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一声接着一声的敲鼓声,花颜每一下都用上全身的力气,才能举起那重重的棒槌敲上那大鼓。
大理寺外早已经围满了百姓,看着花颜现在的举动都是窃窃私语,都有讨论着。
“这是谁家的姑娘啊?!下午她可知这大理寺的登闻鼓可不是随便人便能敲的?”
“是啊,这登闻鼓可和大理寺或者是县衙的鸣冤鼓不同,若是我们百姓有什么冤屈要报官敲这大理寺门外和寻常县衙面前的鸣冤鼓也就够了。可若是这登闻鼓一旦敲了,那可就是要上达天听的事情,代表着有重大冤案,可这姑娘瞧着年纪也不大,还是身怀六甲的。”
“哎,我刚才可是跟了一路了,我瞧着这姑娘似乎是从丞相府走出来的,看着装扮也不像是丞相府里的丫鬟下人什么的,但我记得卫府二位公子也似乎没有妻妾啊!”
一听见这话在场就有人反驳了,“怎么没有妻妾?你们都忘了?魏家两位公子,一位不近女色且克妻,另一位则是遁入佛堂不问世事,确实是没有的。但你们都忘了,前些日子我们丞相大人才纳了一番新的妾室吗?”
在场百姓众多,有听说过这件事的人,顿时就附和:“是啊是啊,这件事我也听说了,而且我还听说了一些别的东西,我那表姐家的姑姑的姐姐的女儿,就在卫府之中当差做活,只说我们这位丞相大人纳的妾室,原本是丞相大人的通房丫鬟,叫什么花颜?对对对就叫花颜。”
也正是因为大理寺门外的百姓太多了,多的有许多人就曾见过花颜,一听刚才那人的话立马反驳——
“哪里是什么花颜,你们莫要胡说!这分明就是前京县令朱铭恩大人家的长女,花颜小姐!就算朱大人被人暗害,可他为官清廉,不管什么都是为我们百姓做主的,你们一个个都如何能这样议论朱小姐,也不怕寒了朱大人的心?!”
“什么?她竟是朱颜小姐?”
在场有许多不认识花颜的都发出了震惊的感叹声,他们中基本上绝大多数都是知道朱颜的存在,只是朱颜从前被养在深闺,少出家门,他们中有一大部分人都是没有见过她的模样的。
而有一些人都是只知道花颜的。
经过大家这样一议论一合计,眼前的人分明就是朱颜,就是前京县令朱铭恩朱大人家里的长女。
“朱颜小姐前来,这是所为何事啊?朱颜小姐可是有什么重大的冤情吗?”
百姓中有知情人,听见那疑问不由分说地就解释了:“有何冤情?去岁年前,前京县令朱铭恩朱大人被查出贪污,当场便抄了家进了大狱,家财充公。也正是因为如此,朱颜小姐和朱夫人也只能成了罪臣家眷,身份低微。可那朱铭恩朱大人,哪里是会贪污的人,他为官几十年,分明就是这十里八乡最清廉的好官,说他贪污,这不就是天大的冤情了吗?”
也有很多同朱铭恩打过交道的,百姓一听立马便激动地出声附和:
“是啊!别的大人我们不一定知道,可朱铭恩朱大人可是我们的父母官呐!他上任几十年来,从来没有办过一桩冤案错案假案,但是没有冤枉过一位百姓,也从未放过一个歹人!况且他为官清廉,妻女更是温和待人,贤良宽厚,他怎么可能会做出贪污这样的事情来呢?”
“可不是嘛,虽然说我家未曾有什么冤屈告上过县令公堂,但我可曾与那朱夫人打过交道,那可当真是菩萨一样的好人儿啊!从前谁不知道朱大人家有一个菩萨般贤惠温柔的夫人,不仅将府中事务管理的井井有条,更是厚待府中每一位下人,当时坊间还传闻说谁若是能得了这个荣幸,进入朱大人府中做事,就算是少得些银钱也是心甘情愿的。况且谁不知道朱大人家向来清廉,朱大人和朱夫人乃至两位小姐都从未奢侈用度,都是极为节俭之人。只听说当年朱大人家有一扇门,坏了许久,但由于不是外面什么打紧的大门,便是硬生生拖了半年才换!倘若他真的贪污又总会让自己和妻女过的这样清贫?”
“我相信朱大人未曾贪污,这其中的冤屈定然巨大,也怪不得朱颜小姐会要挺着身孕也要前来大理寺敲登闻鼓!”
