号角声响,苏烈抬眼望去,草原兵如同潮水般退去,可他依旧不放松,依旧让兵士们保持着警惕,直到草原兵远远退回视线之外,才缓缓松了口气,满脸疲惫。
艰难,惨烈,无可奈何....
这座孤城又被他们守住了一日,城的将士们见人都退走,也累撑不住了,不管不顾的横七竖八躺在城头各处,有的呼呼大睡,有的抱着着袍泽的尸体哀嚎哭泣,有的捂着身上的伤口满脸痛苦,守城战后的人间百态,一眼入目。
苏烈作为守城主将,几日的高强度战事,神态已经愈发萎靡,心也慢慢沉到了谷底。
庆州城乃大城,固守庆州已有数日,加之府君传信,朝廷不可能不知道,可这些天却没有毫无援军消息传来,看着城外的茫茫草原军帐,苏烈咬着牙,心中明了,以如今的大宣局势....
他们怕是已经被舍弃了。
理性而论,朝廷的决策有错吗?没错,若是他在对应的位置,想必也会做此决定,草原分兵直逼长安,大宣已经面临着灭国的浩劫,长安数百万的百姓,只有集合兵力,才能有固守待援的可能。
可是...
庆州呢?
苏烈虎目含泪,看着身旁一具具袍泽的尸体,前些日子还和他喝酒打趣的兄弟们,此时一个个却惨死在这城头之上,颤抖转身,望着城内的万家灯火,缓缓闭上眼,神情复杂。
此时对于固守庆州,他已经有些悲观了,这座城或许能守三日,能守五日,运气好一些还能守上十日,但已眼下的局势,草原怕是准备回去修整了,这些天怕是也能从远处弄来木材,做出投石车云梯等攻城器具了,届时攻势只会比现在强上数倍。
他们还能守的下去吗?
苏烈已经没有把握了,孤立无援的城池,有一半从未参与过正经训练的衙役乡勇,种种因素叠加在一起,似乎已经注定了庆州府必破的结局。
若是等到守不住那一日,该怎么办呢?
苏烈凄惨一笑,望着城内的屋影憧憧,眼神逐渐坚定起来,他既已担任此城校尉,便没有退后的道理,等到破城那日...
“不过一死耳!”
厮杀惨烈,赤血满城,残阳如血,庆州城墙在落日的余晖之中呜咽,晚霞晕染的火红天空下,城头之上,晚风飘飘然带走那些战死于此地,不曾被青史记录的魂灵,彻底消失在天地,又重归于轮回。
……
随着夜幕重新降临大地,无边月色重新笼罩,这座充满焦烟与血气的混杂土地,城头之上,守城将士们难得的有了休息的时间,城头已是鼾声一片,有人嘴里咬着半块没吃完的菜饼,人却已经睡着,
有人抱着长枪,靠在城头上喊着厮杀的梦话,还有伤者在睡梦中静悄悄没了气息,醒着的将士默默伸手试探,颓然收回手,叹了口气抬着逝者走下城头。
王平和韩清遥几人走上城头,小心躲过熟睡的将士,来到苏烈身边,苏烈身上,一道明显的刀伤已经处理过了,这是他为了救一个年轻兵士而受,可令人可惜的是,那名兵士最后还是死了。
王平望着城头上的惨剧,满目悲怆,望着麻木的苏烈,眼眶充血通红一片,不知是因为伤痛还是疲惫,苏烈看了王平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只是望着天上皎洁的残月,嘶哑着声音问道:
“那些受伤的将士...还能活下来吗?”
“大概只能有四成吧....”
“其中重伤的大部分..怕是熬不过今晚了。”
王平嘴唇嗫喏了一下,犹豫片刻,才叹了口气,颇为无力的道。
“四成?”
“不少了。”
苏烈满嘴血痂,轻轻张嘴又是一道伤口撕开,可他的面上带着笑意,转头看着王平温声道:
“谢谢..师弟了。”
王平看着释然的笑容,心里一酸,开口问道:
“师兄,咱们还能坚守几日?”
苏烈愣了愣,看着身旁的众袍泽,眼下不过才三四日的功夫,加上衙役和乡勇,以及校尉营中和边军退下来的一大部分人,此时竟剩下只有一千多人。
若是等敌军休整结束,敌军攻城器械具备,府城提前准备的守城器物,便就不占优势了,届时伤亡只会更多。
苏烈眼眶一红,看了王平和韩清遥一眼:
“府城只余一千多人了..若是有机会,便带着老师撤去吧。”
“只剩一千多人...”
王平呢喃一声,神情有些苦涩,这冰冷冷的数字,背后是无数家庭的破碎,这操蛋的世道啊....
王平顿住,仰头望着夜空明月,看着身旁的兵士,心中缓缓下了一个决定,转头对着苏烈问道:
“师兄,咱们还能坚守几日?”
苏烈看着王平认真的眼神,心里没来由来了一种异样的希望,顿了顿:
“估摸等敌军休整结束,也就能有七八日的功夫吧?”
“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