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孙恢探得魏军南下踪迹时,他便写了封信,走快船分别送往长沙和巴丘。
朱绩的回信最先送来,信中承诺会派少量军队前来援助,但主力需要严防江陵的敌军,不可轻动。
孙恢对此表示理解,毕竟他益阳原本就作为巴丘的后援,没帮上忙不说,反而成为敌军的突破口。
今日,来自长沙的回信也来了。
然而孙恢看完信后却是大怒不已。
巴丘和武陵确有魏军来犯,分身乏术,你长沙位于腹地屁事没有,分不出兵力来援?
老实说新上任的长沙太守如此作为,实属人之常情。
他接到的命令是驻守长沙,他只要做好长沙防务就好了,魏军只要不打过来,他一点责任都没。
但倘若擅自出兵,败了,算谁的?
其实当下这种各自为战的现状,归根到底还是在全怿那里。
全怿为了死死捏着兵权,荆州牧的位子一直由他兼领。
但全怿只临时撤换了两个太守,催促让其尽快上任之后,就没别的指使了。
如今的荆南各郡可谓是乱作一团。
“府君!”
就在孙恢心乱如麻之时,麾下一文吏步履匆匆地走了进来。
“朝廷任命大都督了吗?”孙恢着急地问道。
在孙恢看来,想要解决当下现状,必须立刻任命大都督以统率各路人马,要是还这样一盘散沙,这仗根本打不了。
放眼当下荆州诸将,镇北将军朱绩是为不二人选,但孙恢纳闷,显而易见的人选,朝廷为何迟迟没有下决心。
文吏摇头道:“不是的府君,武昌暂时还没有消息。”
“那是何事?”
文吏苦着脸:“资(水)北营寨破了。”
孙恢脸色惊愕,随即就有点泄气。
资北营寨虽说是搭建仓促,但基本的工事该有都有,不说固若金汤抵挡敌军半月,三五日总可以吧。
可这仅一日就被攻破,着实让他难以接受。
“府君,魏军还没有渡河,应该是回去休整了。河对岸撤回来了一批士兵,该如何安置?”
孙恢很快从沮丧的情绪中回来,道:
“不要让溃兵去城外营寨以免扰乱军心,收拢进城打散重编,充作辅兵,实在不堪一用的,就地遣散吧。”
“喏。”
............
张混狼狈地游到岸边,伸手抓住了岸边的一棵杂草。
“来。”
头顶传来一道声音,岸上袍泽伸出手来。
张混拉住对方的手,终于上了岸。
哗啦哗啦~
当张混再次抬头看去时,岸上几个袍泽正用力拧干身上的衣物,随后就那么湿哒哒地穿上。
没办法,这大冬天的谁也不想光着膀子。
张混也拧干了衣服,回头看了看水面,又看向身旁的几位袍泽,深深叹气。
他们原本是派去增援北岸的,谁知走了一半船沉了,他们这曲士兵只能被迫跳入这冰冷的河水。
如今到岸的只有十来个人,看这样子,绝大多数人都冻死在这河里了吧。
队率孟非是这批残兵中官职最高的人了,他环顾四周,心中有了主意。
“从这里顺着会龙山北麓一直走就能回到益阳城,我们要赶快行动,再耽搁下去都得饿死。”
“可是孟队率,我等并非孙府君嫡系,回益阳他能接收我等吗?”
孟非思路很清楚,道:“就这季节,我等去当流寇都劫掠不到什么吃的,现在除了回益阳还有其他选择吗?”
“对,先回益阳再说。”
很快有不少人跟着附和,那些没表态的此时也别无选择,只能跟着队伍走。
张混抬头看了一眼天边升前的月亮,埋头跟着队伍前行。
一行人大约走了半炷香的时间,夜色变得更深了,好在月光皎洁,大致能看清脚下的路。
“呃啊!!”
忽然,前方传来一声惨叫,接着整个队伍躁动了起来。
“有敌袭!”
“什么人?”
“别管他了,他活不了了,快走!”
张混下意识地加快步伐,跑了起来。
跑着跑着,突然被什么绊倒,闷哼一声跌倒在地。
他忍痛爬了起来,听到耳边的呻吟,伸手随便一摸,摸到一名袍泽的身体,只见他胸口插着两支箭矢,血止不住得流。
张混还没来得及惊讶,便听到一阵脚步和叫嚷。
“这还有活口!”
“别都杀了,绑几个问问!”
“喏!”
顿时,几个操着江北口音的大汉冲了过来,一脚将张混踹翻在地。
...
不知过了多久,当张混再次睁开眼,入眼便是一堆篝火。
魏国牙门将周定、管质和伍柏几人刚刚盘问过几个俘虏,得知了一个关键的情报。
益阳主将新帅上任,麾下部队鱼龙混杂,大多都是原太守留下的军队,编制很松散。
周定眼前一亮,对两位牙将道:“这是个机会,杜将军曾交代,让我等找机会混入城中。现在益阳守军人心惶惶,我怀疑益阳守将连自己手下的兵都认不全。”
伍柏担忧道:“可是我军没有吴军的军服啊,如何能混得进去?”
管质咬了一口胡饼,笑道:“伍将军,这你就多虑了。”
说着,他指了指被五花大绑的几个吴兵:“这些人跳船逃命,身上的兵刃、皮甲早都脱了。”
“对啊。”经他这么一提醒,伍柏恍然大悟。
顿了顿,他指着张混等人,转头看向周定:“那这些人如何处置?”
周定眼中闪过一抹狠厉:“该问的都问了,留之无用!”
说着,招了招手,身旁旋即围过来一群魏兵。
“别杀我!我可以提你们做向导!”
“求求了!”
“呜呜!!”
吴兵俘虏的死法基本一致,嘴巴一捂,小刀一拉。
...........
明月当空。
益阳城城门紧闭,吊桥高悬,城墙上的守军警惕地注视着四周。
一支狼狈的溃军正缓缓朝城池走来。
他们脚步踉跄,一个个垂头丧气。
“你们是何人的部队?”城楼上,一个士兵举着火把,大声喝问。
底下很快传来回应:“我们是李司马的兵。”
“李司马,哪个李司马?”
“李冉,李司马,噢,原属陆太守的一营二部。”
守兵仔细听了听,确实像是长沙口音。
城楼上没了动静,过了好一会才再次传来回应:“进城吧。”
话音落下没多久,哐啷哐啷的声音响起,城门吊桥被放了下来。
“太好了。”这长沙籍吴兵开心地看着身旁的人,“终于是回到益阳,要不然这鬼天气不饿死也得冻死在野外。”
“嗯。”周定只是点点头,惜字如金,以免对方听出他的口音。
他们今日真的挺幸运的,竟能跟着一批真正的溃兵混入益阳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