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奔旧城的王室与教士们相当喜欢在灵气复苏后建设高楼大厦,毕竟他们哪怕是装样子,又或者为了一己私利,都得让平民占据大片土地。这样一来,在妖兽面前勉强维持的宝贵地盘,要想以此享受富贵生活,就不得不沿纵轴拓展。
市民共管委员会在过去的几天时间内不断清点、接收旧山奔统治者的财产。他们知道这几年变本加厉的横征暴敛让旧统治者变得很有钱,但他们没想到竟然能这么有钱。
整座城市在名义上都是王室与教士的私产,这在过去是人所共知的。其中一部分垃圾堆垃圾建设起来的违章建筑是王室与教士“出于仁慈”出租给平民的居住区,虽然这块地盘在名义上不属于平民,贵族与军官来了便能作威作福,哪怕把“违章建筑”都拆了,也不用赔偿一分钱,但这并不妨碍旧统治者以租金为名,实打实地搜刮人头税。
平民入住需要每十天交一次税,不足十天按十天算。哪怕他们住进来后,不论是住所还是别的什么,全都由平民自己建设,都必须向王室与教士上交近半财产。
是的,近半财产,而不是近半收入。
反抗当然有,但在热武器和修仙资源堆出来的暴力面前,平民只能忍受。
在如此严酷的搜刮下,绝大部分平民在事实上成了贫民。他们唯一不会被剥夺的财产,就是身上仅有的补丁衣物。这不是因为旧统治者心怀善念,好歹给他们留几件衣服,而是嫌自己出行时再怎么清理周边都会有平民冒出来,衣不蔽体的平民露出枯瘦的身躯,会让自己不高兴。
这样想来,用打了补丁的破布衣服盖在身上,起码像是贫民窟中的迷彩。只要目光不往那看,就不会看到平民那“毫无美感”的躯体。
食物自然是难以获取的。
坎波迪亚在灵气复苏后就丢失了大量粮食产区,在之后也没能建设起武装农场。坎波迪亚平民被教士们驱赶着在“不会有妖兽出没的地方”开展劳作,好歹本地的天时与地利不错,才让他们凭着已被野化的作物,在教士和贵族眼里“有些价值”。
上好的粮食和蔬菜是不可多得的,都要上交,平民们连一口都吃不到。根茎类作物在这里犯教士们的忌讳,于是人们竟然开发出在热带地区种植土豆的能耐。
不相宜的自然环境使土豆生长非常艰难,但人们不能在乎这些。土豆的块茎、土豆的茎叶,都被他们尝试食用。
与之类似的农作物尝试还有很多,平民们本着“吃不死就往死里吃”的念头,总算撑到了今天——即使坎波迪亚人口相对五年前锐减了四成。
一些“奇葩”贵族老爷喜欢的活动之一,便是到贫民窟去逛一圈,看看谁家有看起来皮相不错的男男女女,丢下一包谷米,把人拉走。
狠毒一点的连谷米也不会留下,而是直截了当地把人掠走。
长期生活在饥饿中的平民,在正常情况下,压根不是贵族老爷们会喜欢的类型。这帮贵族对掠来的平民,大体有两种玩法。
相比另一种,较主流的甚至称得上仁慈。他们想要玩物填充玩具箱,而玩物不能从贵族里找,平民又因为饥饿而瘦弱不堪,便只好花一段时间喂饱他们,“把奴隶养结实了才好玩”。
这帮家伙甚至衍生出了附属玩法。他们要在其他贵族面前秀一把审美、秀一把眼力,就会邀请贵族与自己一同去贫民窟,在规定时间内“挑选”平民,丢谷米掠人,带回家精心照料,在大概半个月或者一个月后比美。
这叫做挑人,比赢的“奴隶”在一段时间内会成为贵族的奖杯,比输的可就不好说了。
下场还算好的是被全无顾忌地玩一通,或者赏给下人,这样起码能多活一段时间。下场差的,当场人就无了,化作冤魂不知去向何方。
这是“还算仁慈的”主流玩法,非主流玩法则直接进入比美失败环节……
这帮人罄竹难书、罪有应得。公开审判连杀两千多人,这已经是卫戍部队严格按照规定,绝不以不确凿证据定罪,证据链不足难以定罪的都不论罪,才压下来的最终审判人数。
若是放开了指认,光杀头都得杀几万颗,那可真是人头滚滚了。
而这,还只是他们罪行的冰山一角。
