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姓虽是大姓,但在京城能让人记住的,也就只有昔日的谢将军府。
既然能让陈子泝专门说出来,想必不是寥寥无名的家族。
她这边转念就想了那么多,而那边,刘榕已经双手接过陈子泝手上的折子,呈到御案上来。
祁君逸垂眸扫了眼,没有打开看看的意思,吩咐道:“将此案的经过,从头到尾说一说。”
“是!”
陈子泝再度躬身,“此案由中书令刘大人和永乐候李大人二人主导,后宫淑妃娘娘、贤妃娘娘、谢家、姜家、均牵涉其中。”
淑妃姓刘,出身中书令府,贤妃则是永乐侯府嫡长女。
姜家,京城只有一个世族为姜姓。
……还真被皇帝陛下算准了。
姜翎月眼神寸寸冰冷,大概早就对母族死心,这会儿听说自己遇险,姜家人牵涉其中,竟然也不觉得多难过。
她坐直身子,定定看着下方,听着陈子泝的述说。
跟她想的一样。
还是因为女子学院的事。
落在那些守旧派的眼中,那就是牝鸡司晨,野心昭昭。
恐怕都要觉得,姜翎月蛊惑了帝王,生出夺权之心了。
其他守旧派老臣倒不至于真的以下犯上,但刘、李两家不同。
她的椒房独宠,挡的是淑妃和贤妃的路。
如此一叠加,可不得对姜翎月恨之入骨吗?
尤其是永乐候府。
当年,侯府老封君离世前,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姜翎月这位外孙女。
怜惜外孙女生而丧母,担心自己去后,无人善待她。
而这个世情,对一个姑娘家最好的安排,就是给她定一门好亲事,寻一个能护住她的夫家。
其实真计较起来,姜翎月身上是有婚约的。
她还在娘胎时,就已经跟大舅嫡长子,永乐侯府嫡长孙指腹为婚。
只是没有交换庚帖,正式下聘。
侯府老封君在缠绵病榻的那段日子,最后的遗愿就是想亲眼看见两个孩子定下婚事。
姜翎月年纪虽小,却也记得很清楚,那是一个阴雨绵绵的下午。
侯府上上下下所有主子基本都来了。
她跪在病床前,手被苍老的大手紧握,外祖母没办法再庇佑她,所以,迫切的想要大舅和大舅母点头应下婚事。
但老人家的期望,注定落空。
当然,大舅母没直接说嫌弃这位外甥女没了母亲,还不得父兄喜欢。
她给出的理由是,两个孩子太小,不急于一时。
大舅则是默认。
哪怕这是自己母亲临终的遗愿,这位侯爷也依旧不肯点头应允。
因为,他的嫡长子日后是要继承侯府爵位的,岳家在政途上是一桩巨大的助力。
绝不能草率定下。
当着满屋子人的面,被拒婚,姜翎月面红耳燥,头一回体会到羞愤欲死之感。
可她还来不及羞愤太久,握住她的大手却渐渐失去力气,直至彻底松开。
老人家带着不舍离世。
为此,姜翎月还遭受了侯府几个表姐、表弟们的一连串冷嘲热讽。
年幼的她才明白过来,侯府的‘亲人们’,其实都不喜欢她。
连同舅父、舅母在内,都不喜她。
外祖母的丧礼上,她的几位舅舅和舅母连浮于表面的慈和都没有,待她冷淡的似陌生人。
生怕她生出不该有的心思,勒令长子不得同她走近。
后来,她就再没有踏足过侯府的大门。
昔日的种种龃龉,后面多年的不闻不问,在李家人看来,这个外甥女算是彻底交恶。
姜翎月得势,他们不但沾不到光,恐怕还要被收拾。
沈家的例子,就那么血淋淋摆在那儿。
不由得他们不害怕。
沈氏就不说什么了,姜翎馨可是她亲生妹妹。
尚且被发落去劳军,他们这些表亲,还能落个什么好?
姜家也是如此。
姜邵父子三人,同样怕的很。
跑马场上的决裂,不但没有救出劳军的妻女,反而让姜邵见识到这个已成贵妃的女儿究竟有多心狠。
被禁军送回家后,看着府里的一景一物,许许多多被忽视的事情尽数浮现。
每想起一桩姜翎月受磋磨的往事,心里的惧意便更深一份。
到后来,他们自己都觉得,以姜翎月的心狠记仇,那十余年里的冷待旁观,足以让她对他们出手惩治,如今不出手,大概是故意折磨他们,就像猫戏耍老鼠一样。
像悬在脖子上的一把铡刀,只要她还受宠,一旦她哪日心中不爽,随时就能发落了他们。
就在他们提心吊胆之际,李家找上门来。
同样害怕姜翎月报复,李家不但是侯府,还有个入宫为贤妃的女儿,论能量已经高出姜家不少。
但他们并不是想要姜翎月的命。
毕竟,以姜翎月的受宠程度,离开皇城,身边恐怕牢如铁桶。
明里就有那么多禁军了,暗地里更是谁也不知道有多少高手保护。
想要她的命,可以说绝无可能。
况且,就算撞了大运真得手了,京城恐怕都要动荡大起。
他们一旦被揪出来,帝王震怒之下,九族都只有陪葬的份。
与其如此,还不如想办法让她失宠。
皇帝恶了的女人,对他们自然造成不了威胁。
之所以会找姜家合谋,还是因为姜家毕竟是姜翎月的母族。
对她的了解,一定比旁人多的多。
说到这儿,陈子泝声音停顿了下,语气变得有些艰涩,“他们……意图用欢情散,陷害贵妃娘娘和…臣。”
话落,旁边侍立着的刘榕往角落里退了退。
时不时也跟着禀告几段的石原卿,也将头低了下来。
全程审案的他,当然知道其中隐情。
他这位同僚,竟然跟宫中贵妃有过一段旧情。
两年之久,互许终身却无疾而终。
这次还被人借机利用……
真是,惨绝人寰。
殿内的气氛,尴尬到古怪。
而皇帝陛下仿佛毫无所觉,眉梢微微一挑,哦了声,状似很好奇道:“他们为什么陷害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