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冬青直接去了孙建宇居住的房子，已经有侦查人员进行过侦查，并没有什么发现。
    如果真按姚雯悦所说，孙建宇死前进行了某项诡异的祭拜仪式，并且这几天行为怪异的话，在他的住所一定能有相关发现。
    然而孙建宇的家里干净整洁，布置虽然简单，但是绝不简陋，反而很多细节别出心裁，可以看出他是一个热爱生活的人。
    冰箱里存货满满，蔬菜瓜果种类不一，冷藏区还放着已经解冻的排骨，可想而知他当天还想着下班后做一顿美食犒劳自己。
    这样的一个人，真的会突然做出一些诡异举动，说着向往永生而拉着苦追很久的女朋友跳楼吗？
    除非他遭受了什么重大打击，可是他的社会关系不复杂，工作环境、家庭氛围都很好，甚至正在开发一款很受公司重视的新游戏，根据家人、同事的口供，孙建宇几天前还壮志雄心想要让自己的游戏设计更上一层楼，家人和公司都全力支持他，同时他还追到了喜欢的女孩，他没有理由放弃这些，去追求虚无缥缈的所谓永生。
    杨冬青刚把冰箱门关上，高勉发来一张单子，是孙建宇的衣物皮屑检验，
    一切证据都在说明姚雯悦说谎，并且有着重大嫌疑。
    可是现在他们还不能申请拘留姚雯悦，按胡蓉的说法，她们背后肯定还有人。
    他们现在只能提高警惕，做好防备，同时盯紧姚雯悦，放长线钓大鱼。
    这种时候其实是最煎熬的。
    有嫌疑人，可是由于种种原因不能抓。
    一切证据确凿，他们只能反复检查，多次推演，仔细论证，确保一切环节没有出错。
    胡蓉被移到市局拘留，她对余仁进一案供认不讳，只等着提起公诉。
    周扬和杨冬青分别又去审讯过胡蓉，关于同伙以及是否和姚雯悦有关联，她还是那套说辞。
    连王光华都去审讯了，还是一无所获。
    从审讯室出来，杨冬青、周扬和王光华并排着靠墙站。
    王光华是个老烟鬼，他搓着手指想来一根，但是场合不允许，旁边的墙壁上就贴了大大的禁烟标识。
    周扬看出来了，就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去茶水间抽烟。
    王光华拍了拍杨冬青的肩膀，叼着一根没点燃的烟往茶水间去了。
    走廊就剩下杨冬青和周扬，两人同款姿势：后背靠墙，仰头看天花板。然后杨冬青发现前不久刚大扫除清理过的天花板又爬了几根乱糟糟的蛛丝，就像他们此刻的心情。
    “难道胡蓉真的没有和姚雯悦一起作案？”周扬先提出疑问。
    杨冬青摇头：“我总觉得她在说谎，她似乎有所倚仗。”
    “那背后之人真的如她所说是一股不知名力量？”
    杨冬青也想不透。
    如今胡蓉被拘留，对方肯定知道了，进而有所防备，只能顺着姚雯悦那条线去查。
    如果，姚雯悦那边一直按兵不动，而他们再没有新线索和证据，那在规定时限内，他们也只能对她进行拘留审讯，时间一到就得放人。
    好像不管怎么样，他们现在所处的局面都挺被动的。
    杨冬青突然“嘶”了一声：“扬哥，我总觉得怪怪的。”
    “哪里怪？都出现在现场的彩片？”
    杨冬青摸鼻尖：“不止，胡蓉这条线也很奇怪，她就像是被推到风口浪尖一样，对方怎么能确认她一定咬死不说？怎么就能确定她不会供出他们？”
    周扬皱起眉头：“确实如此。”
    想到什么，两人对视一眼，突然快步朝门口走去，最后几步甚至是跑着去的。
    可是刚到市局门口，他们就碰到了押送胡蓉回拘留所的其中一个同事。
    对方面色焦急，满头大汗，急匆匆跑过来，差点和他们撞上。
    “胡蓉在路上突然休克，已经送到附近第七人民医院抢救了！”
    杨冬青和周扬脸色皆是一变，看来他们想到一处去了——胡蓉还是出事了！
