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现实总要比想象残酷,北境环境之恶劣远胜于想象之中,我与幼幼迎着风雪,脚下积雪险些埋过腰际,几乎寸步难行。幼幼十分不适应此处,粉嫩的脸蛋儿冻得乌紫。虽不严苦,但她变得十分虚弱。
我望着远处天地茫茫白皑皑一片,转身对幼幼说,“幼幼,你回去吧。告诉烨,我来了北境。让他加大力度来搜寻。”
“公主,我不能丢下你不管。”
我咬破手指,在幼幼掌心画了一张符咒,“如果我找到了凝沫,我会通过这个符咒来告诉你,你去搬救兵!我能确认的是,凝沫还活着,但是他很虚弱,等不起了。所以,我不得不做这样危险的事。但是,你于我而言也是非常重要的人,我不愿你受伤。很明显,北境的气候你无法适应。这样下去,你也很危险。”
“公主……”幼幼望着掌心消失的符咒犹豫着。
不等她回答,我转身投入了风雪的怀抱,我必须救凝沫。所有人找不到他,他一定藏了起来。我能感应到他,所以,必须我来。
所幸今日身着白裙,我用氅衣裹着我的头发,稍微一躲,便能隐身于白雪之中。凭着手镯的感应,步步深入。不料脚下一空,跌入了一个洞中。确认周围无危险之后,我正准备使用法术飞身出去。突然感受到身后有东西在动,一回头,发现一窝可爱的灵兔,见了我,紧挨在一起瑟瑟发抖着。
有只小兔子似乎认识我,警惕地靠了过来,“我是不是见过你。”
我茫然地望着它,灵兔耳朵一竖,像是想起什么似的,“你来过北境,我记得!我们还给你们带过路。你……还杀人,你已被魔界人控制了!”
我一头雾水,亮明身份,“我是天宫之人。如今北境已沦陷,你若是西丘生灵,为何还躲在北境。”
“我们体质特殊,所到之处,处处冰封。如果去别的地方,带去的将是灾难。除了北境,我们无处可去。”灵兔护住它身后的小兔子们,“北境如今十分危险,仙子又来干什么。”
“我的夫君是水军战部的将领,他目前在北境失去了联系。”
灵兔眨了眨眼睛,“北境地大物稀,风雪肆虐环境恶劣,魔兵时常还是会进行巡逻,但是胜在易于隐藏于埋伏,是块易守难攻的地方。他如果在北境失去了联系,要么就是躲起来了,要么就是受伤了,无法离开这里。如果是后者的情况,就十分危险。因为北境本就易进难出,加上受伤,得不到救助,会被活活冻死,命丧于此。”灵兔可怜我,给我一件厚厚的皮毛,“如果找不到,尽快回去,这里太危险了。”
灵兔既然如此说,我更是心急如焚了。谢过几位,我匆匆又踏上了前进的道路。
与凝沫感觉越来越近了,环顾四周,依旧只有白皑皑的雪。明明是战场,却看不出打斗的痕迹,也许,白雪覆盖了一切,在这之下又深埋了多少惨状呢。我咬咬牙,不敢休息片刻。
没走几步,突然感受到有魔兵的气息,我立刻匍匐下来,藏身于白雪之中,望着前方逼近的队伍,他们仿佛也在寻找着什么,搜查未果,便又离开了。我飞奔过去,就在他们方才搜寻的地方,雪山之下我能感受到他的气息。
心狂跳不止,我再次抚上手镯,凝沫就在这附近没有错。如果这周围没有人的话,凝沫应该在地下。魔兵没有走远,不能用法术。没有多想,我便徒手往下挖,除开最上层刚落的雪最轻薄,越往下,冻得越坚实。手挖不动了,我拔下头上的簪子,凿土开冰。太慢了,半个时辰下来我不过只能挖上六七尺。
方向是没错的,凝沫就在下面。
看着通红的双手,我心里却是滚烫的。一咬牙,我继续往下挖。刺骨的寒意将我两条手臂冻得发麻,指尖破了,血一下就凝固了,再挖破,又出了血,转瞬又给冻住了,等我挖到十几尺时,我双手血肉模糊,已无法再继续往下。
不得已,我催动灵力,使出灭灵火,继续往下烧。不料山摇地动,引来了雪崩。片刻间,将我死死埋在了这坑里。如此,只能继续往下,我没有退路了。
