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之侍卫莫要着急,要让老夫好好为花颜姑娘把把脉才是,若是一不小心弄错了可怎么好?”
李太医虽然没有说出花颜的身体如何,但是瞧着他并不紧张严肃的神色,便不难猜出至少花颜的身子没什么大问题。
行之也放心了些,安安心心地等着李太医把完脉。
“姑娘这肚子确实大了些。但好在姑娘身子没什么问题,之前舟车劳顿对身子造成的影响,这两个月也算是养了回来,只是接下来的时日便是重中之重了,姑娘一定要按照老夫先前的交代好好养着,这样才能尽量减少姑娘在生产之时的痛苦。”李太医一边收拾着自己的小木药箱子,一边笑着交代花颜,随即看向一旁的行之,取出纸张递给了他:“至于具体的要如何温养,来之前老夫便已经全数记在这张纸上了,行之侍卫只要吩咐手下的人照做即可。”
“是。”行之说完,便拿着李太医给的纸张出了厢房,去给手下的人安排了。
花颜笑着道谢:“多谢李太医,这一年有劳李太医宫里宫外的两头跑。嬷嬷。”
花颜将李嬷嬷唤了进来,李嬷嬷则是笑着将早就准备好的银两递给了李太医。
李太医自然不肯收,忙推拒:“姑娘太过客气了,这是老夫的份内之事,大可不必如此客气,老夫是万万不能收的。”
“李太医就收着吧,我们家姑娘也有别的事情麻烦李太医,李太医收下了,我们家姑娘才能好意思开口。”李嬷嬷笑着将银两塞过去。
李太医收着自己随身的小木药箱子,原本还想要再三推拒,但在听见李嬷嬷所言,又看了看花颜,才肯收下:“有何事,姑娘尽管吩咐便是,只要老夫能够帮到的,一定尽力而为。”
“在说此事之前,倒是要同李太医说清楚,其实我本名不叫花颜,而叫朱颜。之前种种都是不得已而为之,还望李太医莫要介意。”花颜柔声解释。
“姑娘哪里的话,您的事情老夫也听说了,但不管您是谁,您都是老夫的病人。姑娘直说便可。”李太医显然是在这两个月之中听说了一些事情,在听见花颜所言时并没有惊讶之色。
花颜抿唇,“既然李太医知晓了,我也没有什么好遮掩的。昨日我的父亲方才从大理寺的大牢之中出来,如今和母亲容儿一同回了城南朱府。大理寺的牢狱中,想必李太医也是多少听说过的,不是什么好地方,一年四季阴冷潮湿的也见不着光,我父亲在里面一年多以来吃不好睡不好。父亲身子本就清瘦,这一年多来也不知道经历了些什么,所以花颜想请李太医前去城南朱府给我爹爹娘亲瞧瞧身子。不知李太医可有空闲?”
李太医闻言,立即笑着答:“姑娘哪里的话,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老夫定尽力而为,姑娘在府中好生等着老夫的消息即可。”
“那便劳烦李太医了,桑桑,你陪李太医走一趟。”
花颜说完,李太医便同桑桑去了。
花颜靠在床榻边,心里一直挂念着家中爹爹娘亲的情况,好不容易得以一家人团圆,她却又不得不躲避起来。
爹爹恐怕也知道她难做,否则不会请大公子了。
只愿大公子能够将和她的事情说的清楚,明日她回家的时候,再同爹爹好好解释,爹爹是通情达理之人。
花颜正想着,就瞧见刚刚出去的李嬷嬷忙走进来,神色有些严肃,到了花颜的面前才道——
“姑娘,大理寺来了人,说是二公子不肯就死,非要见您一面才肯赴死,皇上有吩咐了,现下大理寺的几位大人都没什么办法,便派人来请您,看您愿不愿意去见他最后一面。”
花颜蹙了眉头,又问李嬷嬷:“是大理寺哪位大人派来的?”
