路人。
它扑腾着手爪，朝前方蠕动，一点点磨蹭着身躯。
随后，亚雯便露出怪异而茫然的神色，她抬起手，仿佛感觉到体内有什么东西，被永久地改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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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可惜。」
“那是我的眼睛……”
突然间，亚雯止住了脚步，昏暗的金绿色眼睛闪过了一丝明悟。
亚雯想：就这样吧。
——你反而吃了她。
霜雪覆盖她的躯体，亚雯的生命逐渐走向了尽头。
它垂下头，但眼中对于生命的渴望，却变得更加强烈。
体温不断地流逝，然而她却没有一点死亡的迹象，到了这个时候，她还能感到体温在不断地升高，寒冷转化为了一种极热的感觉，她却哆嗦的能力都没有了，高烧让她意识模糊，脑子分辨不出来任何事情，只是瘫在地上，一动不动。
厄煞，开始加速感染，要把她变成怪物了。
就算是要爬，也要爬到李澳兹身边，问问他，自己是否还被需要。
“你是……议员吗？如果不是敲钟人强行把我唤醒，我真不想在这里碰到任何一个议员。”
“在这颗星球上，你对我来说可是独一无二的存在，一旦失去，就再也难以找到。”
黑发灰眼的俊美男子的脸庞近在咫尺，那强大的魅力，牢牢刻印在心间，怎么也忘不掉，他很认真地对自己说道：
“活下去。”
白色的血液融入体内，亚雯没有感到任何变化，但当她恢复意识时，突然间，整个世界变得有些不同，她的脊椎开始快速造血，体内充盈起一种不同于灵力，但又远比灵力强大的灵魂力量，她身上的畸形被迅速治愈，枯萎的头发垂落在惨白的肌肤上，呈现出失去生命般的白色。
——你根本没有振兴我们的家族。
‘我，得活下去。’
“事先声明，别想着感谢我，我是被迫的。”
父亲戴维林的背影渐行渐远。
起码，我不会再伤害任何无辜者了。
亚雯刚刚开口，却突然意识到，自己并不是用声带在发声，而是用自己的灵魂，直接与那遥远彼方之外的存在，产生了某种共鸣。
亚雯的手指扣入沙土，她分裂的眼眸缓缓聚焦，形成十字状的瞳孔。
——不，那不是什么野兽的眼睛。
“爸爸，对不起，是我杀了妹妹，对不起，爸爸……我不能去拯救你，也没办法去拯救霜镀了，我没有资格这么做。”
亚雯黑暗的视界，突然间，被阳光照亮了。
“厄煞……呃啊！啊啊啊啊！嘶呜——”
它昏暗模糊的视线中，突然踏下来了一只靴子。
亚雯手脚并用，缓慢地爬起来，她顶着如同鹿角一般的畸变头颅，身上的血肉一寸寸腐烂脱落，金绿色的眼睛中只剩下对生的渴望。
亚雯的脖子上裂开深刻的疤痕，里面挤满了一个个眼球，头发逐渐枯萎，她趴在地上，口齿间不断地渗出蓝色的弃雾，属于自己的回忆不断地以这种形式向外逸散流失。
结束了吗？
“我，其实早已不该活着了。”
“我……我还不能死。”
我根本没有资格活着，我才没有资格，我没资格，没资格……
“诅咒，来临了。”
“欢迎加入社会，可怜的倒霉蛋。”
「现在，你给我当议员。」
那份禁忌的诅咒，和妹妹的梦魇一样，一直缠绕着自己。
许多亲近的，重要的人的身形离自己而去。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她却看到了一个不曾想过的身影。
自己这样的人，才没有资格活下去。
“我们小亚雯也要做姐姐了，这是你的妹妹，佳佳。你要好好保护她哦。”
亚雯还没有反应过来，下一刻，脑海里便没来由地出现了一个怪异的词汇：
“裁缝。”
啪嗒。
狞笑的戴思佳掐住她的脖子，可她的脸庞，自己却再也看不清。
在那之前，绝不能死掉——
“亚雯，按照约定，你会跟妈妈一个姓氏，你要继承妈妈的温柔和坚强。”
她直起身，双手变成了如同蝙蝠一般的膜翅，踉踉跄跄地走出几步，又重重倒下。