因着花颜敲的不是寻常报官用的鸣冤鼓,而是登闻鼓,所以,大理寺的人也没有按照寻常的规矩出来询问花颜所来为何,只是站在一边,厉声问道:“姑娘可想好了,自己敲的可是登闻鼓!登闻鼓一敲,便是要连着敲三个时辰的!”
她要也没有回答,也没有退缩,只是费劲地扬着鼓槌去敲登闻鼓。
鼓声浑厚又低沉,一声接着一声,不断回荡在整个京城的高墙之间。
大理寺的人见花颜劝不动,便索性也不劝了,只能摇着头进了大理寺,任由花颜去敲鼓。
花颜这一趟从索古尔草原回来,一路上有些舟车劳顿,加上她本就身子弱些,如今怀着孕去敲那高大的登闻鼓,自然是不出一个时辰便已经没了力气。
天空不知何时集结了一团一团的乌云,花颜从丞相府出来的时候还要成还要大。
那个时候只是偶有几片乌云,能遮住一些些阳光,显得今日天气不如晴朗时那般通透澈净。
而随着花颜鼓槌之下一声一声的鼓声传来,就仿佛在整个天地之中都荡漾开来。
伴着沉重的鼓声,天空中笼罩着的漆黑乌云,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集也越来越厚重,将天空中的阳光遮挡的一丝不剩,天地间都好像暗了下来,颇有几分风雨欲来的阴暗压抑之意。
简直是黑云压城城欲摧,除了压抑便是阴暗,这好像有什么非常沉重的东西压在人的心头,说不上多难受,但就是让人难以如同寻常一般的顺畅喘气。
一阵寒风吹过,几点雨滴从阴暗的天空中飘摇而下,一点一点地砸在大地上。
可接近一个时辰过去了,我在大理寺,外面目睹着花颜敲登闻鼓的百姓一个没少,讨论声却逐渐地小了。
花颜此时手脚发软,浑身都像是被人抽空了力气一样,已经是完全依靠着那鼓槌自身的重量去敲登闻鼓了,她根本再使不出一丝力气。
手上酸痛不已,就好像有泰山一般的重物压在她的手上,发软酸痛还没有力气。
她抬头看着眼前高大的登闻鼓,身体疲惫得不行,可她的意念依旧坚挺,她不可以,她不可以放弃,这是她用尽了全力,甚至堵上了自己和腹中孩子的性命才换来的唯一机会,她怎么可以就这样放弃。
花颜只能刻意去放慢敲鼓的速度,扭头看向身边满是担忧和关心的李嬷嬷,嗓音很轻带着喘息:“过了多久了……”
“回姑娘,刚刚一个时辰……”李嬷嬷说着,看着花颜苍白的侧脸,拼了命才忍住想要劝她的冲动,最后只能说上一句:“还有两个时辰,姑娘可要继续?”
“嬷嬷,这样的机会一生能够求来一次,便已经是花颜毕生之幸,若是因为花颜的原因没办法将爹爹救出来,那我也白活这一世了。”花颜说话的语气很轻很浅,因为太过疲惫所以声音很小,可她的却越说越坚定。
她要尽全力,尽全力将爹爹救出来。
她再次抬头看向面前高大的登闻鼓,再用鼓槌敲登闻鼓时,她突然爆发出一股力气,呐喊道:
“民女朱颜,乃罪臣朱铭恩之长女。民女父亲朱铭恩,乃是前京县令,去岁年前被抄了府邸押下大狱,被有心之人暗害栽赃,冠以贪污之罪名!可皇上明镜高悬。民女的父亲,于十七岁时考中进士,以榜眼之功名进入朝堂,二十五岁成为京县令,直到去岁已经是第二十个年头。这二十年中间,他从未做过任何对不起百姓对不起朝堂对不起君主之事!他日夜勤俭,为了朝堂和百姓之事,更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经过他手的案子,从未有过冤假错案,也从未冤枉过一个好人,更没有放过一个坏人。
民女父亲为官二十年,兢兢业业,夙兴夜寐,唯恐办案有失无颜面对百姓之爱戴,更恐治理有失无以汇报君主之重用。更是常教导民女,君子实乃应当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万事皆以百姓朝堂为重。如此清廉刚正之人,如何可能做的出贪污腐败这样有损国家百姓之千古重罪?
