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眸依旧深邃,但眉宇间却多了一抹以前从未见过的疲惫。
皮肤还是以前那般光泽,可看上去却总觉着老了些。
目光还是以前那般慈祥,好像没有任何改变。
只是今天,身上那向来一尘不染、平整如新的华服竟然出现了一些轻微的褶皱。
这些褶皱虽然并不明显,但对于一向珍视那些华服的老人来说,却是极为罕见的情况。
这一点小小的变化,使得老人看起来与平日身处青山小院时的模样有所不同。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而且易年此时也没有心思去想那些。
当看见那张熟悉的脸时,易年的眼睛比之前看见圣山惨状的那一幕还要红。
因为想念…
因为自己离开了这个老人太久…
这来到易年身边的老人,正是当初让自己出去看看的师父。
钟万爻!
就在看到师父嘴角那微微扬起的弧度的一瞬间,易年只觉得自己的双腿仿佛失去了所有支撑的力量一般,“扑通”一声重重地跪倒在地。
膝盖与坚硬的地面碰撞发出沉闷的声响,但此刻易年已经全然顾不得这些疼痛。
抬起头,望着眼前那个熟悉的身影,泪水瞬间模糊了双眼。
张开嘴巴,想要喊出那两个字,可喉咙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发不出声音来。
下意识的抬起因激动颤抖的手,死死抓住了老人的衣角。
这动作,与很久很久之前少年抓着老人的衣角让他给自己讲故事的时候一模一样。
那一声声稚嫩的师父,与一声声和蔼的好,总会充斥着有些安静但却温馨的青山小院。
因为太过激动,手上力道没法掌控,只听咔嚓一声,那秀美的华服被抓开了一道口子。
这一刻,易年终于有了说话的能力。
脑海中的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只剩下了两个字。
“师父!”
颤抖的声音,仿佛喊出了少年那无尽的思念、心酸、委屈和悲伤。
这一声呼喊犹如决堤的洪水一般,将心中压抑已久的思念全都引动了出来。
泪水如断线的珠子般不停地从眼眶滑落,顺着脸颊流淌而下。
这前一刻还一人一剑对峙强敌的强悍少年,此时像极了一个孩子。
其实无论变成什么样,无论取得了多么大的成就,在父母面前,孩子永远都是孩子。
在易年的心中,钟万爻从来都是父亲的角色。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所以在看见师父的这一刻,少年的心绪乱了,特别还是眼下这孤立无援之时。
其实易年有时候很羡慕千秋雪剑十一南北北他们。
因为受欺负了,总会有长辈站出来给他们撑腰。
可易年却从没有感受过。
不是说没人帮易年,只是那种感觉除了师父之外,任何人都给不了。
这种羡慕不是想要依靠,而是一种情感。
但现在,易年不羡慕了。
因为师父来了,在自己最需要帮助的时候。
哪怕师父只是个普通人,哪怕师父来这里只是简单的看自己一眼,易年都觉着幸福无比。
所以已经很久没哭过的少年,此时再也压制不住自己的眼泪了。
看着跪在地上的少年,钟万爻深邃的双眸中满是从前的宠溺。
伸手摸了摸易年被雨水打湿的头发,然后落在了那有些瘦弱的肩膀上。
拍了拍,开口道:
“起来吧…”
声音,也与以前一样。
易年听着,胡乱的用袖口抹掉眼泪,缓缓起了身。
目光与钟万爻齐平,眼角泪痕依旧。
钟万爻上下打量了下,捏了捏易年的肩膀,嘴角微微泛起一抹弧度。
“瘦了…”
易年听着,哽咽道:
“师父…”
或许除了这两个字,少年已经不会说别的了。
“也黑了…”
钟万爻继续道。
“挺好,比以前顺眼…”
说着,又拍了拍易年的肩膀。
说话时候,眼睛也微微发红。
可能是不想让易年瞧见,目光下移,落在了易年的右手上。
“借师父用用…”
说着,手伸了过去。
易年没有任何犹豫,剑锋一转,剑柄递到了钟万爻的手中。
刚要开口说话,只见钟万爻手腕轻轻一抖,手中龙鳞蓝光迸发。
鳞片亮起,如灵蛇般舞动起来,挽出了一个绚丽的剑花。
动作看似简单随意,但却带着一种浑然天成的韵律。
仿佛世间万法,都蕴含在那一剑之中。
站在一旁的易年和白笙箫都是归墟巅峰,眼力与天赋远不是普通人所能相比。
可当那朵剑花出现之时,二人眼中却露出了相同的凝重神色。
因为即便是以他们的修为和见识,一时间竟难以领悟其中的精髓所在。
莫道晚与易年和白笙箫所走的路不同,所以并未像二人那般诧异。
不过那虚弱到极致的眼神也因这一剑亮了起来,可见这朵剑花之中也有莫道晚参悟不透的地方。
就在剑花起时,伴随着剑花一同显现而出的,还有那么一道似有还无、缥缈难寻的气息。
这道气息既不似白笙箫身上所散发出来的那般锐利如刃、锋芒毕露。
亦不同于易年于战斗之际所展现出的心念一动、挥洒自如。
更是和同为真武境界的莫道晚给人的那种独特感受毫无相似之处。
那气息仿佛是从天地初开之时便已存在,自然而然地流淌在钟万爻的身周,没有丝毫刻意雕琢之感。
若是非要用言语去描述这种气息,或许唯有“真武巅峰”四个字方可诠释。
真武巅峰,意味着武力上的登峰造极,同时也是心境上的超凡脱俗。
这是一种对修行真谛的深刻领悟以及完美掌控。
拥有此等境界之人,其一举一动皆蕴含着无尽的玄妙,一招一式都能引动天地之力为之呼应。
而此刻,钟万爻身上所散发出的这股气息,正是真武巅峰之境的真实写照。
至于莫道晚南行一等人,从来都只是真武,而不是真武巅峰!
