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多病不着痕迹翻了个白眼。
    “我和你之间有矛盾，和翎霜又没有，本少爷自然会帮她。倒是你，我可知道你为什么叫李莲花了……”
    两人在院中谈心，说笑之间，过往争执尽消。
    ……
    翎霜醒来时，是第二日凌晨。
    她缓缓睁开眼，醒了醒神，掀开被子下床。
    身上特意换回的黛绿色衣裳已经不在，枕边叠放着樱粉的崭新衣裙。
    翎霜看着压在最上方那枚禁步，抿唇一笑。
    天刚蒙蒙亮，窗外只有洒扫的侍者在走动。
    翎霜昨晚情况稳定后，李莲花就带她离开了慕娩山庄。回到武林客栈，他在自己隔壁多租了一间屋子用来安置翎霜。
    翎霜推开窗户时的嘎吱响声传到了隔壁李莲花耳中，他登时从浅眠中醒来。
    “翎霜？你醒了？”
    不过一盏茶时间，翎霜的屋门就被敲响。
    “哗——”听出李莲花的声音，翎霜关上窗户，快走几步拉开了门。
    走廊上，李莲花手拎着药罐，关切地望向她。
    “醒了就好，快把药喝了。”
    李莲花进屋放下药罐，嘴上还不忘念叨着。
    ‘还好我估计你这会就得醒，早早备着药。笛飞声也真是，随便找个无甚害处的毒药，或者给你点了睡穴送来不就是了……’
    听着他的念叨，翎霜自觉倒了药喝下。
    见她身上的樱粉衣裙，李莲花神色一怔。
    “怎么了？”翎霜疑惑。
    ‘难不成乔前辈送来的这衣裳有什么问题？’
    “没事，喝你的药，小孩子家家，别管那么多。”
    翎霜语气沉沉，哦了一声。
    ‘爹以为你不说，我就猜不到了吗？看这衣裳虽然崭新，但式样却是许久之前的款式。
    事出匆忙，哪里去找正好合自己身量的衣服，这怕不是乔前辈收藏的旧物。’
    猜到这里，翎霜暗自打算找时间去和她道个谢。
    等翎霜喝完药，李莲花提着药罐出门。
    才迈出一步，他却又收回了脚。
    “对了，我们早膳过后便下山，你记得收拾好东西。”
    早膳啊……看来得赶紧过去了。
    李莲花自去收拾行李，翎霜找了个侍从，在她带领下去了找了乔婉娩。
    可惜不巧，她到时正赶上她在用早膳，而且那肖紫衿也在。
    看着远处亭中一对佳人，那侍者有些为难地开口。
    “李姑娘，这……”
    “是我来的不巧了，辛苦帮我找个地，我再等会。”
    她通情达理，侍者也放松了几分。将翎霜带到一边的连廊下便退去。
    翎霜默背着笛飞声教自己的心法，每背一遍就抬头看看亭子的方向。
    在她不知第几次抬头时，却看到那亭中已经没有了人。
    翎霜急忙起身，欲去寻找，带着笑意的声音却自背后响起。
    “翎霜，我在这呢。”
    转身一看，果然是乔婉娩。
    见她换上了自己准备的衣服，乔婉娩拉着翎霜转了个圈。
    “我猜的不错，这件果然衬你。”
    离得近了，闻到翎霜身上淡淡的药味，她又微低下头。
    “抱歉，紫衿他确实不对，害你无辜被牵连。”
    “没事，我不是好好回来了吗？还要谢谢乔前辈帮我准备的衣服。”
    “你喜欢就好。”
    两人没说几句，眼看时候不早，翎霜便提了离开。
    等回到客栈，李莲花已经将一应物品收拾好。
    见翎霜进门，他停下手上的动作，招呼着翎霜坐到桌边。
    “出去跑了一圈，先喝碗粥暖暖。”
    ……
    简单的早膳过后，两人便离开客栈，回了山下的莲花楼中。
    许久没见翎霜，远远地，狐狸精闻着味就朝她扑了过来。
    “大黄！”
    即使翎霜叫了它不喜欢的名字，狐狸精还是没有停下兴奋的脚步。
    虽然如此，狐狸精还是在翎霜身前一米处刹住了脚步。
    他还记得小主人身子弱，自己是不能扑上去的。
    看黄狗绕着自己的小腿打圈蹭着，翎霜俯身摸了摸它的脑袋。
    “不错啊，大黄还记得我呢。”