“回姑娘的话,姑娘也是见过的,就是大理寺少卿方大人。此事原也不是二公子愿不愿意服刑,是皇上吩咐了,唯恐二公子还牵扯出一些人,所以便让大理寺少卿方大人一定要从他嘴中审问出些东西,可二公子破罐子破摔,丝毫不肯开口说,大理寺的几位大人轮流审了两日两夜,最终二公子终于松口说是让您前去见他一面,他便将一切都和盘托出。方大人这才没了办法,只能出此下策,派了人来请您前去。”李嬷嬷仔细地说着,瞧着花颜有些不清不楚的表情,“若是姑娘想去,奴婢便陪着姑娘去,若是姑娘不想去,那奴婢便去寻个由头去回了他们。”
“去吧。当日我敲登闻鼓,并未满足三个时辰,是得多谢方大人提前从大理寺中走出来,否则此事也没有这样容易便过去了。既然方大人都亲自派了人来请,便劳烦嬷嬷陪我走一趟吧。”花颜沉思着说,说实话她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到了如此的时刻,二公子竟会想要在死前见上她一面。
花颜自认,她和二公子中间也没什么情分,向来那情分也只存在于二公子的嘴上,为何此前二公子不选择见见自己的亲生母亲,要见她呢?
花颜百思不得其解,但为了报那日大理寺少卿方大人早出之恩,她得去。
李嬷嬷自然也懂得花颜心中的想法,并未多说,吩咐手下的人去备马车之后,便扶着花颜起来为她更衣。
大理寺。
因为二公子所涉及的案情太过严重,所以皇上下令将二公子关在单独的地牢之中,是花颜从没去过的地方。
花颜一到大理寺门口,便瞧见了一直等在门口的大理寺少卿方大人。
大理寺少卿方大人在跟身边的属下说着什么,看着脸色并不是很好的样子,想来应该还是在为了二公子审问一事发愁。
“诶!!大人大人你快看,是丞相府的马车想来应该是花颜小姐到了!!”那手下突然眼尖的就看到了不远处缓缓驶来的马车。
大理寺少卿方大人顺着手下的目光看去,果然就看见了带有丞相府标志的马车缓缓驶来,还是不忘记提醒手下:“请唤朱颜小姐。”
“是是是,是属下的疏忽,竟忘了花颜姑娘就是朱铭恩朱大人家的朱颜小姐。”那属下忙扇自己嘴巴,认真地道。
看着花颜从马车上下来的时候,大理寺少卿方大人和他的手下就好像瞬间看见了救星一样,倒是也顾不上什么高官的派头了,几乎是同手同脚地急忙迎了上去:“朱颜小姐,本官知道此事,颇有些为难朱颜小姐,况且朱颜小姐如今已有八个月的身孕,是身子最为珍贵的时候,本是不该派人去叨扰小姐,可皇上有令,本官也是毫无办法,只能出此下策。还请朱颜小姐包涵。”
“方大人哪里的话,当时若不是方大人提前从大理寺中走出,花颜怕是坚持不了敲三个时辰的登闻鼓,不过是去见卫昼然一面罢了,举手之劳愿意为方大人效劳。”花颜笑着说。
方大人一听,心里这才安稳了许多,仔细地嘱咐:“朱颜小姐请放心,地牢中的一切本官已经安排好了,况且卫昼然如今被关在地牢之中,量他也做不出什么伤害你的事情。”
说着,大理寺少卿方大人便带着他的属下一路将花颜护送进了地牢。
原本方大人不放心,是要跟着花颜进地牢的,可刚到了那牢房面前,就被卫昼然发了一顿疯赶走了。
没有办法,方大人只能将花颜一个人留在里面,随后便派人员守住了地牢门口,他自己不放心,也守在了门口。
地牢和之前关押朱铭恩的牢房并不一样,关押在地牢中的罪犯都是罪大恶极,都是要除以畸形或者是死刑的。
花颜刚一进入地牢,便只觉得浑身阴冷,这里的光线比一般的牢狱还要阴暗些,阴暗到花颜都有一些看不清楚牢房之中二公子的神色和脸庞。
花颜也不敢太过靠近,不知道二公子发起疯来会做出什么事情,只能隔得远远的,便看见了牢房中一道高大的身影,柔声道:“花颜见过二公子。不知二公子见花颜,是所为何事?”
