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决定是否使用谈判术之前，程煜决定先搞清楚一个问题。
    “老伦敦其实是你的意志化身吧，它所有的决定也好，操作也罢，都源自你这颗大脑传递给它的意志。”
    对于程煜这个问题，大脑仿佛是稍微思考了一下，给予了回答。
    “在某种程度上应该可以这么说。”
    “那也就是说岛上发生的一切，我指的是一切，事无巨细的那种一切。毕竟老伦敦其实是拥有监控全岛的能力的，也都尽在你的掌握之中咯。那么老伦敦那段所谓有可能违背底层逻辑从而修改了柳漫漫和邓景亮的记忆，并且试图修改我的记忆——当然它没能成功，这种行为你不觉得太可笑了么？”
    程煜倒是很想看看，这颗大脑面对这个堪称掩耳盗铃的问题，究竟会给出怎样的回答。
    “关于这一点，我想程先生可能有所误解。我指的某种程度老伦敦就是在贯彻我的意志，这个程度并没有您想象的那么高。老伦敦首先是一个拥有自身意识的机器人，这或许会超出您对于人工智能的认知，但事实情况就是如此。它贯彻我的意志，都是基于底层逻辑以及我临时下达的命令的。您说的没错，老伦敦的确拥有监控全岛的能力，但想必程先生也在琴岛上仔细的搜索过，除了老伦敦之外，并没有任何监控设施的存在。是以只有当老伦敦主动展开探索的时候，它才能通过一种极为低频的次声波去监控和还原岛上发生的状况，并不是说岛上发生的一切，都二十四小时无死角的呈现在老伦敦的监控当中。当然，还请程先生放心，这种次声波的频率低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是以不会引发人体的共振，也不会对任何人产生不好的影响。”
    对于这样的解释，程煜似乎意识到，自己在岛上使用了系统赋予的超能力这件事，或许并没有被老伦敦或者这颗大脑所发现。而且，这颗大脑存在的价值或者说意义，更多的就是简单的完成真正的石磊留下来的指令，以及将其记忆中那些超越当前科技的知识，以合理进程的方式传递给这个空间里的人类，以缓慢提升这个空间的科技水平。这种帮助是长期而缓慢的，就仿佛那个石磊很清楚，科技攀登的过于快速，对于一个文明来说，很可能是一种伤害而并不是帮助，就像是揠苗助长那样。
    “那么我想知道，在那座岛上，有没有曾经发生过超出你所掌握的科技所能理解的事情？”
    大脑反问：“比如？”
    “比如超能力，或者玄幻小说里出现的那些能力。”
    大脑发出毫无营养的笑声。
    “呵呵，程先生说笑了，咱们毕竟都位于一个唯物的世界当中，又怎么可能发生您所说的那种注入灵异、鬼怪或者超越人体潜能的事情呢？”
    到了这个份上，程煜基本上已经可以肯定，无论是自己使用医术这种看起来比较正常的能力，还是使用兽语术这种已经不太正常的能力，又或者让本来设计最高时速只有八十公里的电梯车超越极限，时速增加到九十公里以上的驾驶术，似乎都没有引起大脑或者老伦敦的重视。
    “其实你应该知道我和柳漫漫在回归大陆的过程中，那辆电梯车的时速是超过了九十公里的吧？而之前老伦敦告诉我那辆车的时速最高只能达到八十公里。”
    显示屏里的人像微微颔首，并且露出沉思的表情。
    “这也是我想问及程先生的，不过考虑到程先生当时身在其中，未必能察觉车速已经超出了限速，因此也就没有问出口。程先生的五感还真是敏锐到令人吃惊的程度啊，竟然能够不通过任何仪器就判断出那辆电梯车的车速超过了九十。”
    “这个并不困难吧，毕竟从琴岛到陆地，虽然我不知道确切的公里数是多少，但既然是直线，应该最多也就是五十多公里。想比起八十公里的时速，考虑到前期加速和最后的减速，整个行程至少也应该在四十五分钟左右。但很显然，我和柳漫漫那辆电梯车，仅用了不到四十分钟就抵达了陆地，要么是我对琴岛的位置判断有误，要么就只能是车速超过了老伦敦告诉我的数值。不过，我想应该是后者，因为除我之外，岛上其余人，也都是类似的估算。”
    “这倒也是。”大脑似乎认可了程煜的这个说法，程煜从中又可以得到一个信息，那就是在那辆电梯车里发生的一切，似乎这颗大脑也并不十分了解，至少他没有监听程煜和柳漫漫的谈话，否则他就应该知道，程煜说过他有办法让电梯车加速。
    “或许是动力设计上出现了问题，又或许是摩擦系数上出现了数据失误，好在这不是什么重要的问题，而且，这个小小的差池，不也正好帮助程先生获得了最终的胜利么。程先生以局外人的身份参与到最终的竞赛中，却最终赢得了锦标，自然也会得到我承诺过的一亿美元奖金。”
