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墨家做大做强,使之成为统一天下的中坚力量,是俱酒坚定不移的目标。孙膑主动要求加入,俱酒哪有不允之理?
孙膑在短短数十天的光景内,啸聚起十万大军,打下方圆超过鲁国的一大片地盘。无论哪一国诸侯,对待这样一方势力,都不敢掉以轻心,包括汉王俱酒。
今时今日,汉王虽然帐下猛将如云,谋士如雨,国力富庶,财力宽裕,但他也不愿意看到在招揽孙膑这件事上出现任何差池。
他的想法是,孙膑既然愿意加入墨家,那么就给足孙膑面子,让他以最荣光的方式成为一名坚定的墨者。
从魏越和孟胜反馈回来的情况看,他们是有意让俱酒收孙膑为徒,使孙膑成为钜子门生,诸侯重臣,更加死心塌地地效忠汉国,效忠“尚同”大业。
但此时的俱酒,身兼数职。政治上是一国诸侯,军事上是最高统帅,组织上是墨家钜子,牵一发而动全身,每做一个决定都可能引起多方面不同的反应。
如果俱酒收孙膑为徒弟,那么孙膑在汉国的地位就将处于一种超然出众的状态,这样对于那些从更早时期就跟随俱酒,凭借一场场血仗打出来的功臣们心存芥蒂。
俱酒既要拿出真诚这个必杀技收拢孙膑,又不能引起汉国众臣的心理不平衡,必须有一个两全之法。
俱酒想到了一个办法,也开始了自己的计划,但也需要时间,这就导致了孙膑心中忐忑。
孙膑正在与带佗一起商议接下来的军事行动,这时,负责孙膑与汉王联络的墨侠来到室内,向孙膑报告:“孙将军,墨家公尚过先生由临淄而来,求见将军。”
公尚过是墨家现存辈分最高的人了。排在他前面的大弟子禽滑厘随老墨子一起神隐,二弟子胜绰因为篡夺钜子之位也死于非命,剩下的弟子中,就以公尚过为最长。
虽然老二十一才是墨家钜子,但公尚过这位墨子亲传弟子的影响,还是非同小可。
孙膑与公尚过素无往来,但基于墨家的救命之恩,他二话不说:“快请!”随即亲自到府门口迎接。
来者正是公尚过,同行的还有同为墨辩的高石子和县子硕。
孙膑立即上前大礼相见:“不才后学孙膑,见过诸位先生!”
孙膑已经是名满天下的“战国人屠”,且此时割据一方,手下有兵有将有地盘,能够亲自出迎,大礼相见,令墨家诸子都十分满意。
公尚过道:“久闻孙将军大名,今日一见,果然非同一般神采!”
孙膑低头道:“膑之性命,两次为墨家所救,在诸位先生面前,膑安敢托大。诸位先生请!”
在孙膑谦卑的迎接下,公尚过等三人步入室内。孙膑坚持要请公尚过等人上座,公尚过哪里肯?
“孙将军地方数百里,麾下十万军,此位切不可随便一坐。”
公尚过保持着应有的清醒,虽然孙膑对墨家诸子谦恭有礼,但这可不是一般的座位,这个座位代表着地盘与实力。
孙膑无奈,只好另辟静室,双方不分宾主,成环而坐。
孙膑小心翼翼地问道:“三位先生此来,不知何以教我?”
公尚过道:“专为先生入墨之事而来。”
孙膑心中一喜,转而一忧。喜的是,自己欲入墨家之事,俱酒并没有忽略,而是派了专人前来;忧的是,自己的真实意图,是想拜在身为钜子的俱酒门下,这三位前来,莫不是欲收了我孙膑?
公尚过看出了孙膑的顾虑,于是将自己此行的真实目的一一道来。
原来,俱酒打下代郡、殖民了燕国,北部疆域从人烟稀少的北地郡,到海风咸湿的汉城郡,地方两千余地,治理压力巨大,亟需大量识文断字的人才管理地方,遂请公尚过率领齐国墨者北上,共襄“尚同”大业之盛举。
公尚过先后派出了三批弟子北上,自己和高石子、县子硕准备最后动身。
就在此时,大梁发生了孙膑事件,孙膑提出加入墨家。俱酒为了给孙膑体面,同时也不影响内部团结,想出了一个办法,那就是:代师收徒。
具体来讲,就是请墨家现存的、辈分最高的公尚过出面,代替已经神隐的师父老墨子,收孙膑为徒弟,成为墨家“兼字令”的第二十二位弟子。
这样一来,墨家既给足了孙膑面子,孙膑也为墨家大壮声色,双方相得益彰,互相成就,形成“1+1>2”的巨大效应,最终转化为服务“尚同”大业的磅礴力量。
代师收徒这种事,在墨家历史上从来没有发生过。俱酒之所以突发奇想,都是后世听相声听得多了,对相声界这种传统有所了解。
虽然俱酒给公尚过的信中,也是提出设想,口口声声请公尚师兄斟酌,但以俱酒在墨家的地位,公尚过哪有不允之理?
何况墨家能够将孙膑这样的大才纳入怀中,也是增光添彩的好事情。加之公尚过等人还没有为汉国的伟大事业立过尺寸之功,也想借此贡献一下自己的绵薄之力,遂有了此次邯郸之行。
公尚过说完前因后果,对孙膑说道:“钜子之心,墨家之诚,可昭日月,可鉴天地,不知孙先生意下如何?”
真诚果然是最大的必杀技!汉王俱酒这一番操作,将孙膑感动到一塌糊涂。
孙膑之所以提出加入墨家,其实是有其良苦用心的。他这种待在敌国日久的人,加入新的团队,总有这样那样的顾虑,总想表现出比别人更加虔诚、更加崇敬。
孙膑虔诚,汉王更是用力过猛。当什么徒弟,来给朕当师弟吧!
这你能受得了?
孙膑受宠若惊,更加心中有愧,汉王之心胸,阔于江海啊!
孙膑避席而出,向着公尚过等三人重见大礼:“弟子敢不从命!愿入墨家,愿为尚同,终此一生,绝无反悔!”
公尚过等人亦是大喜,遂取出老墨子的画像,悬于堂上,由公尚过主持,完成了简单的“代师收徒”仪式,孙膑也誓死不二地归入了汉国。
仪式已毕,众人七嘴八舌地乱叫“师弟”,孙膑也一一以礼参拜各位师兄。
公尚过道:“孙师弟,墨家当前虽高举‘尚同’大旗,然不得忘记‘兼爱’之念,战场之上杀伐不可避免,但还是心怀好生之德,少些杀生吧!”
公尚过的脑袋毕竟顽固多年,虽然在稷下学宫为俱酒的“墨学新解”所折服,但仍念念不忘“兼爱、非攻”。
孙膑也不反驳,将在外君命还有所不受呢,何况你一个半路师兄?
初入墨家,孙膑必须拿出姿态,遂拱手答道:“谨遵师兄教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