“你来了。你终于来了。我等了你很久。”卫昼然依旧盘腿坐在牢房中,看着在阴暗之中勉强能显现的花颜,嗓音很是平稳冷静,根本就听不出来像是一个立马要被处斩的死刑犯。
“能让公子等,是花颜的福气。”花颜毫不费力地答着,也没什么情绪,只是又道:“只是花颜以为,在人之将死的时候,想要见到的人应当是最为亲近最爱之人吧?花颜还以为,在这种时候二公子最想见到的应当是卫老夫人,毕竟卫老夫人这一生为了二公子,日日都活在算计之中,对待二公子的重视和栽培,连花颜这种只进了丞相府一年半的人都历历在目。”
“呵……”卫昼然像是听见了什么好听的话,勾唇冷冷的笑了一声,语气中有些嘲讽:“这种时候你也不用阴阳怪气的来帮卫辞青出气。你爱他,本公子知道。只是我和他之间的事情,同你有何关系?本公子今日想要见你,左不过就是有始有终。我到如今还依旧记得十几年前,那个义无反顾跳下冰冷的湖水,自己被冻得脸颊通红,也要去救我的小身影。我不会水,那个时候被熙熙攘攘的人群挤下去时,我很害怕,我记得很清楚,当时我害怕的不得了,冰冷的湖水不停的钻进我的耳朵鼻子嘴巴,那是第一次我直面生死的时候。就在我最绝望以为自己要死了的时候,是你救了我。我原以为会是怎样的一个人救了我,可后来被人救起来一看,原来是一个比我还瘦还要矮小的小姑娘。可你那个时候长得也足够好看了,好看到我在母亲怀里睁眼看见对面湿成落汤鸡的你时,我便觉得整个世间都没有再比你好看的姑娘了。
后来我想娶你,可母亲说你只是一个七品小官家的小姐,配不上我的身份,也没有办法能够为我带来增益和帮助,所以她不让我娶你。我那个时候还小,总觉得母亲这个时候不想让我娶你只是暂时的,若是日后我自己便能在朝堂取得一席之地,若是我自己靠着自己便能平步青云,那母亲也自然会同意我将你娶进家门。可后来,冒出来一个外室生的野种。甚至连一个外室都算不上,因为他的母亲本就是青楼的一个妓子,是活该被千人骑万人睡的东西。我没有办法接受自己多出来一个出生如此低贱卑微的竞争对手。可父亲将他带回来了,还让我叫他哥哥?!他凭什么?!他抢了我科考的机会,抢在我科考之前便中了状元。更是抢先一步进入了朝堂,等我要去科考的时候他已然成为太子太傅。他的平步青云可谓是天时地利人和,抢了本该属于我的机会,和本该属于我的地位,更是抢了本该属于我的前途!可偏偏,我在这世间最爱的你,最后竟也爱上了他!!哈哈哈哈哈……我卫昼然此生,当真是枉做小人!为什么?!为什么我干什么都争不过他?!他凭什么占尽天时地利人和,还能占尽你的心?!”
“二公子言重了。二公子方才所说,大公子同你之间的事情与花颜本是无关,那便请二公子莫要说这些同大公子有关的事情。”花颜下意识地拧了拧秀眉,并没有回答二公子疯疯癫癫和情绪激动的问话,只是平静地用他自己所说的话回答,直接道:“二公子今日找花颜前来究竟所谓何事,还请二公子明说。”
“你竟然爱他,爱成这样吗?!爱他爱到,只是我质疑了他两句,你便要着急为他打抱不平了吗??你这样爱他……你居然这样爱他”卫昼然冷笑着发问,可他问完之后,又好像自己什么都能想明白了,语气又重新平静下来,嗓音有些虚无飘渺:“你这样爱他…可你有想过,他从未爱过你吗?!”