    尽管翎霜在慕娩山庄看到纪汉佛时就想过这件事，但她属实没猜到肖紫衿竟然这么着急。
    莲花楼里的食材几乎没有了，李莲花和翎霜一早便出门采买。
    翎霜带着一篮子菜等着排队买馄饨的李莲花时，就听到旁边有人在谈论四顾门复兴大会。
    得知大会就在早上，翎霜顿觉不妙。
    定睛一看，果然，方才还在队尾的李莲花已经不见了踪影。
    翎霜不慌不忙在原地站着，拎着菜篮两眼放空。
    不出十息，方多病和李莲花就站在了她面前。
    “你看看你这着急的样子，差点把翎霜落下了。”
    李莲花还在说着什么，翎霜就感觉自己被方多病提了起来。
    在一处宏伟的拱门前落地时，没吃上早饭的翎霜晕乎乎靠在李莲花身上。
    她幽怨地看向方多病：
    “我还等着早饭呢，你问都不问就把我拉过来。”
    看她确实极不好受，方多病脸上浮现绯红。
    “抱歉，翎霜你感觉怎么样，我太着急了……”
    翎霜无心和他计较，从袖袋中摸出糖给自己塞了一颗，顺便还递给李莲花一块。
    “来都来了，赶紧走吧。”
    即使翎霜没说什么，但看她泛白的唇色，方多病还是自觉走到了她身侧，确保若是翎霜难受，自己能第一时间照顾到她。
    本来这样严肃的会议，翎霜是没有座位的。但江湖上流言未清，即使李莲花就站在她身边，翎霜这个“李相夷血脉”还是被推到了高台上。
    当时翎霜正想着自己中午要吃什么，抬头便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肖紫衿对面。
    “完了！”对他小气的品性深有了解，翎霜暗叫不好。
    她回头想要寻找李莲花和方多病的帮助，台下两人却迟迟没有动作。
    也不对，方多病很想上台把她带下来，免得被小心眼的肖紫衿记恨，可他的动作却被李莲花死死按住。
    “李莲花，你干什么？”
    “别动，翎霜自己可以处理。”李莲花沉声提醒。
    其实他也想上前帮忙，但想到翎霜现在已经是笛飞声的徒弟，以后这样针锋相对的场面怕是不会少。
    自己的寿命已经将近终点，在自己离开前，要让翎霜有足够的锻炼。
    台上两人对峙，堂中喧闹的场面渐渐平息。
    “诸位，小女今年十咳咳，十三，身体孱弱，一刻都离不得药。咳咳咳咳，你们，你们怎会被流言蒙蔽，以为我是李门主那般人物的血脉呢？”
    翎霜边说边咳，下方人群多是从各处赶来。
    本以为另一则流言说着李姑娘体弱只是谣传，如今见到真人，却发现她比流言中所说还要柔弱几分。
    瞧瞧，不过说的句子稍长了些，便咳得停不下来。
    眼见下方议论纷纷，翎霜缓步下台。
    “咳咳，本来小女今日得见这般盛会，也是借了方少侠的光，我便随我父亲一同在方少侠下首即可。”
    随着翎霜落座，风波暂平。
    大堂之中，有名有姓的江湖人士到齐后，坐在首位的肖紫衿起身。
    “诸位，四顾门沉寂十年中，江湖诸多变迁，如今金鸳盟余孽……”
    肖紫衿冠冕堂皇的话还在继续，翎霜强打起精神，对他口中“余孽”极不赞同。
    至少现在看来，当年之事，怕是有不少隐情。
    后续的会议更是让翎霜听着难受。
    特别是在万圣道的人来时，她更是好不容易才遏制住自己想要吐槽的冲动。
    只是没想到，她不说话，却有人控制不住自己的嘴。
    “切，这哪是来道贺的，分明是来宣称谁是老大的。”
    翎霜不由得瞥了他一眼。
    好在方多病似乎只是念叨一句，说完就闭了嘴。
    上面肖紫衿还在和那位万圣道的封磬封盟主你来我往，圆滑的句子传入耳中，翎霜将心思放在李莲花身上。
    “若是李相夷还在，听到这个，还会开心吗？”
    她正怀疑是不是自己把心思说出了口，就听到方多病回答的声音。
    “这哪里是江湖同心啊……”
    虽然翎霜很赞同他的观点，可方多病你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就不能做做样子，把声音压低点吗！