    当下两人就开车往第七人民医院驶去。
    胡蓉还是昏迷不醒，生命体征正常，心率血压正常，有脑部活动，却没有意识，连医生都束手无策，只能让住院观察。
    在走廊冰冷的长椅上坐下，杨冬青拄着膝盖出神。
    刚才电梯里有刚做完手术的病人和医生，把电梯塞得满满当当，他们是跑着上来的，还好急救室就在五楼。
    现在胡蓉被移到了急救病房，他们的人正在和医生了解具体情况。
    病房的门开着，杨冬青可以看到胸膛有起伏的胡蓉脸色苍白地躺在病床上，她脸上戴着氧气罩，抢救之后还有自主呼吸意识，床边的心电监测仪发出“滴滴滴”的声音。
    杨冬青往后仰靠着墙壁：“假设在同伙问题上胡蓉没有说谎，那她现在就是被她口中的那股力量控制了？”
    几个医生护士推着头破血流、昏迷不醒的病人快速冲过，然后进入抢救区，那扇白色大门轰然关上，血腥味却弥留在走廊。
    周扬这才回道：“如果她说的是真话，那看来她是被困在她提过的梦里了。”
    “需要联系特事处吗？”杨冬青嘴上询问，手上已经拿出了手机。
    周扬点头。
    杨冬青下意识要给小道长打电话，突然想起来他不在，不知怎么的心里突然空了一瞬，转而打给了张闯。
    等张闯赶到医院，已经是半个小时后了。
    “我先去看看。”张闯做事利落，气还没喘匀就进了病房。
    杨冬青和周扬跟上去。
    张闯动作很快，在挎包里翻翻找找，拿出一个模样奇怪的小盒子，然后不知道往胡蓉头上画了什么，被他的身躯挡住了，杨冬青只看到他收尾的手势。
    做完后，他转身说：“胡蓉也许被困在梦里了。”
    周扬问：“没有解救的办法吗？”
    “我目前没有。”张闯摇头，“如果处长在这里倒是可以试试，小道长兴许也行。”
    可是他们都回山里了，杨冬青连他们口中的玄门在哪里都不知道，等他们赶回来，胡蓉也许就没救了。
    但是该试还是要试。
    杨冬青刚要给殷俊打电话，周扬就按住了他的手：“我来。”
    然后周扬拨打着手机出了病房。
    杨冬青看着胡蓉脸上冒出的汗珠，担忧地问：“张大师你有什么办法暂时保护住她吗？”
    “这个倒是可以试试。”说着，张闯拿出一张灵符念叨几句就“啪”的贴胡蓉脑门上。
    贴好了灵符，张闯说：“我先试一下召魂术，也许能问出什么，正好我这里有一张小道长给的灵符。你有被害者以前的东西吗？”
    杨冬青说：“以前的照片可以吗？”
    张闯点头，就着杨冬青点出的照片低声念叨，手里还拿着不知从哪里掏出来的一把迷你木剑在病房里小步打转。
    可惜好一会儿都没动静，他让杨冬青换一张照片又试了一次，还是没反应。
    “不应该啊？”张闯皱着眉头踱步，手里拿着木剑比划，还抽出了一张灵符。
    来给病人检查氧气罩的护士正好目睹了这一幕，看精神病一样瞧着张闯。
    张闯快速收了木剑和灵符，然后挠了挠头，红着耳朵一脸窘迫。
    杨冬青笑着帮他解围：“他是病人弟弟，非要闹着要这样救他姐姐，太固执了跟牛一样，由他去吧，别理他！护士姐姐辛苦了！”
    护士绕过张闯，走到杨冬青那边调整氧气装置，一边小声跟他说：“你劝着他点，别影响病人休息。实在不行去找心理医生开导开导，家属压力太大了也承受不住，对身体不好。”
    杨冬青当然笑着答应：“没问题没问题，一定一定。”
    护士走的时候回头瞧了张闯几眼，然后贴心地关上了门。
    张闯拍了拍胸口：“吓死我了，我最怕穿白大褂的人了！”
    “怎么？”杨冬青去看胡蓉的心跳，“怕扎针？”
    张闯沉默，但他尴尬的表情出卖了他。
    杨冬青揶揄：“那你可以和李平飞当兄弟，就叫怕扎针兄弟。”
    “嘘！”张闯想来捂他嘴，目测一下他的身高体型，最后改而竖起指头挡在自己嘴边，“你别传出去，我要面子的！”