二公子的嗓音很轻很淡,却并不小,只是很虚无飘渺。就好像是这无尽阴暗笼罩之中不断回荡的魔咒一般。
花颜根本就不用看清卫昼然此时脸上的神色,她就能够注意到,二公子落在自己身上的那道目光有多么的阴森和偏执,就好像是黑暗中隐藏着的巨大毒蛇,用自己的三角眼死死地盯住了面前的猎物。
让花颜背后生凉,整个人都有些局促,感觉好像浑身的鸡皮疙瘩都冒了起来。
“二公子今日找花颜前来,想要同花颜说的就是这一句大公子爱不爱花颜的话吗?”花颜强装镇定地回答,她不是被二公子问得慌张,而是被他那双眼睛盯着有些不自在。
“哈哈哈哈哈…………”卫昼然像是从一开始就料到了花颜的回答,对于她并不想谈论这件事情没有感到一分一毫的惊讶,只是自顾自地又对她发问:“他爱不爱你,对我并不有多大影响。可他若是不爱你,你又为何会这样爱他呢?!他只不过是一个外室生的野种,一个活该死在阴沟里,一辈子就应该和老鼠一窝的野种,凭什么能让你这样爱他?”
“二公子以为自己又高贵到哪里呢?左不过就是,二公子自许身份高贵,出生在卫府如此的钟鸣鼎食之家,母亲乃是侯府之女,父亲乃是太师,自己又是名正言顺的嫡子长子。无论如何,这卫府的爵位都应该是二公子来继承,花颜说的没错吧?”花颜勾唇冷笑着,毫不留情地讥讽:
“可就是出生在这样钟鸣鼎食之家的二公子,不仅没有考中进士,更是没有进入朝堂,一辈子听着卫老夫人的话,在这内宅之中,自诩才华横溢,文韬武略,样样精通。可到头来还不是一个只会嫉妒他人,从小虐待他人的小人?!”
“我是小人……哈哈哈哈哈!对啊,我卫昼然就是小人!你可曾知道,有多少的午夜梦回,我在梦里都想把你从卫辞青的手中抢回来!让你永远都只能绽放于我的掌心之间!甚至我无数次后悔,为什么小时候那样心软,只是虐待了卫辞青,我就应该活活把他掐死!否则也不会有今日如此结局!我卫昼然就是小人,可你以为卫辞青他又是个什么好东西?”
卫昼然像是被花颜那一番字字珠玑的话戳到了心底最阴暗的地方,整个人的情绪就好像瞬间爆开了一样,说着说着猛的从地上站起来,扑到了牢门上,双手死死地抓住木柱子,好像要将头探出来伸长,抵到花颜的面前!
二公子这一动,地牢之中原本就不多的光线洒在他一个人的身上,这才让花颜彻底地看清楚面前的二公子究竟是怎样的一副狼狈恐怖模样。
二公子在这两日两夜之中显然是受了刑,身上衣服褴褛满是伤口,身上的鲜血全都结成了黑红的血痂,原本还有些温润的脸庞,此刻也变得极为扭曲可怖。
特别是在他想要探头出来的时候,那一双眼睛就好像要从眼眶里突出来,配上猩红的血丝,就好像是地狱里的鬼爬了上来要寻仇一样。
那扭曲惨白的模样,只把花颜吓得连连后退了好几步,下意识地捂住了嘴。
而面前的卫昼然就好像彻底疯了一样,嘴里还在不停地说着:“你以为卫辞青真的爱你吗!他可有说过一句他爱你?!他可有像我一样,对你表露过自己的情意?他对你说过一句喜欢吗?对你说过一句非你不可吗?若是我猜的不错,恐怕他对你许下的承诺应该是,等到朱铭恩朱大人洗刷了冤屈之后,他便名正言顺地去皇上面前请旨娶你,让你光明正大的成为他的正室夫人,我可有说错?”
花颜面对卫昼然的质问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她想要否认想要替大公子反驳他,可她当真是绞尽脑汁地想了很久,大公子当真从未对她说过一句喜欢,就算是在床榻之上,他也从未说过一句。
不会的!