    这一点，程煜是早已有所预料的，毕竟杀了柳漫漫之后，胜者就只有他一个人了，如果石磊愿意兑现承诺，他就必然会把奖金颁给程煜一个人——哪怕程煜原本并不属于参赛的陌生七人组。
    至此，程煜也彻底相信，无论是大脑还是老伦敦，应该都并没有发现自己拥有奇特能力这件事，也就是说，他们不会怀疑自己拥有来自更高科技文明的系统。
    只是有些遗憾，因为他们完全没发现，所以程煜无从判断他们一旦知道这一切之后会做出怎样的反应，因此，程煜也断然不敢冒险在大脑面前使用谈判术了。
    一切，就以凡人的形态结束吧。
    “奖金何时到账？”程煜问。
    大脑哈哈笑着，说：“虽然程先生上岛之后一直表现的很淡然，但当老伦敦宣布您也进入到有可能得到奖金的行列，程先生的行动毫无疑问就要主动更多了。只是我还有一个疑问，我没有在程先生身上看到更多对于这笔奖金的欲望。或许程先生并不知道，我之所以举办这样的竞赛，也是在完成石磊先生留下的一道命题，那就是尽可能搜集人类在极端条件下的复杂情绪。或许程先生对这一点并不理解，不过这没关系，您无需理解，我只是想知道，您甚至可以用杀人的方式让自己成为最终的赢家，为什么我在您身上无法感受到更多的欲念——或者，更直接一些，就是贪欲。”
    程煜也哈哈大笑起来，笑个不停，笑得弯下腰去，笑得屏幕上的那个男子露出困惑的表情。
    程煜知道，这代表着大脑感到了困惑，那个屏幕上的男子就是大脑情绪的化身。
    “因为我真的不在乎这一亿美元啊。”
    大脑不屈不挠：“但是您却为了这一亿美元亲手杀害了柳漫漫小姐啊。”
    “我杀她，只是她该杀，恶人犯罪，必须得到惩罚，这是我的主张。如果我放任不管，和她一同回到陆地，那么站在这里的就会是我和她两个人了。而在走出这里之后，我再对她动手，就该由法律来监管这件事了。而在此之前，无论我对她做了些什么，想必你都会让这件事不为人知。哦，关于这一点，在走下电梯车的时候，孔青已经跟我说过了，他说那是你让他带给我的话。”
    屏幕中的男子点了点头，大脑的声音再度响起。
    “没错，当程先生踏上孔青驾驶的游艇，一直到您走出电梯车，这段期间发生的任何事情，都绝不会被任何人知晓。这一点程先生大可放心。”
    “所以咯，我只能在那个时间段里对柳漫漫施行惩罚。”
    程煜耸了耸肩，他感受着这个动作，想到这可能是他在这个虚拟空间里最后一次做这样的动作了。
    “说她该死我就惩罚了她，其实也不完全准确，至少在走进电梯车的时候，我还最终给她留了一个活下去的机会。如果她没有试图对我下手，我甚至都不会追问她在岛上到底做过哪些事情，而去采纳她已经告诉过我的那部分，无论那些是真相还是谎言。但是很可惜，柳漫漫并没有珍惜那个机会，甚至于，她和我预料的一样，她之所以会在电梯车里等着我，除了担心你还有后招之外，最重要的，是她不允许任何知情人回到陆地上。她不止在电梯车里向我下了手，还在离开琴岛的别墅之前，在很多郭平安有可能会触碰的地方，涂抹了只要沾染到肌肤上被毛孔吸收，就会死于非命的毒药。只可惜，她不知道我替换了她的药物，也破坏了她那些杀人利器。而在她对我下手却反被我制服之后，我也向她验证了我对于岛上五起命案的全部猜测。虽然细节上有所疏漏，但对于凶手人选，合谋人选以及行凶的过程，我基本上都判断正确了。柳漫漫参与杀害了那五个人当中的两个，策划了一起未遂的谋杀案……不，加上郭平安应该是两起，只不过另外一起关于谢彦文的谋杀案，她功败垂成，因为谢彦文提前做了布置，差点儿反杀了邓景亮。有了她最终对我下手的事实，以及她承认了全部的罪行，我当然不会再给她拿着五千万美金游戏人间的机会。”
    大脑深深的呼出一口气，说：“原来如此，程先生竟然对那一亿美元从来都没有过觊觎之心么？那可是一亿美元啊。我知道程先生作为顶级畅销书作家收入很高，不过那始终只是个凡人的数字。国内的各种版权所得充其量一两亿吧，而国外的那些版权，都是打包经营的，价格并不高。而这是一亿美元，换成国内的货币足足七亿多了，程先生拥有了这笔钱之后就可以直接退休了啊。为什么您会对这样的一笔财富毫无兴趣呢？”
    “关于这一点，说了你也不会理解，你的理解里，只有欲望以及欲望。”
    程煜摆摆手，显得很不耐烦的样子。
    “我刚才问了，那笔钱什么时候能到账，你还没有回答我呢。”
    “随时，现在就可以。”
    程煜挑挑眉，说：“这笔奖金，我是不是可以随意处置？不用交税吧？”
