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第一缕白烟从林中升起的时候,蹲守在林外的殷南玄和黎埜立刻就意识到了不对劲。
两人对视一眼,纷纷露出凝重神情。
“黎师兄,里面好像出事了。”
殷南玄说着,直接便将手里沾着泥土的铁锹往旁边一丢,而后他站起身来,将手搭在了自己腰间的佩剑上,正准备进去查看一下里面的情况——
但黎埜却拦住了他。
“南玄,我进去看看里面的情况,你先在外面待着,给宗门那边传个信,让宗门那边派人过来帮忙,还有,等传完信之后记得把刚刚布置的那几个陷阱给拆干净了,别留痕迹。”
黎埜语气冷静地布置完任务后,便提着剑准备独自进入那片林子里了。
但这次,却是殷南玄拦住了他。
“黎师兄,我也要进去。”殷南玄抬头看着那片林子,语气坚定地说道:“我感受到了,这片林子里有我兄长的气息……黎师兄,自从那个秘境碎掉之后,我兄长就没了踪迹,如今好不容易才嗅到了他的一点踪迹,就算里面很危险,我也一定要去看看的。”
当听到殷南玄说他也要进去的时候,黎埜本想拒绝他的请求,说此举甚是不妥的——可听到殷南玄后面给出的理由时,黎埜脸上的冷静神色却蓦地有了些许动容。
作为孤儿的黎埜,七岁时便在一场灾难中失去了自己的父母和妹妹……那时的他已经记事,记得父母温柔待他的模样,也记得妹妹虽调皮但却十分可爱的模样,以至于在被晚来一步的闻人无双带回了昶清宗之后,他时常会回忆起父母和妹妹的模样,亲人的逝去几乎成为了他的心魔。
正是因为懂得亲人安在的美好,也懂得亲人逝去的疼痛,所以此刻看着殷南玄满脸坚定的模样,黎埜张了张口,却说不出任何拒绝的话语。
最后他只好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好。”黎埜同意了殷南玄的请求,但他也要顾全大局,于是他将一沓符纸塞进了殷南玄的手里,神色凝重地嘱咐道:“殷师弟,你先进去,我在外面给宗门传信……这些符纸你拿好,若是在里面遇到了危险的话,有多少你就用多少,不必为我省符,记住了。”
殷南玄点点头,“我记住了,黎师兄放心。”
话是这么说,但黎埜还是有点不放心,可眼下情况紧迫,容不得他再犹豫,于是他只好拍了拍殷南玄的肩膀,没再多说什么。
两人兵分两路,殷南玄只身前往林中,黎埜一边给宗门传信、一边处理着地上刚布置好没多久的陷阱,只希望能够早点处理好这些会给昶清宗留下不必要把柄的陷阱,然后赶紧进去跟殷南玄会合。
黎埜蹲在地上,正动作麻利地处理着地上的陷阱呢,眼看着十几个陷阱只差最后几个没有处理了,他正想着速战速决,却不想林中忽然传来了一道巨大的爆破声,像是多股灵力碰撞在一起的声音。
“殷师弟!”
顾不得手里的陷阱了,黎埜直接从储物袋里掏出了一张纸和一支沾了墨的笔,匆匆在纸上写下“记得拆陷阱”五个大字后,他随手将那张纸往地上一按,再拿旁边的一根树枝用力往地上一戳,便将写着五个大字的给固定在了地面上了。
做完这些事后,他连忙起身向林中跑去,本以为收到传信而来的同门会看到这张纸上的内容,然后帮忙处理好这些陷阱——
殊不知,就在他离开之后没多久,一个已经不是昶清宗弟子的人就恰好来到了这里。
“记得拆陷阱……”
云真只是恰好经过这里,没想到竟看到了这样的一张纸。
她垂眸看了看地上的陷阱,都是些很普通也很简单的陷阱,用来整人还可以,拆起来也并不难。
纵然这陷阱很容易拆掉,但多管闲事向来不是她的作风。
于是云真抬腿便准备离开这里。
但她想了想,又觉得有点手痒。
好不容易才恢复了全部的力量,却始终找不到机会使用自己的力量……虽然用天道的力量来拆几个陷阱实在是有点大材小用了,但她也确实很想知道自己对天道之力的把控度如今还剩几分。
况且这纸上并没有特意署名要让谁来拆,既然被她看到了,那她就借着拆陷阱的机会来试试看自己如今与天道之力的融合度,又有何不可呢?