花颜奋力地想要将自己脑海中的杂念摇出去,她努力告诉自己卫昼然是个疯子,现在就是为了离间他和大公子之间的感情。
可面前的卫昼然嘴里依旧不停:“你不是一个很傻的人,甚至我觉得满京城都很难找出第二个和你一样聪明的姑娘。你从头至尾好好想想,卫辞青待你当真就是一心一意,真诚以待吗?他到底爱不爱你,你的感受应该比我更清楚。只从一开始说起,他一开始为什么会算计于你,难道是因为一开始没见过你便爱上你么?既然从一开始是算计,那后面一桩桩一件件,你怎么知道像他那样的人对你表现出来的又不是另外一桩更大的算计呢?”
花颜不想去听卫昼然的疯话,可卫昼然的话就像是魔咒一般在她耳边不停的萦绕着,她怎么样都挥散不去。
“你也怀疑了是不是?!你终于想到了,对吗?!”卫昼然看着花颜那捂着耳朵,连连后退的模样,脸上绽放出满意的笑容,甚至如同魔鬼一般低笑:“好姑娘,你再仔细想想,他卫辞青对你究竟是爱还是算计,究竟是情义还是利用?!”
“倘若,离间我和大公子是你今日寻我前来的目的,那我劝你早些死了这条心。”花颜捂着耳朵,连她自己也不知道是逃避,还是有些不敢听,她对卫昼然怒目而视,说话很是坚定:“我信他。我一辈子都信他,他绝不可能骗我!”
“哈哈哈…好啊。既然你这样相信他,那便继续看着吧!日后你会感谢我的!”卫昼然说着,突然松开了手中的木柱子,而是在虚空之中打了一个响指。
下一瞬间,突然不知从何处冒出一道身影,将花颜的嘴紧紧捂住,将她整个人都禁锢起来往后拖着!
“唔……唔……你放开…!”花颜不停地挣扎着,她用尽了力气想要从身后黑衣人的钳制之中逃脱出来。
可她毕竟是个怀了八个月身孕的女子,如何能敌得过身后的练家子?就算她用尽了力气挣扎,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黑衣人将她自己带至地牢中最隐秘最黑暗角落里的隔间,她连一丝声音都发不出。
与此同时,隔间外传来了二公子的嗓音,冷漠又讥诮:“我劝你还是莫要挣扎的好,他是我最后的死士,他不会伤害你的。我今日请你来,只不过是要请你看一出大戏,我那么爱你,怎么可能舍得伤害你呢?!可若你执意要挣扎,若是伤到肚子里的孩子,可就不好了。”
花颜所在的隔间能够轻易地听见外面卫昼然说出来的话语,她一时便停止住了挣扎,只能在脑海里疯狂的想着接下来要怎么办。
一场大戏?!怎样的大戏?
花颜方才本来就被卫昼然说的有些心绪不宁,甚至有些怀疑自己,如今自己身在什么都看不见的地方,身后还被人绑着,越发得惴惴不安和慌张。
但这个时候不是她感到不安和慌张就能解决的。
正在整个地牢安静了许久,花颜正在沉思应该要如何逃离的时候,隔间外面突然传来了不一样的响声。
有一道极为小声的脚步声。
随即便想起了一道让她感到十分熟悉的低沉嗓音:“许久未见,二弟怎的变成如此模样?若是让旁人瞧见堂堂卫府二公子变成了如今的落魄模样,不知会说成什么样子?”
是大公子!!
大公子来了!
花颜心中骤然升起一股希望,整个人就像是在黑暗之中突然看见了一丝光明,又开始挣扎起来,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她背后的黑衣人越发捂紧了她的嘴,丝毫不让她动弹半分,而那黑衣人手中的匕首,紧紧地抵在她高耸的腹部之上。
那黑衣人没说话,但其中的意思已经不言而喻。
花颜下意识地轻颤,整个人不再敢乱动了,只能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于隔间外面的大公子身上。
也许是因为在黑暗的空间之中,在花颜什么都看不见,视觉失灵的时候,她的听觉便好像被放大了好几倍,更是专注于听隔间外面的对话。
甚至连他们说话时的语气都能够听得一清二楚。
“都到了如今的地步,卫辞青你当真还要与我装那一副兄友弟恭的虚假模样吗?”