民女朱颜,愿以性命起誓,民女父亲朱铭恩绝无可能贪污,还请皇上重查去岁前京县令朱铭恩贪污一案!”
花颜喊完这好长好长的一番话,整个人都有些脱了力,身形不稳,还是被身旁的李嬷嬷和桑桑一左一右地扶住,才面前能够站在这登闻鼓的面前。
而她那样飘摇单薄的身姿,看得周围所有的百姓们,特别是从前了解认识朱铭恩朱大人的百姓们,都是一齐地狠狠揪心,满眼不忍心地看着面前腹部隆起,站在登闻鼓面前单薄纤弱的花颜。
就算朱颜不是朱铭恩的女儿,也不是什么特殊的身份,就算是一个普普通通坏了六个月身孕的妇人,任谁在街上看见她身形不稳险些晕倒,恐怕也都是会生出一些恻隐之心的。
但大理寺的门依旧没开。
按照规矩来说,确实要敲上三个时辰的登闻鼓才能显示前来鸣冤者的决心,但也不是没有例外。
只要大理寺正门打开,大理寺少卿从里走出,便就是代表诚心已经上达天听。
纵使花颜方才那样一番悲愤欲绝地鸣冤击鼓,大理寺的金钉朱门还是关得紧紧的,未曾有半分打开的踪迹。
正在此时,无数大小不一的雨滴从黑云密布的天空之中飘摇而下,裹着无尽的寒风。
百姓之中不知是谁人先开口高喊一声:“是!朱铭恩朱大人绝对不可能是那等贪污之人!”
有了一个人带头,那剩下的百姓也都纷纷将自己心中所想的话语喊出了口——
“朱铭恩朱大人一生廉洁奉公,是最刚正最清廉的大人,绝不可能做出贪污这等事!”
“皇上明察秋毫,如明镜高悬,还请皇上彻查此案,还朱大人一个公道,还朱小姐一个公道!!”
“支持朱大人!朱大人绝对是无辜的!!”
百姓们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响亮,甚至越来越整齐,所有受过朱铭恩恩惠和听说过他的名声的百姓都举着拳头高喊起来!
一阵响亮过一阵!
就算在风雨飘摇的寒天之中,就算在压抑沉重的阴天之下,就算这是大理寺门外,他们也没有丝毫的畏惧。
正是身后传来群情激愤的呐喊声和不平声,花颜整个人都愣住了,后知后觉地偏头看向百姓们,可看见的是他们脸上十分认真和严肃的神色,一瞬间所有的酸痛疲惫都好像变成了她眼眶中的泪,红了眼。
可就在这样阴雨天之中,所有百姓冒着雨而群情激昂的高喊声,就好像无形中变成了一股强大的力量,全数涌进了花颜的身体里,让她受到了莫大的鼓舞,身上的疼痛和难受也缓解了不少。
方才还有些恍惚的精神,立马就清醒了。
在身后百姓们一阵高过一阵的呐喊声之中,花颜心中的念头越发得坚定。
她一下又一下地猛敲着登闻鼓,控制不住抬头望向天空,爹爹你看见了吗?
百姓们都知道你的清廉,她们全都相信你!
有过了半个时辰之后,花颜彻底是没有了一丝一毫的力气,眼看着整个人都只能倚靠在身后一左一右的桑桑和李嬷嬷身上,费劲地无意识举起手里的鼓槌去敲那登闻鼓!
身后的百姓们看见花颜的模样,一时都停住了自己的呐喊声,好像是生怕花颜出什么,好歹都紧张又担心的屏住了呼吸。
“我可以……我真的可以……”花颜还想要支撑,她知道自己再也没有回头路可以走,也再没有别的机会能够让她救出爹爹,她在丞相府浮沉了一年多,更是作为花颜摸爬滚打了一年多,经历过了太多事情,遇见了太多危险和考验才终于得到这一个机会。
假如今天放走了这个机会,花颜不知道这辈子还有没有下一次。
花颜不后悔,因为她知道,假如现在在大理寺牢狱之中的是她,不管是爹爹还是母亲,都会为了她义无反顾地这样做。
可不管花颜内心再怎么坚定,以她身怀六个月身孕的体力,最多最多也只能敲一个半时辰的登闻鼓,最后彻底无力地往后倒,倒在了李嬷嬷和桑桑的怀中。
花颜手中再也握不住那重重的鼓槌,随着她的身体无力地倒在了李嬷嬷和桑桑怀中,那鼓槌也眼看着朝地面滑落。
可就在这个时候,突然从花颜的身后冲出来一个身影——
是一个花颜不认识的百姓。
他身穿布衣,和大理寺外围着的百姓没有什么两样,他冲上来之后到了花颜旁边,一把就将那眼看着要掉落在地上的鼓槌捞起来,重重地敲在登闻鼓上,呐喊:“俺叫李铁牛,俺家住城东小罗古巷,俺愿意为朱大人担保,朱大人绝对不是贪污的人!朱大人是好人!是为了我们百姓办事儿的好官!!”
