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尔科姆，你说的月亮，是那颗么？”
    柔软的玫瑰花田上，身穿棉裙的金发少女仰望着空中皎洁的月轮。
    温柔的夜风从花田掠过，吹起她的发梢和衣角，沁出一阵让人陶醉的芬芳。
    回忆里的这片花田永远都是这样。
    无论马尔科姆·克罗斯在这一百年里，多少次地回想、梦见。
    “不，伊珐。”马尔科姆凝视着月轮，“那已经不是她了。”
    “我明年就成年了，家里人托了关系，让我去做一名护士。”
    伊珐·莉瑞尔靠在年轻的马尔科姆肩上，犹豫着说。
    “就在镇上不远，是教会资助的医院。”
    “挺好的。”马尔科姆说。
    少女一愣，看向马尔科姆不为所动的侧脸。
    “你呢？马尔科姆，我成年了……我的意思是，我愿意和你结婚。”少女脸颊微红。
    “但克罗斯家族的人，在这里不受欢迎。”
    马尔科姆没忘记这其实是一场私会。
    克罗斯家族的人很少在镇上露面，镇上都传闻这个姓氏的人是些不老不死的妖怪。
    在每次月圆的时候，克罗斯的宅邸里还会传来诡异的狼嚎声。
    “但……但我们可以离开！”
    伊珐有些激动，将藏在心里好久的打算一口气说了出来。
    “现在战争结束了，我们可以去贝尔法斯特，我可以去做纺织工厂的工人，也可以去那些中产家庭里做女仆、做保姆、做洗衣工！”
    “而你的学识很渊博，一定会在那里找到自己的一席之地的！”
    她殷切地凝视着马尔科姆，蓝宝石一样的眼睛里闪着光。
    “或者我们走得更远一些，去苏格兰、去美国……那里还有更多的机会，听说现在的美国遍地黄金……”
    少女怀揣热情，红着脸挽住马尔科姆的臂弯，期待着他的回答。
    “马尔科姆，战争结束了，我们也一定会有属于自己的小家。”
    马尔科姆望着月亮，沉默了很久。
    “战争还会再一次开始的，伊珐。”
    马尔科姆缓缓开口。
    “护士是个很好的工作，能给你带来稳定的收入和别人的尊敬，你没有必要去别的城市做别人家的保姆或者纺织工人。”
    伊珐愣住了，她仰头，发现马尔科姆并没有在看自己。
    伊珐晶莹的蓝眼睛里像是蒙上了一层纱。
    “那你会娶我么？”伊珐愣了好久，才缓缓问。
    “抱歉……伊珐，我今晚是来跟你道别的。”马尔科姆低头看着她。
    “道别……”伊珐喃喃，“为什么？你要去哪？”
    “我要去找月亮了。”马尔科姆说。
    “找月亮……”伊珐并不理解，“可月亮不就在那里么？”
    “月亮是我的神明，可她现在不见了，我必须得找到她。”马尔科姆轻声说。
    “神明……”伊珐的目光有些哀伤地落在这片花田上，默默咀嚼着这个词，“马尔科姆还真是一个虔诚的信徒啊……”
    她们一家都是虔诚的天主教徒，但伊珐是个调皮的女孩，做礼拜时从不认真。
    从前马尔科姆经常跟她提起关于“月亮”的事。
    他说克罗斯家族不信仰上帝，而是信仰“月亮”，因为月亮会为黑暗中的迷途旅者指引方向。
    但伊珐从没有认真地思考过这个男孩的信仰。
    她觉得无论是怎样的信徒，也总需要有一个自己的家。
    其实她并不是要去什么教会医院的护士。
    相反，爸爸妈妈劝说她去镇上的教会当一名修女，追随神的脚步。
    女儿是侍奉神明的修女，儿子在镇上的铁匠铺做学徒，将来也会有一家属于自己的铁匠铺。
    这对伊珐的家庭来说就是最圆满的打算。
    可伊珐不愿意，修女是没办法结婚的，而伊珐有爱的人。
    原本她坦荡地跟父母讲了这件事，可一听对方的姓氏是克罗斯，父母毫不留情地骂了伊珐，也骂了克罗斯家族，说他们是异教徒，是被诅咒的家族。
    哥哥也站出来阻止，骂伊珐脑袋不清醒，竟然和这种人扯上关系。
    但伊珐不信，她12岁就和马尔科姆认识了，在那堆最吵闹的男孩子里，只有马尔科姆最安静、最聪明。
    他总是能解答伊珐的各种困惑，也总能给到伊珐最宽慰的依靠。
    这样的马尔科姆，也一定能带自己远走高飞吧？
    她在报纸上看到贝尔法斯特有很多纺织工厂在招聘，也有不少人家在寻找勤劳能干的保姆和洗衣工。
    这些她都能做，只要能够养活他们的小家，她也很乐意去做。
    她深爱着马尔科姆，她也相信马尔科姆深爱着她。
    “马尔科姆，看着我的眼睛。”伊珐仰起脸，轻声问，“你爱我么？”
    马尔科姆绿色的瞳孔和她相对，无声地颤了颤。
    “抱歉……伊珐。”
    马尔科姆垂下眼帘，沉默了好久。
    “我无法爱你。”
    夜风抚过玫瑰。
    男孩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温柔的花丛里，只回荡着女孩轻声的啜泣。
    “爱一个人的眼神是不会骗人的，你明明爱她。”
    女人的声音从马尔科姆背后响起。
    马尔科姆微微一愣，他回过头去，柔红色的花田中伊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书记员玛格丽特。
    他抬头看向头顶的月亮。
    “这是我的回忆，是么？”马尔科姆绿色的瞳孔骤缩成一个小点，“你是谁？”
    “玛格丽特·墨菲。”玛格丽特说，“对不起，审判长，我……”
    玛格丽特还没说完，女人的声音却忽然变得粗粝蛮横。
    她忽然原地挣扎起来，像是那具躯壳内有另一个人正在争抢控制权。
    “不，审判长……”玛格丽特的身形稳定下来，声音却变成了男人，“是麦格雷特。”
    “麦格雷特？”马尔科姆注意到了扭曲的音节，“你是男人？你到底是谁？”
    “循心会的侍女，麦格雷特·墨菲。”
    麦格雷特的粗犷的声音里透着妖娆，但下一秒，那张女人脸上的表情又扭曲了起来。
    “审判长！这是阅心！他在探取你的记忆！”
    玛格丽特的声音痛苦地嘶吼。
    “啧。”
    麦格雷特不悦地皱眉，他狠狠掐住自己的脖子，像是要窒息过去。
    “这个婊子，从你的记忆里窥探到她想要的答案，就想尽办法要搅我的局！”
    麦格雷特恶狠狠地咒骂道，但随即又撑起了一张笑脸。
    “谢谢你啊，审判长。”
    “我知道炼造新月权杖的方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