    她怒视着方多病。
    可惜方多病声音实在是大了些。翎霜几番眼神示意不成功，正欲开口阻止，他另一边的人便出声了。
    “你小子胡说什么！”
    唉！完了。
    心知以方多病的性格必定会与人争吵起来，翎霜只怪自己怎么不早些开口，虽然失礼，但好歹不至于吸引这么多关注。
    方多病声音本就不低，那人为了压过他，声音比方多病还大。
    他一出声，几乎整个大堂里的视线都聚集了过来。
    似乎应了翎霜的担忧，听着那些话，李莲花，也就是当年的李相夷确实不开心。
    他喝止了方多病和那人的争辩，自己却站起身来。
    “在下拙见，眼下金鸳盟所求为何尚不分明……”
    他一番分析极有道理，也有不少人暗自点头。
    见此情形，翎霜也没有放下提着的心。
    果然，肖紫衿站在正邪对立上咄咄相逼，李莲花只好避其锋芒。
    可惜，这一个小小的动作，也不让翎霜省心。
    看到他习惯性拿起衣摆垂绦，翎霜忙端起他手边的茶盏递给李莲花。
    “爹，喝口茶润润喉。”
    随着她抬手奉茶，时下最流行的暗花细丝绢宽袖遮住了李莲花的动作。
    肖紫衿也看到了李莲花拿起垂绦的动作，虽然那片藕合色极快地挡住了他的视线，但对李相夷的忌惮还是让他起了疑心。
    下方父女二人，大的一身最简单不过的白色长袍，似乎还有些微微发黄。
    而那李翎霜，不仅衣裳流行的样式，即使日常的衣服，用的却是虽不特别名贵，但也绝不平价的暗花细丝绢。
    即使委屈自己也要让她过得滋润，肖紫衿自问自己做不到对养女如此。看来这还真是一对亲父女。
    ‘若他真的是李相夷，那这……’
    肖紫衿的眼神渐渐复杂。
    又过了没一会，三人便起身离开了大堂。
    李莲花难得没有等翎霜，步子走得有些快。慢了两人一步离开的方多病跟上来，和翎霜走在一排。
    “诶，李莲花这是怎么了？”
    “他……等等！”
    远远看着乔婉娩走来，翎霜拉住了还想往前跟去的方多病。
    “他想自己走走，我们先回莲花楼吧。”
    后一句翎霜特意提高了声音，生怕李莲花听不见似的。
    她拽着方多病换了方向离开，缓缓走来的乔婉娩也进入了李莲花眼底。
    “翎霜还真是活泼。”
    “她病了好些日子，难得出来透口气。”
    “你……你要走？”
    “阿娩，我也该走了。”
    ……
    翎霜和方多病已经绕到了山门处，方多病还想等会李莲花，翎霜却拉着他离开了。
    “快走吧，爹又不是找不到莲花楼，今早你直接拉着我们离开，买的菜还在馄饨铺上呢！”
    两人踏出山门时，李莲花和乔婉娩的谈话已经到了尾声。
    “你还真别说，这十年以来，把翎霜拉扯大，我学会了厨艺，种花，还学会了针线活。我觉得真的挺不错的。”
    “怪不得翎霜喜欢制香，想来那些花一定很漂亮。有机会，有机会让我看看你种的花。”
    定下不知何时才能兑现的约定，李莲花径自下山。
    耽误了一会，方多病已经带着翎霜去山下集市取回了菜篮。
    李莲花回到莲花楼时，狐狸精蹦跶着冲出来，带出一股饭菜的香气。
    “翎霜这是做了什么菜，好香啊。”
    说着，李莲花走进楼中。
    掀开砂锅上的盖子，里面的土豆和肉块裹着酱汁，藏在浓香的蒸汽中。
    “爹帮我端下来吧，差不多也到时候了。”
    翎霜坐在药炉前，守着一罐咕嘟作响的药汤。
    看了看那罐子的样式，李莲花微微挑眉。
    “翎霜，这是我的药罐吧？”
    “对啊，担心你心气不顺，我熬了降火汤。”
    将手里的砂锅放下，李莲花自去拿出两个碗来。
    “都敢开我的玩笑了。”
    虽然这么说，但李莲花还是自觉代替翎霜坐在了药炉前。
    “吃饭去吧，我来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