挑人带来的平民死伤相较他们的日常活动简直是九牛一毛。这帮家伙有的是能耐料理每一个自己掌控的平民,光是搜刮财物当然不能满足他们,在干活的间隙,还要大量征发民夫,维持他们在大楼中的奢侈生活。
奢侈品可能会变化,但奢侈的享受总有一个固定的基石:让别人为自己服务。
只要人还是人,人的生物基础还没改变,被同类认可、敬佩,甚至恐惧,这些投射过来的情绪都能让接收方享受起来。
如果一名贵族喜欢被人夸赞,那他就把手下平民召集起来,告诉他们,这几天他高兴,要比隔壁减一点税。如果一名贵族喜欢被人畏惧,那他就把平民召集起来,将他们赶进牢房……
这种情绪享受很快就把贵族们的阈值推得太高太高,一个人的喜爱或畏惧不足以喂饱他们,那就十个人;十个人不够,那就一百个。当平民的喜爱和畏惧都难以让自己动心,再也找不到过去的新鲜感,他们就把手下平民打包送给别的贵族,在某场宴会上把他们全杀了,又或者举办某种难以言说的派对,以搏同事一笑。
这些活动杀伤的平民在全部死亡原因中也不能占据大头。更多的平民在贵族的统治下,往往为贵族的衣食住行而死。他们对贵族来说,连背景板都算不上,是背景板的背景板。哪怕是最“仁慈”的贵族,连为自己衣食住行而死的平民都见不到,可不会让他掉一滴泪。
军事贵族、王室与教士靠暴力共同编织的罗网,让平民成了事实上的奴隶。只差那么一层窗户纸,他们就把平民真的叫做“奴隶”了——但事实上的奴隶被称作“平民”,又有什么能让平民们高兴的理由呢?
如此暴烈的横征暴敛为贵族们积攒了巨额财富。在平民们挣扎求活的日子里,在平民们看不到的地方,贵族们“理所当然”地解禁了一切人体医学实验。
黑色幽默地说,若是把现在的坎波迪亚人体医学成就挪到灵气复苏之前,坎波迪亚大概会成为世界医学的中心点,cell得连夜把总部搬到山奔城。
在市民共管委员会划给李俭的大楼里,就有一处物理意义的“尸骨堆成的王座”。
恐虐看了都得开骂,毕竟恐虐要的是向强者挥刀,而不是用一群生命都握在手里的弱者头颅堆成王座。
在李俭入驻之前,市民们已经把大楼内的尸骨……其实没清理干净,只不过优先把颅骨王座拆了,大多数地方还在清扫中。
好消息是,这地方过去是贵族生活的大楼。虽然这座大楼中不少贵族的癖好在外观上很符合恐虐审美——内核是一点都不像,想玩恐虐审美起码得对强者拔刀,这帮家伙属于恐虐看了得爬起来给尸骨赐福反杀的玩意——但在大多数区域还能住人,市民代表带着李俭走来走去,叽里呱啦地介绍,靠翻译软件彼此交流。
说是介绍,但这位市民代表显然也是头一次挺胸抬头地走进这座大楼。在一些公共区域,他还能指来指去,“这边是电梯”“这边是廊道”“那边是侍从走的过道”“那边不让进”;而到了“那边不让进”的地方,他就只能发出些不明所以的惊叹了。
华丽的装潢自不必说,哪怕是一张曲线整洁的扶手椅都能让他惊叹出声。在室内随意摆放的食物已经变质,并未引起惊叹,只是流露无尽惋惜。
李俭被市民代表带着走来走去,在闲聊中,他知道这位代表祖上有华夏血统,大概是三四百年前过来的,短名叫做雷夫。这么久的时间,一代代混下去,早就把他洗成了原住民,就连些许“你好”“谢谢”之类的汉语,都是在灵气复苏前接待华夏游客学来的。
他学的最好的还是“这个两块钱”,只是当他回忆着过去做生意的时候,向李俭示范时,笑着说完,便抽泣起来,接着是嚎啕大哭。
两人在大楼中止步,李俭召来法术,用水冲洗地上残余的血迹。
李俭等了他很久,他哭了很久,慢慢声音小了,又变成抽泣,再一把鼻涕眼泪地收拾起来,拼命抹脸,从地上捞起还算干净的流水,一遍遍拍在脸上,总算能红着眼睛,用土话对李俭说:“前面还有房间,可以拿来做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