那名叫李铁牛的中年高壮男子,一边大声呐喊着,一边用自己手中的鼓槌,不停地敲登闻鼓。
看见真的有百姓冲上来了,百姓群里面也有几个人都忍不住了,好几名百姓都群情激愤地冲了上来,一把拿过摆在旁边的鼓槌,一起敲响了登闻鼓。
“朱小姐没力气,可我们都是些粗人,有的是力气,朱大人曾是我们的父母官,他是不是好官,我们百姓自己心里还不清楚吗?!朱大人是就是好人!”
花颜窝在李嬷嬷和桑桑的怀里,看着这样的场面,实在是感动的不得了。
“嘎吱……”
就在百姓们群情激奋地敲响登闻鼓的时候,大理寺的大门终于传来了一声响动,紧接着金钉朱门从里面缓缓打开。
“肃静!!大理寺少卿方大人到!”
两名狱卒手持长棍大吼一声,瞬间将现在一把镇住。
一名身穿正红色官袍,头戴官帽的中年官员从里面走了出来,厉声宣布:“尔等状告之事,已上达天听,皇上有旨,即日起重查去岁年前京县令朱铭恩贪污一案,若有线索之人,皆可前往大理寺禀报!”
终于……终于听见了想要的消息。
在场围着的百姓和李嬷嬷桑桑都是激动得喜极而泣,花颜像是因为苦苦支撑了太长时间,在听到自己梦寐以求都想要听见的消息之后,像是彻底失去了念想,整个人都晕了过去。
……
花颜再醒过来的时候,便已经回到了丞相府苍梧苑自己的卧房之中。
她睁开眼第一件事,是攥紧了床边人的手,连忙问:“爹爹呢?爹爹贪污一案可重新查了?”
她根本顾不上其他的什么东西,若不是因为现在六个月她没有办法轻松地起身,她恐怕第一反应就已经坐起来了。
她根本没有看清床边坐的是谁,等问完这句话之后,花颜才终于反应过来,面前坐着的竟是母亲。
花颜缓了缓气,才终于在母亲的搀扶之下做起来,她还是控制不住抓紧了母亲的手:“母亲,爹爹…爹爹现在如何?”
“放心放心放心。”母亲李氏一口气说了三个,随即往花颜的背后塞了好几个软枕,让她能够靠得安稳些,才一点一点对花颜解释:“那一日你去大理寺敲了登闻鼓之后,虽说并没有敲到三个时辰,也只坚持了一个半时辰,但后来百姓替你去敲了,自古得民心者自不会差。没过多久,大理寺少卿方大人便出来说了,皇上下令从那一日开始重查你父亲贪污一案。你晕过去没多久之后,丞相大人便从宫中赶了出来,将你带回了丞相府又让太医把了脉。好在太医说了,你的身子只是脱力了又情绪太过激动才会导致晕倒,只要好好将养就能养回来,并无大碍。
只是你爹爹贪污的案子似乎牵扯甚广,想要重新翻出来查,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自从皇上下旨之后,丞相大人和一众皇上信任的官员已经连轴转了好几天,为的就是重查你父亲之事。至于你爹爹,依旧在大理寺的牢狱之中,但因为此时正在重查你父亲贪污案之时,正是最为特殊的时候,所以不允许有人前去探望。腿上大人特意去了一趟大理寺带回了消息。但因为他自己实在抽不开身,又担心没人能照顾好你,也是知道你若是醒了之后定是会不停地去济善堂看我和你妹妹,索性便将我和容儿从济善堂接了出来,方便照顾你。”
说着,母亲看着花颜那呆愣似乎有些没反应过来的样子,轻柔地拍了拍她的手背:“总之,颜儿放心。我和你妹妹很好,你爹爹在牢狱之中也好,都很平安。倒是你,如今已经六个多月了,不管是为了什么再不可糟蹋自己的身子了。”
“好,好好好…”花颜一时喜极而泣,一连串的说着好,
正在此时,一个小小的人影也从厢房外跑了进来,三下五除二地便跑到了花颜的床边,小小的脸上满是天真和开心,手里还拿着一串糖葫芦。
“姐姐,姐姐,你终于醒啦?!你都昏睡了一天一夜了,容儿都快担心死了!”容儿说着,便扑腾着自己的小短手小短腿想要往花颜的床榻上爬,但她人小,便只能笑着将手里的那串糖葫芦递到了花颜的面前:“姐姐快吃。李太医爷爷说,姐姐今日一定会醒过来的,容儿便特意央了桑桑姐姐带着容儿出府去买了糖葫芦给姐姐吃。”