我启动幼幼手上的灵符,通知了幼幼我的方位,继续往下打通。我坚信凝沫就在下面,可是,为什么我已经挖了这么深,他不出现呢。握上手镯,我注入灵力,冒着被发现的危险,企图探寻凝沫的踪迹。他就在我附近,我已经离他很近了,凝沫,你究竟在哪里。
通道内狭隘而阴暗,眼前的路是死的,心里微弱的希望都快要消失了。
灵兔的话不住地在耳边回响,“……如果是后者的情况,就十分危险。因为北境本就易进难出,加上受伤,得不到救助,会被活活冻死,命丧于此。”眼泪不争气,一个劲儿往眼眶外面钻。我不断深呼吸,将眼泪堵在眼眶之中。凝沫在等着我,我不能绝望。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挖到快要绝望之时,手镯闪烁起来。眼前的冰层逐渐变得透明,我从几尺厚的冰层之中看到了一角战袍。看不清深处人脸,但我的直觉和手镯之中闪烁的微光告诉我,那是凝沫。
喜极而泣,我忙催动灵力,但灵力打在这冰层之上立马就被弹开了。有一层结界将凝沫层层包裹住,应是他自己结下的,他将自己藏在冰封之中,封住所有灵力,来躲过魔兵的追查。我不断呼唤他,敲打冰层,却听不到任何回应。
内心的喜悦逐渐被恐惧吞噬,“凝沫……是我,你快醒醒……”他若不醒来,我与他根本走不出北境。
咬咬牙,我继续催动灵力试图用我的灭灵火来融化冰层,一次不成,两次,两次不成三次。反弹回来的火种飞向了我,沾身的瞬间手镯张开结界替我挡下了,也许是结界之间有感应,封印凝沫的结界逐渐消散了。
二话不说,我去掉了封印住凝沫的坚实冰层。接住凝沫身体的一瞬,我激动得泪流满面。凝沫嘴角挂着血渍,右臂整个儿血肉模糊,左腿上还插着一支被折断的羽箭。他双目紧闭,眉毛睫毛都挂着厚厚的冰霜。肉眼所见毫无生机,若不是手上手镯带给我的感应,我不敢相信他还活着。
我抱紧了凝沫,发觉自己也在止不住地发抖。我已经告诉了幼幼,她一定会带人来救。只是,我害怕,我看凝沫似乎快要坚持不住了。我紧抱着凝沫试图移动他,却发现自己柔弱得可怕,根本挪不动他。我在掌心凝聚灵力,企图来搬动他,却发现我根本无法撼动他分毫。
凝沫身上向来凉,此刻抱着他,简直凉得刺骨。我用灵兔给我的厚皮毛将我们紧紧裹在一起,催动灵力,冒着被发现的风险,用我自己的体温来捂热他。
凝沫浑身已然冻僵,直到耗尽我的灵力我还是无法将他唤醒。我将温热的嘴唇贴在他冻僵的脸上,看着凝沫毫无生机的样子,喉间哽咽,鼻子一酸,眼泪就簌簌地往下掉了。
看着向来生龙活虎的凝沫变成这样,我好心疼啊。
“凝沫……你醒醒好不好,被埋在这里,我好害怕……幼幼一定会带人来救我们。我们在这里等她们好不好……”
“凝沫,咱们初五还要成亲呢。你若是还不理我,让我这样担惊受怕,我便不想嫁于你了……”
“凝沫,我还有好多好多话想跟你说,还有好多好多东西想问你,你快睁开眼,你看看我,快醒来陪我说说话……”
哽咽发酵成抽噎,抽噎演变成嚎啕大哭,我抱紧冻得僵硬的凝沫,除了哭泣,等待救援,我已无能为力,手足无措。如果,我很强,是不是可以以一己之力带走他。如果我没有丢失记忆,我是不是可以像幼幼说的,动用御冰的能力,北境这样的地方也是我的主场。
手镯的微光已经十分微弱惨淡,凝沫还没有任何生机,我的心已随之沉入了冰窖。
突然凝沫的睫毛颤抖了一下,只有一下,却让我看到了曙光……
“凝沫……是我……瑶姬,我在这里,你不要睡了……”我拼命地呼唤着。
凝沫挣扎着张开眼,他右眼充着血,眼神空洞,定定地看了我好久,“瑶姬……你怎么在这里,危险至极。你看你,都冻得发紫了……”凝沫责备的语气中依旧夹带着该死的温柔,将我心中最后一道坚强的防线击溃。