    “一亿美元的奖金就是实际到账一亿，产生的所有税务，我都会替程先生缴清，这一点还请程先生大可放心。”
    “那么这笔钱我可以随意处置么？”
    “当然，既然是支付给程先生的奖金，当然任由程先生处置。不过首先需要程先生提供一个银行账号，当然，如果您需要现金，我也可以办到。但那就需要一些时间了，我这里二十四小时全天候回应，但银行准备现金还是需要一些时间的。如果是转账交易的话，程先生给出银行账号之后我可以立刻操作，实时到账，到时候程先生愿意如何处理这笔钱，都如您所愿。”
    要银行账号么？火日立的银行账号程煜不得而知，但自己的账号他还是知道的。
    倒是可惜了，原本还想给火日立留点钱的，看来这小子也没什么运气啊。也多亏了大脑也不知道他的账号，否则直接转过去了，程煜还真不知道自己能否调用那个账号里的资金，毕竟还是有可能需要给郭平安分一半的。
    那就先拿自己的账号对付一下吧，不管是否跟郭平安对分，完成之后再尝试一下搜索火日立有没有公开账户吧，如果有，就算这小子运气好，如果没有，也只能作罢了。
    反正他对于在琴岛上发生的一切也并没有任何贡献，同样也不会有任何的记忆，而且他本身也是个吸金机器，有没有这笔钱，其实并不会太过于影响他的生活。
    程煜把自己的账号告诉了大脑，短短几秒钟之后，大脑便宣布一亿美金已经打入到程煜的账户上了。
    就在刚才，程煜还有那么一点点的担心，那个账号毕竟是来自于现实世界的，在这个虚拟空间里，也不知道能否转账成功。但是现在看来，一切都多虑了，两个系统不管是谁主导创建了这个虚拟空间，显然跟现实世界还是有着一定的同步性的，不会让剧情的走向出现太大的bug。
    “这笔钱，我想拿出一半，也就是五千万美元，有条件的赠送给郭平安先生。”
    大脑闻言明显一愣，脱口而出：“啊？为什么？”
    对此，程煜很是不满，我为什么要给别人钱，跟你有关系么？你最该问的问题是有什么条件啊。
    虽然程煜在离岛之前说的是无偿赠送郭平安五千万美元的奖金，但那是在程煜并不认为他是杀害苏溪的凶手之前。
    那个时候，程煜也觉得郭平安或许有这样那样的缺点，但至少在琴岛上双手并未染血，即便他也动过杀人的念头，只要他真的没杀过人，那么程煜也还是愿意把钱无偿的送给他的。
    但是在电梯车里跟柳漫漫之间的对话，让程煜基本上已经得出了最终的判断，苏溪只怕真的是死在了郭平安的手里，而且郭平安还在苏溪死亡之前，对她做了些堪称恶心的丑事。
    所以，程煜的无偿变成了有条件。
    有条件，是首先郭平安必须没有选择乘坐第二辆电梯车追上来，也就是说，他将能否得到那五千万美元的命运交给了他对程煜的信任。
    而其次，是当程煜问及郭平安是否杀害了苏溪的时候，他能最终坦然承认这一点，并且供述出全部的罪行。
    只要这两点有一点他没有做到，那么这笔钱，程煜也就准备全部留给火日立了。
    又或者，实在找不到火日立的银行账号，也只能让这笔钱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相比起我为何要分钱给别人，我觉得你更该关心的是我会提出怎样的条件。”
    大脑稍稍沉吟：“哦，好吧，看来程先生是真的不在乎这笔钱，岂止是不在乎，简直太不在乎了。哪怕只是无偿送出去一半，也足以让我看清，程先生是极为罕见的不把金钱放在眼里的人。真正的高风亮节啊。请说出您的条件吧。”
    程煜被夸得都有些不好意思了，他心说我哪是不把金钱放在眼里，我抠的很呢，我只是明知道这笔钱带不走，还不如用它来做点儿有意义的事，这也是某种意义上的不浪费吧。
    “倒也不至于。”
    紧接着，程煜说出了自己的条件，大脑在显示屏上的形象却紧皱双眉，显然感到十分的为难。
    程煜看出不对劲，他问：“怎么了？”
    “在我的理解中，程先生要把五千万美元赠送给郭先生，是无论他的死活的，毕竟他死了他也有自己的合法继承人。但看起来，程先生所提的两个条件里，首先需要确保的，是郭先生他还活着。”
    程煜大惊：“郭平安死了？”
    “恐怕是的，他在选择了乘坐上第二辆电梯车，却最终没能追赶上程先生的车之后，已经被那辆车里提前设置的高压电流电死了。”
    “我去，我还以为你至少不会亲自下场杀人呢？”程煜满脸不解的大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