卫昼然连连冷笑,许是到了这个时候已经不再想同大公子装模作样了,他讥讽地轻哼了一声:“收起你那伟大又悲悯的神色,本公子落到今日的地步,不早就在你卫辞青的计算之中了吗?!不是你卫辞青从一开始就已经算计好了吗?!卫辞青你这个伪君子你跟我装什么!!”
“伪君子?”大公子像是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嗤笑一声道:“比起像二弟如此做一个两面三刀的伪君子,本相倒是更乐于做一个彻头彻尾的恶人。”
“呵。还有谁能比你更恶?”费昼然也丝毫不退让半步,或许是人之将死,倒也没有什么害怕的,冷笑着讥讽:“你不仅是个恶人,还是个不择手段的恶人。没有谁会像你一样,为了报复我,从一开始就去算计颜儿!从颜儿进入丞相府开始,你就得知了她是我放在心尖上十几年而求之不得的人!你知道我爱她,所以你从一开始千方百计手段卑劣地将她抢过去,就是为了让我感到屈辱,不就是为了报复我吗?!到了如今,你还在演戏,你根本不爱她,你千方百计对她好,对她怒对她笑,哄得她爱你,哄得她非你不可,不就是为了今天能够在我心里捅一刀吗?甚至你从一开始没有给她喝避子药,不就是为了她有朝一日能够怀上你的孩子,然后利用她和孩子来狠狠报复我!然后装作十分伟大地来跟我说一句‘日后我会让我与颜儿的孩子换你一声二叔’。你苦苦布局,步步算计,将颜儿的心都算计在里面,就只是为了同我说出这句话!你知道我听见这句话会疯,所以你一定要以此来伤害我!
抢了我的官位,爵位都不够!连我心上人你都要抢!卫辞青你当真是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啊!”
听见卫昼然这一番像是疯了一样对于大公子的控诉和辱骂,花颜整个人就好像进入一种很奇怪的状态里面,明明她什么都看不见,可她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外面两个人的对话上。
后面二公子在说什么花颜有些不太能听明白,因为她脑海中不断萦绕着方才那一番话——
“到了如今,你还在演戏,你根本不爱她,你千方百计对她好,对她怒对她笑,哄得她爱你,哄得她非你不可,不就是为了今天能够在我心里捅一刀吗?”
“甚至你从一开始没有给她喝避子药,不就是为了她有朝一日能够怀上你的孩子,然后利用她和孩子来狠狠报复我!”
“然后装作十分伟大地来跟我说一句‘日后我会让我与颜儿的孩子换你一声二叔’。你苦苦布局,步步算计,将颜儿的心都算计在里面,就只是为了同我说出这句话!你知道我听见这句话会疯,所以你一定要以此来伤害我!”
你根本不爱她……
你故意让她怀上你的孩子,就是为了来报复我……
你将颜儿的心都算计在里面……
一字一句,就好像是能将人凌迟的刀,一刀一刀的捅在花颜的心上,毫不留情,毫不犹豫,丝毫没给花颜反应的时间。
所以…一切都是假的?
不,不不不,她和公子说过要一直坦诚相待,她不能只听二公子的一面之词,说不定二公子就是故意的。
花颜忙将自己脑海中瞬间发散的思维摁死,她用力地将自己脑海中的疑虑和所有的情绪都压了下去,屏住呼吸地等待着外面大公子的下一句回答。
“本相以为,你至少还能挺一段时间,至少坚持到我和她的孩子出生之后,亲口喊你二叔的那一天再被气死。”很快,确实传来大公子的嗓音,和刚才一样的低沉清冷,甚至没有什么多余的情绪,这好像二公子芳才洋洋洒洒说的那一番对他没有办法产生半点影响。
他啧了一声:“可本相确实没想到,你不仅无能,还蠢笨如猪。只不过是花了一年心思为你设了个局,你便就这样被查出来了,当真是不配成为本相的对手。”
花颜听见大公子的回答,并没有否认,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反驳,一时之间她的心就好像落入了深谷之中,不断的下沉……
很快又传了二公子的嗓音,听起来明显比刚才要激动许多,却又像是被刺激的不行了一样话语之中夹杂着笑:“……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原来一切的一切都是你设的局!你从一开始就知道真正贪污的人是二皇子和七皇子,也知道我是为他们俩办事的人,所以你便像看见了一个绝妙的好机会一样,同皇上一起设了一个局。
而在这其中,所有人都是你的棋子,不论是颜儿,还是朱铭恩朱大人,还是满京城的百姓,所有的所有都只是你手里的棋子!