“好容儿,姐姐不吃,容儿吃吧。”花颜看着自家容儿生龙活虎的样子,立马整个人气色都好了一半,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看见容儿这样活蹦乱跳满身生气的样子。
“不,容儿不吃。这糖葫芦是容儿特地给姐姐买的,姐姐不用担心这前世容儿在济善堂里面帮周郎中哥哥整理药材换来的铜板,好不容易攒到了这么多就想给姐姐买好吃的。这样好吃的糖葫芦,姐姐一定要吃啊。”容儿满眼期待又天真地看着花颜,看着花颜都快成星星眼了,但又嫌自己隔姐姐太远,看向一旁的母亲李氏撒娇道:“娘亲,娘亲,快把容儿抱上来呀。”
李氏难得看到自己的两个女儿这样和谐的相处,这一年半以来她已经很少看见两个女儿都这样平安开心地在自己面前玩闹说话,哪里还有拒绝的?
李氏笑着便将小小的容儿抱了起来,放在了床榻边坐着,又看着容儿执意想要将糖葫芦给花颜吃,柔声解释:“容儿乖,姐姐怀了身孕,肚子里有小宝宝啦,不能随便乱吃东西哦。”
容儿一听整个人便有些耷拉下来,委屈巴巴地看着花颜:“可是容儿就是想让姐姐吃嘛…”
“好。那姐姐吃一个,容儿吃剩下的。”花颜笑着咬了那最上面的一颗糖葫芦。
“姐姐吃了!”容儿看见花颜咬了最上面一个,整个人又开心起来,她自己变不亦乐乎地吃那串糖葫芦,又像是想起了什么,看着花颜眨巴着大眼睛,好奇地问:“姐姐肚子里有小宝宝了,是小弟弟还是小妹妹呀?”
容儿童言无忌,说的花颜和母亲都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母亲柔声解释:“容儿,母亲生的小宝宝才是你的弟弟妹妹,姐姐生的应该是你的小侄子或者是小侄女儿,不能叫弟弟妹妹的。”
“这样吗?”容儿像是第一次听见这样的说法,伸出自己的小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花颜的小腹,“那姐姐,是小侄子还是小侄女呀?!”
“容儿喜欢小侄子还是小侄女呢?”花颜笑着问。
容儿顿了顿,像是沉思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半晌,终于抬头看向花颜一本正经地回答:“姐姐,容儿都喜欢。因为容儿最喜欢姐姐了,只要是姐姐生的小宝宝,容儿都会很喜欢很喜欢的。”
许是因为这样一家三口平静又暖心的说话实在是很久没有过了,从前虽然在济善堂也是开心的,但是那个时候花颜因为某一些原因不得不对母亲和容儿有所隐瞒,而且他身上背负着的东西也不能轻易对人道。
像如此轻松没有负担的说话,花颜真的真的是很珍惜。
去岁年前,前京县令朱铭恩贪污一案的重大程度,足以震惊满京城的人。
而这一次,光只是花颜带着六个月的身孕在大理寺外敲登闻鼓,为自己父亲申冤一事儿,便又再次震惊了整个京城,一时之间满京城的高门大户之中倒是有不少人对花颜生出了几分兴趣。
但所有的官员目光自然是都落在了朱铭恩贪污一案上,这一案件牵连太广,在整个朝堂上可谓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光涉案的金额目前账目上的便有数十亿两白银。
这还只是明面账户上所记载的,这背地里见不得人上不了账簿的,更是骇人听闻,光想一想便觉得浑身发冷。
所以这一案重查起来,需要很多时间,很多人力。
朱铭恩正名翻案,洗清嫌疑之前,便查到了卫府二公子头上,顺着卫昼然这条线查下去,不仅查到了二皇子和七皇子身上,甚至还查出了另外一桩事情——