我抱紧他嚎啕大哭,恨不得把自己融进他的身体里去。“凝沫,你吓死我了,我以为我要当寡妇了。”我真的很害怕,从发觉他出事开始,我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
凝沫的鼻息喷在我脸上,他轻笑,“我神魂受创十分严重,进入了休眠,是吸收你的灵力才醒来,可我现在非常虚弱,也只能醒来一小会。现在的我没法带你回去……”
“我已通知幼幼,她马上带人来了,你也坚持住。”
凝沫苍白的嘴唇绽开笑容,“放心,我在,不怕。我不会让你当寡妇呢,我们初五还要成亲……你乖,不要再用灵力了,离这三公里远的北境中心,地下是魔兵的驻军之地。我与云翎被他们发现,险些命丧北境。他们还在找我们。这里太危险了。”
眼泪更是止不住了,“云翎已经被找到了,凝沫,我陪着你,等幼幼搬来救兵。”
凝沫的眼帘缓缓闭上,“傻瑶姬,抱紧我……”
我将凝沫抱得铁紧,生怕一松开他就消失不见。拥抱的彼此被封锁在坚硬的冰晶之中,冰晶透着微弱的蓝光,凝沫的结界之内,世界已寂静无声。
我知道,是凝沫在尽他最后的努力保护我。
眼角热泪淌过,这一次,哪怕是交付性命,我都要守护他。
昏迷之际隐约看到幼幼,我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半。
等我醒来,已经回到了安全的地方,温暖的灯光摇曳,幼幼就在我身侧守着我。
“凝沫呢。他现在怎么样。”我惊魂未定,一睁眼就开始问。
幼幼温柔地给我掖了掖被角,“公主,没事了,凝沫殿下伤得很重,但好在他底子好,医仙说身体已无大碍了。”
我跳下床,要去找他,被幼幼一把拉住,“公主,我话还没说完呢,虽然身体无碍,但殿下的神魂伤得很重,还在休眠之中。”
“醒了?” 烨来得正好。
我忙问,“凝沫到底怎么样了。我看他真伤得不轻。”
烨摇了摇头,词严厉色,看起来他正是要来教训我的样子。“先不说凝沫,瑶姬,你知不知道你单枪匹马跑去北境有多危险?我们都找不到的人,你就有十成的把握找到?还有幼幼,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分寸啊。公主要是出了事,你难辞其咎啊。你们两个,胆子比天大,单枪匹马闯魔界守地,真是气死我了。”
幼幼低眉顺眼的,看来已被训过几轮了。我偷偷觑烨几眼,打圆场道,“好了嘛,我就是有十成的把握才去的。这人找着了,皆大欢喜。皆大欢喜,别气了。”
烨知道我想问什么,说,“凝沫目前无大碍,神魂受创严重,于是他把自己结在结界中休养神魂,结界隔绝了他的气息和灵力,所以我们和魔界之人都找不到他。你也不要担心,他看着虽毫无生机,但也只是神魂进入休眠的状态,并无太大生命危险。云翎说他们发现了魔兵的驻军中心,所以被他们追杀,除了他们其他人都牺牲了。趁着北境的魔军还未休整过来,今夜我们就去把北境抢回来。给凝沫他们报仇。”
烨这席话终于让我放下心来,我舒了口气,“那我能去看他吗?”
烨摇摇头,“去吧,不过他还在休眠之中,并无意识。”
出门之前,我想起神祖的话,遂转身问道,“烨,天尊神祖与我曾经是什么关系?凝沫究竟为何不让我去找回记忆。凝沫想让我逃避什么?”
烨神情迅速严肃起来,“瑶姬,有些事情,凝沫亲自来说比较好。凝沫不告诉你,是为你好。”
记得幼幼说,凝沫,烨,云翎,知道我所有的一切,眼下他们不愿告诉我,我也没办法。我回头,轻叹一声。
“难道,忘记一切,真就可以重新开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