是你故意将朱铭恩朱大人判了贪污一案,又三下五除二的定了他的罪名,抄了他的家,将他的家财尽数充公,让所有人都觉得你认定了贪污的人只是朱铭恩大人。可偏偏你不杀他,因为他只是你的诱饵,只是你用来放松我和二皇子七皇子警惕的诱饵。过了一年,就算我们再谨慎也一定会再次贪污,当你看见六皇子五皇子出事的时候,你知道时机来了。
你便只需要一个人或者是一个理由来将朱铭恩贪污一事重新提出来,来让皇上重查此案,你就能打我们一个猝不及防,能够将我害成如此模样。做这一切不能由你自己亲自出手,否则一定会引起他人的注意,还会打草惊蛇。所以你选了颜儿,你知道她一心想要救父亲,所以你在明知她身怀有孕不便长久出行的情况之下,示意皇上下旨让你带着她前去索古尔草原。而其中种种,譬如在出发之前,你特地交代人让颜儿进大理寺探望朱铭恩大人,为的就是重新唤起,或者是放大颜儿想要救父亲的欲望。
如此以来,你又算准了,我会在索古尔草原上动手脚,以便通过在青云城拉赫尔大会上的赛马擂台一事,让所有随行的大臣和皇子都得知颜儿的存在。所以不管我派人刺杀谁,只要你能够通过控制各种缘由让颜儿在场,你就算准了,她一定会为了救父亲而去救人!如此,在所有人面前,便能名正言顺地提出重查朱铭恩大人贪污一事。哈哈哈哈……卫辞青你当真是好手段啊!”
正在此时,大公子的声音响了起来,嗓音带上了几分讥诮:“原来你也没有蠢到那个地步。”
花颜听到这里,整个人的血液就好像被冷冻住了,如坠冰窖一般,再也感受不到什么温度,潜意识里总觉得不对这念头瞬间升了上来。
原来……原来从那个时候,从她被朔风带来大理寺牢遇见爹爹的时候,便已进入了大公子的局?
不对不对…花颜又忍不住否定自己,原来从爹爹出事的那一天开始,大公子的局便已经开始了,她不受控制的进入局中,她和家人,全都成了大公子掌间的玩物……
甚至若不是二公子今日点破…她恐怕现在还在兴奋期待地等着,有一天大公子会向皇上请旨赐婚,她会真的成为大公子名正言顺的妻子,与他白头偕老。
花颜好像突然恍然大悟了,她好像突然从所有大公子的温柔之中抽身而出,理智升上来的时候,就好像突然间这一阵子发现的不对,串联了起来。
原来如此…………怪不得……
怪不得她那天晚上,在担心大公子会因为她想重查父亲一案生气时,大公子会那么的温柔淡定,甚至带着他们俩认识以来从未有过的温柔缱绻。
原来大公子是从一开始就已经算到了,或者是说那一切就是他推波助澜算计的结果。
怪不得花颜总觉得那一天不对,这个时候她再细细想来,以大公子那样绝对强势的占有欲,就算不生气,就算能够理解,也绝对不可能是那天晚上那样的反应。
她不知道自己现在应该是什么心情,花颜只觉得自己的整个心整个头脑,整个人都好像被冰封起来了一样,变得很迟钝…变得感受不到疼痛。
她有些木讷地听着外面两个人的对话。
“对啊,我蠢笨如猪……卫辞青我确实比不过你!?不管从哪一方面,我都比不过你!心狠比不过你,玩手段算人心,更是比不过你!我愿赌服输甘拜下风!可你告诉我,颜儿她做错了什么?!她本来是一个无忧无虑的官家小姐,等到了年龄便说一门门当户对的亲事,和自己的夫君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和和美美的过完这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