她伫立在外界地的风雪中，呢喃着：
他的穿着像是蒸汽工业时代的人，身材高大，至少有一米九高，脸上浮现着与外表年龄极为不符的沧桑和不耐烦。
「你有天分，符合品质，还付出了代价——不用你，是一种罪过。」
那飘渺的声音分辨不出来任何特征，但是亚雯本能地就觉得，那声音的主人一定是位女性，而且是位慈祥仁爱的母亲。
至少也要李澳兹否认自己的价值，不再需要自己了，才能死掉，我要活下去，才能死去。
不行……寒风冻僵了，这畸形的身体不抗冻，根本动不了。
“咳咳——！”
“是啊……我为什么，非要活下去呢？”
见亚雯迷茫地看着自己，男人随手从口袋里掏出一根充盈着梦幻般白银药剂的试管，打开塞子，将其中如同血液一般的液体，洒在了亚雯身上：
议长？议员？陪审团？公民？
12年前，自己不得不杀害了戴思佳，为了自己活下去，然而戴思佳却变成了幽灵，反而在死后开始守护自己。
哪怕只有李澳兹一个人，愿意肯定我活着的意义，我也要活着。
——她还不肯原谅你，啊，是啊，她怎么肯原谅你！
“好啊好哇，你可算来跟我作伴了，好姐姐，我的滋味儿可还好？”
回应亚雯提问的，只有一句意义不明的话语：
母亲背过头去，嫌弃地不肯看她。
那段罪恶的记忆涌上心头，现实和回忆交织，熟悉的寒冷和饥饿模糊了时空，亚雯一时间分不清，自己是在外界地，还是幼年的那片战场。
只有李澳兹，诚恳地要求她活下去。
“……佳佳。”
她张开双臂，径直躺在了地上，双目无神地盯着红黑色的天空，放弃了一切挣扎的念头，让寒冷和厄煞不断地削弱她的生命。
她抬起手，手指指尖一分为二，中间弹出螺旋状的神经触须，
几乎所有的人都没有希望自己作为‘亚雯·赫斯基辛’活下去，她是长女、是姐姐、是顶梁柱，是罪人，但唯独不是亚雯。
诡异的是，她从来不知道这种技术，但是刚刚一瞬间，却无师自通了它的原理和本质。
十几年来，一直深埋心底的罪恶被揭发，伪装成好好姑娘的表皮之下，是一个吃掉了自己妹妹的怪物。
「你不必知会我的存在，我的存在便是隐秘，真实对你来说毫无意义。」
12年后，自己又踏上别人的国土，即将把枪口对准那些无辜的古兰特人，也只不过是为了让自己活下去。
她说。
“对不起，亚雯，大哥如果是女生，就能去企业工作，养活家庭了，只能靠你了。”
她心底感到不妙，赶紧又站起身，眼中的红黑色突然开始急速扩张，剧烈的疼痛让亚雯一下子跪倒在地，浑身的皮肤变得惨白，她咬着牙，额头上的红黑色厄煞，如血肉一般快速增殖，逐渐生成了尖锐的触角。
“我早就该结束这罪恶的一生了。”
一个听起来很年轻的男子声音响起，紧接着，亚雯便看到了一张不修边幅，不同于蔚蓝星任何一个民族的男青年面容——男人留着金色的短发，水蓝色双眼，络腮胡子，说话时带着一股奇怪的口音。
这是什么？
亚雯茫然地追问：
那飘忽隐秘的存在，只是宣告事实一样，对她说道：
我还是人，只要还被他人需要，我就还是人，我就还有理由活着。
「我有三位议长，十三位议员，七十二位陪审团，六百六十六位公民。」
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不论是那时候，还是现在，她都一样失去了思佳。
灰暗的世界没有一点光点，哪怕是虚伪的太阳也看不到，她死在这里，无人问津，无人关心，被整个世界遗忘，不会有人想念自己。
——可你什么也没做到。
李澳兹如是说道。
冥冥之中，她仿佛听到了一个声音低语：
「你才刚刚踏入进化的领域，就要切断这份赠礼，真可惜。」
是我，杀害了妹妹。
亚雯剧烈咳嗽两声，吐出一口红黑色的淤血结块，随后竟然一下子站了起来，她抬起头，金绿色的眼睛惊骇地看向高大男子：
“……你是谁？”
“一个躲了无数岁月，也躲不过宿命的懦夫罢了。”
男人的语气很是悲哀：
“我叫伊戈莱·马修，议员小姐。你可以称呼我为水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