索古尔草原刺杀太后一事,幕后真凶,乃是卫昼然。
花颜知道的时候,才终于反应过来,为什么那一日二公子前来找她,被她说的情绪激动甚至有些口不择言之后,会那样信誓旦旦地说…
不,那不是说…那应该是警告。
“不管你决定了是谁,我都希望不要是卫辞青,否则你只会付出代价。”
原来从那个时候就已经在计划了。
而后又查出,在二皇子七皇子合作贪墨的银两之中,其中卫昼然所涉及到的便有一大半,光只是账面上的便有三十亿两白银之多。
不仅是花颜,整个朝野上下都没想到,在重查朱铭恩贪污一案之中,最先出事儿倒台的居然是久未进入官场,传言长伴青灯古佛的卫府二公子卫昼然。
但皇帝还没有下最终的圣旨,只是吩咐先关押起来,等彻底查完朱铭恩贪污一案,再一起发落。
又过了两个多月,朱铭恩贪污一案才最终告一段落。
幕后主使二皇子七皇子,联合手下幕僚等十几位官员,官官相护,上贪下效,五年来贪墨白银共计七十亿两。
包括卫昼然在内的一众官员,资产充公处理,且处以极刑。
此事一出,京城百姓人人哗然。
最重要的一点,朱铭恩大人并无贪污之罪,在查清此案的同时已经从大理寺放了出来,田家财尽数归还,只是京县令如今已经官员顶上,所以并未官复原职,至于皇上何意,花颜自然不敢轻易揣度。
而在这两个多月的时间之内,母亲和容儿,都在苍梧苑中陪伴花颜。
这两个月来,应该是花颜过得最开心,最平静,最无忧无虑的两个月。
闲时便和母亲容儿说说话,还有容儿在一边陪着玩,只是容儿这个小家伙和桑桑那个小丫头经常吃醋,吃的都是花颜的醋。
而这两个月来大公子忙得脚不沾地,从早上出府上朝开始,直到晚上时才会从宫中回来,有好几次大公子抱着花颜一同歇息,花颜还在同他说着话,再转头一看他就已经累的睡着了,就是大公子搭在她身上的手臂从不肯松开一点,就像生怕她跑了一样。
可这样的日子,花颜安心。
等爹爹从大理寺被放出来的时候,花颜已经有孕八个月了,肚子越发大了。
爹爹从大理寺中出来,母亲和容儿便前去迎接了,花颜本也想去,可她还没想好如何同爹爹解释自己怀了身孕的事情,便只能丰富顺丰和行者,帮着母亲爹爹将东西搬回朱府。
花颜本意是想要留母亲和容儿在苍梧苑之中的,但皇上将田宅和钱财都归还给了爹爹,母亲便怎么都不肯留在苍梧苑之中给她添麻烦了,带着容儿便回朱府去住了。
此案告一段落,卫辞青也终于得了空,不用同前两个月一样马不停蹄地处理政事儿,皇上也体贴他前两个月劳累,便大掌一挥,放了他五日假期。
大公子休沐的第一日,陪着花颜用完了早膳之后,朱府又来了人,说是朱铭恩请大公子出府一叙。
花颜一听见爹爹的名字,便有些心虚更是躲闪,反倒是卫辞青不觉得有什么,反而显得十分的乐意和认真,唤了一声极为正式的衣袍才出府。
大公子走了一个多时辰之后,行之便带着李太医前来为花颜,请平安脉。
“李太医,我们家夫人的身子如何?”行之忙不迭地问。
至于称呼一事,是在查清了朱铭恩并未贪污之后,行之和朔风便自己十分有眼力劲儿地唤作了夫人。
花颜脸皮薄的很,起初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还同大公子说了。
结果大公子一本正经地反问她:“为何不能如此唤?你若不是本相的夫人,那旁人也不可能再是了。只是朱大人贪污一案刚刚查清,还有许多细枝末节等着处理,眼下并不是向皇上提出赐婚的最好时机。等再过半月,最多半月,待本相请皇上赐了婚,你便就是本相名正言顺的正室夫人。是本相让他们这样叫的。”
这洋洋洒洒的一番话,直接把花颜说的无话可说,也只能红着脸应下行之和朔风的那一句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