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不是这世上的路人甲,他们不是甲乙丙丁,他们有名有姓,他们是孩子的父亲,妻子的丈夫,老人的孩子,一个家庭的顶梁柱。
两人不知不觉间,便走到了后勤营的院外,院外正跪着黑压压的一群百姓,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他双手合十眼神虔诚,不时跪拜在青石板上,似乎在祈求世上的神明一般。
王平脚步顿住,满脸不解,就听柳夫子看着眼前的一幕,用极为温和的嗓音,缓缓开口说道:
“孩子,你从小天资聪颖,神授天成,在学问之外,你涉及极多,也很少让老师担忧,也不需老师指点你什么...”
“可这一次,老师不是教授,不谈指教,只是想告诉你一件事,你我师徒皆从儒家之道,儒家讲求四字,乃“当仁不让”,
这一点你做的很好,可这世上,并非只有一种道理可言,也并非只有一种道理可通,今日老师便想告诉你的是,佛家有句四字佛语,莫向外求!”
“世间万事万物都是你自身的感受,一切诸事,不可求之事不必强求,孩子,你做的....已经足够好了。”
柳夫子转头望着王平眼中无比欣慰,王平一愣,僵硬的笑了笑,望着虔诚跪地的百姓,听着城头厮杀的同胞,心里缓缓升起一个复杂的念头。
城墙之上,嘶吼喊杀声不断,另一只准备随时换防登城的府兵,正满面肃然的在城墙下严阵以待,空气之中烟尘弥漫,不时有零星的羽箭划过城墙的天空,无力的掉落在地。
而后援营院外的大街上,百姓们神色紧张,却也不愿回退一步,眼巴巴的望着一个个被抬进院里的伤兵,朝着院子的方向虔诚的跪地磕头。
他们或许是听到了后院营,能够医治伤者抢救伤兵的消息,又或是为了自己家里某个充当府兵的家人,希望医者,希望满天神佛,能够保佑自己的亲人,保佑府城的百姓,安康无恙,平平安安....
柳夫子见王平愣神,叹了口气,便不再说话,沉默的陪在一边。
王平昏倒以后,韩清遥便第一时间把孙神医请了过来,诊断过后,孙神医什么药也不开,只说一句,此乃心病,心病任需心药医,孙神医对此毫无办法,只能让韩清遥和张山峰把王平带回去,再寻解治。
这一日,王家所有人都回来了,望着床上昏睡的王平,几个女人垂泪涕泣,一家人也皆不明白,平时开朗阳光的孩子,为什么会突然得了心病,张氏王有发想不明白,王老头望着王平,转头询问韩清遥今日发生的事情,叹了口气,便出了屋子。
自古有种说法,早慧之人,讲求一个念头通达,若不然,便会早伤,王平便是那个早慧之人,从小开始,王家现在都是靠着王平才有了现在的改变,王老头虽了解自己的孙子,可对此他一个粗人,虽明白个中道理,却也无法为王平解惑,便出了院门,径直去请了柳李两位夫子。
佛家讲的莫向外求,即是问心,也是问我,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对于王平来说,这种说法更倾向于不求外物结果,之求尽力而为....
这种道理,对这世界上的大部分来说,本没有错,王平也不觉得柳夫子此话有错,他只是觉得,这话却并不适合自己,至少是眼下并不适合自己,在后勤营里,让他眼睁睁的看着一条条鲜活明媚的生命,从怀中流逝 ...
王平做不到....
城楼上的燃烧的灰烬被风卷起,吹向府城各处,王平缓缓抬起手,目视指尖落下一粒灰尘,抬头望着悲戚虔诚的百姓,心中复杂万分。
在这一刻,他忽然想起了那篇,在前世中学课本中那首,张养浩所作的元曲,没有凭空臆想,只有感同身受。
《山坡羊·潼关怀古》
张养浩
峰峦如聚,波涛如怒,山河表里潼关路。
望西都,意踌躇。
伤心秦汉经行处,宫阙万间都做了土。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每一片时代的灰烬,落在百姓身上,是一座无法逾越的高山。
王平拳头缓缓捏紧,把灰烬攥在手心,这是他第一次,想为这个时代的百姓,做些什么。
在柳夫子担忧的注视下,王平忽的笑了笑,然后嘴唇轻启,在战鼓喧嚣的背景下,朝着柳夫子坚定无比的道:
“老师,莫向外求很好,可弟子还是想,当仁..不让!”
柳夫子豁然一愣,便见王平已经恢复好神情,大步流星的朝着后勤营里走了进去。
守城之战,既然伤口缝合留不住所有人的姓名,那他便再换一个,超脱时代的武器,其建造之初的意义,不就是为了减少伤亡嘛。
片刻以后,后勤营之外,韩清遥带着人匆匆赶来,便发现了满目疑惑的柳夫子,韩清瑶担忧的询问了王平的所在,见柳夫子望向后勤营院内,便转头看了眼街道上诸多百姓祈求的目光,心中一颤又冲了进去。
后勤营里,林芷若等人望着满血回归的王平,刚松了口气,便见对方又换好衣服,钻进了医房之中。
韩清遥紧随其后,喘着气望着王平,蹙着眉拉着王平胳膊就要往外走,这接连不停的救治,又是昏倒的,她真害怕师兄身子垮了,可王平却是笑了笑,轻轻拍了拍韩清遥的手,给她带好口罩,眉眼带笑,说道:
“放心吧,师兄保证,不会有事的。”
“你也好好好的,师兄我已经找到击退草原军的方法了....”
“等击退草原大军,师兄再给你做红烧丸子吃。”
韩清遥听的一愣,眼睛瞪的大大的,击退草原大军的办法,她想不出来,可师兄有办法,想来肯定是有了极好的办法。
她不清楚有何办法能击退敌军,可她信任王平,信任这个让她心安的...师兄,韩清遥微微一笑,多日以来的彷徨,也微微削减了一些,重重点头,脆声道: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