云真将纸捏在手中,想到什么就做什么,立刻便动用了自己体内的天道之力。
然后……
“砰——”
刚跑进林中没多久的黎埜,就听见林外传来了一道比林内还要剧烈的爆炸声。
他脚步一顿。
所以,外面又发生什么事情了?
黎埜不清楚外面的情况,但他能够感受到,自己脚底下的地面似乎裂开了一条缝,而后便是一阵剧烈的摇晃,哪怕是他这种常年锻体且修为不低的人,都控制不住地脚步踉跄了两下。
常年在外历练的经验告诉他,外面有一股能够导致地动山摇的力量……很强大,也很恐怖,因为这样的力量他只在一位渡劫期修士的身上见到过。
一位头上戴着黑色兜帽的渡劫期修士,只是动作随意地抬了抬手,便导致地动山摇,死伤无数,他的父母和妹妹都在他的面前掉进了地缝里……
只不过那时的黎埜实在是太过弱小了,他甚至没法看出对方是个渡劫期修士,他只知道那是个坏到极致的家伙。
是后面闻人无双告诉他,那人是个渡劫期修士,他才意识到自己的敌人究竟是怎样强大的存在。
如今又是这股熟悉的地动山摇,不同的却是这次地动山摇显然温和了许多,显然并不是冲着杀人而来的。
黎埜扶着树干,往林外望了一眼,却什么都没看到,于是他收回了自己的视线,继续向着林中跑去。
当年没有救下父母与妹妹,是他心里永远的痛楚……如今他绝不能再看着殷师弟出事!
黎埜快步跑向了之前传来巨响的地方,为了及时赶到现场,他甚至还耗费巨大灵力动用了一道神行术,瞬间疾步如飞,顷刻间便前行了数百里地。
可饶是如此,他却还是晚来了一步。
当黎埜好不容易赶到发出声音的地方后,看到的却是两个正在被火焚烧的人、以及——
恰好被殷去寒用一剑刺穿了胸口的殷南玄。
“殷师弟!!!”
黎埜不禁发出惊呼。
可他的惊呼,却无法改变任何事情,殷南玄已经被那一剑捅穿了心脉,汩汩鲜血瞬间便以无法止住的姿态从殷南玄的胸口里涌了出来,已呈必死之姿。
“兄长……”
殷南玄一开口,便因心脉的破碎而抑制不住地吐出了一口血。
但他仍坚持着抬头看向殷去寒,语气虚弱但却神色坚定地说道:“我今天……想起了……很多事情……我想起来……兄长……是这世上……最好的兄长……”
说到这里,他努力扯起了一个笑容。
满脸的鲜血,使得这个笑容看起来并不怎么好看,反而还显得有些可怖。
但即便顶着这样一张可怖的笑脸,他也要将自己最诚挚的真心拿出来:“就算兄长……现在忘了我……我也还是觉得……兄长真的真的……最好啦……”
他其实还想说,自己以后再也不会忘记兄长了。
还有,他还想对总是被他忘记的小师妹和其他被他忘记过的人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忘记你们的,我以后再也不会忘记任何人啦。”
只可惜,他现在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了。
剧烈的疼痛从心口处传来,迷迷糊糊中,他似乎看到一只红色的虫子从兄长的耳朵里爬了出来。
然后那只红色的虫子好像爬到了他的脸上。
痒痒的,还有点痛。
它似乎在舔舐着他脸上的血。
殷南玄的眼前一片模糊,完全看不清兄长露出了怎样的神情,只能听见一道令他感到万分熟悉的声音、用他从未听过的……像是悲痛欲绝到甚至有些破碎了的语气,大声地叫出了他的名字——
“南玄!!!”
啊,是兄长在喊他啊。
是这世上最好的兄长,在喊他的名字啊。
“兄长……我……”
一点都不疼的。
所以,千万不要感到愧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