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焉若简单梳洗后，便来到了楼下的厅堂。奶奶周细娣已经端坐在条案前，正襟危坐的在等待一场重要的会谈。
    看到周焉若走过来，周细娣的眼神变得严肃起来，她开口说道：“你是打算先吃点东西再听我说话，还是我们祖孙俩先谈谈，谈完再去吃饭？”
    周焉若默默地选择了坐下，没有回答。
    周细娣见状，便直接进入了正题：“关于你爸爸和妈妈这次的事情，目前初步被认定为责任事故。具体的事故报告还需要进一步的调查，才能得出最终的结论。”
    她稍微停顿了一下，似乎在调整自己的情绪，然后继续艰难地说道：“但不管怎样，事故报告最终都会指出责任所在。你的爸爸和妈妈作为实验中心的领导，这个责任他们是无法推卸的。”
    “你也看到了，这些日子以来，家里来了很多闹事的人，他们都是这次遇难学生的家属。他们来我们家讨要说法，其实也是在情理之中的。”
    周焉若抬起头，泪眼汪汪的看着奶奶，小声地辩驳道：“他们怎么能这样呢？我爸妈的尸骨都还未寒……”
    然而，周细娣却打断了她的话，正色道：“他们也失去了亲人啊。那两个学生，家境本来就十分贫寒，眼看就要博士毕业了，可以工作赚钱了，却出了这样的事。要知道，那样的家庭，培养一个博士是多么的不容易。”
    “那学校就不管吗？不是应该有抚恤金吗？”周焉若不甘心地问道。
    “有是有，但并不多。”周细娣无奈地叹了口气。
    随后，她深吸了一口气，眼神变得坚定起来：“我们不该逃避，我相信周放和杨曼泉下有知，也会支持我们的。”
    “不逃避？奶奶你要怎么做？”
    祖孙俩正交谈间，突然大门被拍得震天响，门外传来一阵阵嘈杂声和女人的哀嚎声。
    “奶奶，他们又来了。”周焉若猛地站起身，紧张地看向奶奶。
    周细娣端坐在那里，纹丝不动，只是朝周焉若指了指门，“去，把门打开。”
    周焉若心中有所犹豫，但还是听话地走过去打开了门。
    门刚一开，七八个人便蜂拥而入。领头的两名壮汉，每人手里都举着个花圈，一进门就将花圈摆在了条案前。后面跟着两位年迈的老妇人，还有一个年轻的小媳妇模样的女人，怀里抱着个大约两岁的孩子。这几个女人一进门就坐在厅堂里，开始嚎啕大哭起来。
    最后进来的两个人，一位穿着黑色皮夹克，一位身着黑色呢子大衣。从他们的着装和神情来看，显然不是跟前面那些人一伙的。果然，他们一进门就不停地劝解那些闹事的人，不要再胡闹了。当他们试图去劝阻两名壮汉时，两拨人差点动起手来。
    周焉若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吓得赶紧站到奶奶身边，大声地喊道：“你们来干什么？为什么要在我们家撒野？”
    这时，两位后进来的年轻人走了过来，跟周细娣打招呼。穿皮夹克的年轻人说道：“奶奶，我是周教授的学生，他是杨教授的学生。我们是昨天从海城赶过来的。上午参加了两位恩师的葬礼后，本来是想着晚上来家里看望您老人家和焉若的，没想到却遇到了这些来家里闹事的人。”
    穿着呢子大衣的年轻人是严绍，周焉若对他并不陌生，因为他是妈妈的学生。几个月前，当汪捷的爷爷病危，她和汪捷急于赶回锡川却一票难求时，正是这位严师兄在海城接站，并驱车将他们及时送到了锡川。
    周焉若红着眼眶与严绍打招呼：“严师哥，你也来了。”
    严绍先是恭敬地向奶奶点了点头，随后转向周焉若，轻声安慰道：“师妹，请节哀。别担心，我已经给苏南大学校方打了电话，他们很快就会派人过来处理此事，我的母校领导也会一同前来。”
    这时，其中一名壮汉听到他们说，已经通知校领导过来，便凶狠地喊道：“不管谁来，我们都不怕！我们孤儿寡母的，都活不下去了，还怕什么领导吗？”
    在他的怂恿下，坐在地上的女人和孩子哭的声音更大了。
    周细娣面色凝重，义正言辞地说道：“你们也该闹够了。你们的孩子在这次爆炸事故中不幸遇难，我感同身受，因为我的儿子和儿媳也在这场灾难中离世了。不管怎样，他们都是你们孩子的老师，你们这样闹腾下去，难道不觉得愧对已经逝去的亲人吗？”
    她的声音虽然不大，但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充满力量。
    听到这里，几个人同时噤了声，厅堂里瞬间安静下来。
    随后，周细娣继续说道：“我会给大家一个明确的交代。等领导们到了，请他们做个见证，我再宣布具体的安排。请大家稍安勿躁，耐心等待一下吧。”
    周细娣轻轻推了推周焉若的胳膊，吩咐道：“若若，去给大家倒杯水喝，厨房里还有些点心，也一并拿过来，大家也都该饿了。”
    周焉若一脸不情愿，小声嘟囔着：“奶奶，您还嫌他们闹得不够啊，还要给他们补充能量。”
    “去吧，听话。”周细娣低声说了句。
    虽然心中不满，但看到奶奶严肃的神情，她还是勉强点了点头。
    周焉若刚要转身往后面的厨房走去，就听到门口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她转过头，只见三位领导模样的人走了进来。其中一位，周焉若认得，正是这几天一直帮助料理爸妈后事的常副校长。
    常副校长快步走在前面，神情关切，语气却严厉的说道：“你们怎么又跑到这里来胡闹，校领导已经在研究安置方案了，就不能再等一等，这样子闹法，让逝去的人如何安息。”
    又转头对周细娣说道：“周奶奶，您别太担心。学校会尽快处理此事，给所有人一个满意的答复。”
    这时，其他两位领导也走上前来，纷纷表达了对周家的慰问和支持。
    周细娣眼中闪过一丝欣慰，一一回应：“非常感谢。常校长，几位领导，请坐。”
    随即，她站起身，朝着厅堂里的所有人说：“我有些安排要告诉大家，几位领导在这里正好为我们做个见证。”
    厅堂里再次安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