    杨冬青不置可否，转而闲聊一般说：“周一围那小子知道了肯定惊喜万分。”
    张闯赌气了，想伸手假装去拽灵符，被杨冬青一把拽住了手臂。
    “好了好了，我不告诉别人，不破坏你英明神武的形象。”
    “这还差不多。召魂术失败，我只能尽力先保住胡蓉了。”张闯又掏出一张灵符，颇为不舍地说，“这是小道长送给我的，我都舍不得用。”
    杨冬青笑着说：“回头我请他再帮你画一张？”
    “那敢情好！”张闯颇为肉疼地把灵符又贴在胡蓉脑门上，“双重保护，应该能暂时保她一命。”
    杨冬青拍了拍他的肩膀：“谢了张大师。”
    张闯满脸憧憬：“你别忘了跟小道长讨要我的灵符就行。”
    杨冬青拿出手机摇一摇：“这就去。”
    出了病房，周扬已经打完电话了，他说：“殷俊马上赶回来。他让我转告你，请你尽力保护好胡蓉的意识。”
    后一句是对刚出门的张闯说的。
    张闯还狐疑好久——处长突然对他礼貌起来了呢！
    他哪里知道，周扬转述的时候改变了称呼。
    杨冬青说：“那我给阿九打个电话。”
    周扬点头，坐到长椅上等他。
    被派来守着胡蓉的同事已经到了，正在和医院负责人交涉，要把胡蓉移到市局所属监管医院。
    对接很快完成，胡蓉被一众医生护士推着上了车。
    杨冬青正在和殷亦九通话，他们已经在下山的路上了，今天晚上应该就能赶到。
    听着阿九声音低迷，似乎又要睡过去，杨冬青说了一句再见就挂了电话。
    和周扬并排坐在长椅上，杨冬青心里的担忧又多了一层。
    忧虑胡蓉的安全，担心阿九的身体。
    而被杨冬青担忧安全的胡蓉，此刻正被追逐着在辽阔无垠的荒原里奔跑，在这片荒原里，连光都是灰蒙蒙的，让人看不清周围的事物。杂草和枯树像怪物的爪牙，在她的手臂上、腿上留下一道道划痕，她却顾不上这些细碎的疼痛，只知道往前跑。
    其实她的身后空无一物，可是内心里深切的不安和未知的恐惧让她无法停下脚步。
    她有一种感觉：如果她此刻停下，等待她的就是被吞噬。
    她知道自己又被困在梦里，她也知道一旦自己现在被吞噬，就永远也回不了现实，而现实里的她要么就是直接死亡，要么就如同植物人一般靠鼻饲管和营养液过一辈子，直到她的身体机能彻底坏死。
    那有什么意义呢？
    没有任何意义，所以她要逃。
    荒草地和枯树林被她远远抛在身后，她满头大汗，浑身发抖，已经快要没力气了。
    身后的紧迫感越来越密，某一刻她甚至感觉到那股力量已经吞噬到了自己的皮肤，让自己的那块皮肤发烫，像是要融化，突然一道清柔力量如同温水一般浇到她的身上，让她暂时脱离了那种吞噬感。
    高跟鞋太碍事，早就被她直接扔掉了；身上挎的名牌包也被她不知丢到了哪里。
    现在的她一切都不在乎，只想活命。
    她对着空气大喊：“你说过只要我答应帮你，你就会给我一切我想要的东西，我已经帮你做了事，你为什么出尔反尔！”这是很不明智的做法，会让她更加疲惫，可是此刻的她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她生气，她愤怒，她害怕，她想要怒骂。
    荒原里回荡着她的声音，没有任何应答。连风声都没有。
    “你出来啊！”胡蓉腿脚酸软，浑身无力，有那股轻柔力量保护着，她直接坐在地上，“出来！你为什么骗我？！骗子！滚蛋！狗日的！”
    胡蓉疯了一样大喊大叫，可是没有任何人回应她。
    就在她泄气瘫坐下的时候，一道裙摆突然从左边飘起罩在了她的脸上。香气扑鼻，纱质的布料让她脸颊发痒。
    她侧仰头看去——
    姚雯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