剑花落。
钟万爻忽然抬剑直指西方天际,开口道:
“你们两个看够了没有?”
嗯?
瞧见钟万爻的举动,易年忽然一愣。
师父这是在和谁说话?
目光立马顺着龙鳞所指方向看去,但西方天际只有云层,哪里有半个人影。
耳力瞬间放到最大,可除了雨声和众人的呼吸声外,却什么都听不见。
不过易年并未多疑,师父说那里有两个人,那就一定有。
可钟万爻口中的那两个人却没有回应,天空中的云层也没有丝毫变化。
易年上前一步,开口道:
“师父,我去看…”
“不用…”
还没等易年说完,钟万爻伸手拦住了易年。
龙鳞亮起,直向了天忍王等人。
“给你们三息时间,三息过后,能不能活下来看你们的造化…”
说着,伸出了一根手指。
“一…”
天忍王与黑衣人听见,神色瞬间凝重了起来。
如果这话是别人说的,天忍王或许不会在意。
但易年的一句师父出口,没有人敢不在意。
钟万爻这三个字,那是仅次于圣人的存在!
所以在钟万爻开口之后,黑衣人大手一挥,后面手持骨笛的黑衣人立马动了起来。
泛着寒光的骨笛横在面前,毫不犹豫地将其凑近嘴边吹奏起来。
刹那间,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诡异笛声骤然响起,仿佛来自九幽地狱一般,响彻整座圣山。
随着这阵笛声的不断回荡,一层又一层浓郁如墨的黑雾开始缓缓浮现出来,并以惊人的速度朝着尸鬼和黑影和黑衣人所在之处聚拢而去。
这些黑雾如同有生命一般,相互交织缠绕,渐渐地形成了一堵厚实无比、密不透风的黑色墙壁,将尸鬼和黑影等人紧紧地包围在了其中。
这道黑墙宛如一座坚不可摧的堡垒,挡在了钟万爻与尸鬼和黑影等人的身前。
而那诡异的笛声依旧不停回响,阴森黑气还在不停汇聚。
“二…”
另一边,异人一族也动了起来。
只见天忍王、樱木王等人纷纷将自身的元力源源不断地注入到阴阳王体内。
而阴阳王则紧闭双眸,双手不断结印,口中念念有词,全力施展着当初困住了南行一的强大阵法,困神阵。
随着阴阳王的动作持续,一道道绚丽多彩的光芒从手中飞出,如同流星一般划过天际,最终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巨大无比的光网。
光网散发着令人心悸的能量波动,仿佛能够困住世间一切神灵。
与此同时,上百名异人一族中的侍卫们也没有闲着。
修为全开,施展着异人一族的吞噬之力,拼命地吸收着周围浓郁的天地元力。
这些元力犹如潮水般涌入他们的身体,经过短暂的炼化后,又被他们以最快的速度输送到困神阵之中。
一时间,整个场面异常壮观。
无数道光芒在空中穿梭飞舞,与那巨大的困神阵相互呼应。
三息时间,两道众人所能施展的最强防御出现在了止戈台的边缘。
就在这时,钟万爻的声音也传了出去。
“三…”
三声数完,钟万爻收回手指,看了眼身后三人,开口道:
“看好了,只教一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