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朝地大物博,南北文化差别也很大。尽管每年都有朝贡,但大多都是些贵重的物件。而像这些具有地方特色与风俗的小玩意儿和小吃,宫里却很少能看到。
皇后走到那三口箱子前,好奇地观察了起来。
赵云溪跟在身后,一一向皇后介绍这些小玩意儿的用途,临了还将自己抄写来的地方小吃的做法交给了月儿。反正正阳宫里有小厨房,且那些御厨的手艺也不错。只要能寻来食材,御厨就能照着做法将那些小吃做出来。即便味道不如当地人做的,也总归是一种新的尝试和体验。
夜色渐深,随着月儿带人将晚膳端了上来,赵云溪这才意识到皇城已经落锁了,也不知沈熠此时有没有回到侯府。
皇后察觉到赵云溪有些心不在焉,只道她一路上忙着赶路,没有休息好,用过晚膳便催促她早些沐浴休息。
赵云溪也没有多做解释,微笑着说了声“多谢母后”,便带着文竹和兰儿回了含香殿。
同安公主入宫复命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含香殿,掌事姑姑穆娥急忙命宫人准备热水及其他沐浴所需的东西,并早早地铺好了床,然后带着宫人候在殿门口,静等着赵云溪回来。
见到赵云溪的身影后,穆娥急忙上前施礼,其他宫人紧随其后,齐声道:“奴才(奴婢)参见殿下!”
赵云溪没想到穆娥整出这么大动静,短暂的错愕过后,命穆娥留下几个手脚麻利的宫女伺候即可,让其他宫人各自去忙自己的事。
入宫前,赵云溪本没有打算歇在宫里,因而也没有带随身衣物及其他东西。
好在皇后早就准备好了这些,在赵云溪前脚踏入含香殿时,她就让月儿将这些东西送了过来。
伺候赵云溪沐浴的间隙,文竹突然压低声音,做贼般地道:“殿下,奴婢刚才听说,卢贵妃好像被陛下禁了足,并且已经迁居霜华宫了。”
赵云溪顿了一下,斥责道:“这些事与我们无关,当作没听见就好。”
文竹“嗯”了一声,嘟囔道:“奴婢就是觉得奇怪,殿下离京前,卢贵妃还还好好地待在平阳宫。这才两个月时间,宫里怎么就跟变了天似的。”
赵云溪也觉得奇怪。她在这座皇宫生活了十七年,自然知道霜华宫是什么地方。细论起来,那地方与她之前所住的悭德殿没什么区别,甚至还不如悭德殿呢。
“算了,我们刚刚回京,要处理的事还有很多呢,没必要理这些。”赵云溪吩咐道,“反正我们也不长住宫中,卢贵妃如何,与我们也没有什么关系。”
沐浴完毕,文竹拿来一条新的帕子,帮赵云溪擦干了头发。
殿中虽然放着几只火盆,但文竹还是准备了两个汤婆子,小心地放在赵云溪脚下。
赵云溪打了一个哈欠,懒懒地爬上了床。连着赶了十天的路,好不容易回京了,她终于可以安稳地睡个好觉了。
话分两头,另一边,就在沈熠与赵云溪入宫复命时,沈烨等人也回到了镇国侯府。
离侯府还有半里路的距离时,那个被派去等候沈烨一行人的侯府下人便扯开嗓子喊道:“大少爷回来了,快去通知老爷和老夫人。”
听到这话,早有人急忙将消息传至紫竹院,其他下人则整齐列队,静候沈烨现身。
柳含烟早就做好了迎接沈烨回家的准备,听到下人来报,她猛地起身,疾步朝侯府大门口走去。
见状,出使归来的沈煜和一直被蒙在鼓里的沈煖急忙跟上,生怕柳含烟不小心摔了。
沈泓虽然端坐在椅子上,可颤抖的手还是出卖了他。短暂的沉默过后,他将手里的书丢到一旁,也朝着大门口走去。
九个多月没见到自己的大儿子了,柳含烟哪还管得上其他,一心只想尽快见到沈烨。
侯府门口,玄策刚将沈烨放到轮椅上,柳含烟的声音就传了出来:“烨儿——烨儿——”
沈烨所坐的轮椅是回京路上由沈熠亲手做的,用的木头虽然很一般,但在此时却发挥了极大的作用。
柳含烟刚迈出大门口,便看到了坐在轮椅上的沈烨。她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看到这一幕,哪还能不明白。
“烨儿,你伤得重不重?”柳含烟走到沈烨面前,声音哽咽地道。
沈烨看着母亲满含泪意的眼眶,心疼地道:“娘,孩儿没事,您别担心。天气冷了,您千万别哭!”
柳含烟再也忍不住了,俯下身子,紧握着沈烨的手,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她曾做过许多次梦,梦到她的大儿子风风光光地站在她的面前,炫耀着他在战场的风姿。可一朝梦醒,她所期待的全都落空了。
紧跟在柳含烟身后的沈煜和沈煖此时也都看到了坐在轮椅上的沈烨,震惊地愣在原地。
沈煖毕竟是个感性的女子,待反应过来后,当即哭出了声,半蹲在沈烨面前,泣不成声地道:“大哥……”
沈烨摸了摸沈煖的头发,柔声安慰道:“小妹,大哥没事,你看我不是完完整整地回来了吗?”
闻言,沈煖哭得更猛了。
沈烨递给沈煜一个求助的眼神,示意他帮忙劝一劝沈煖。这大冷的天,小姑娘流了这么多眼泪,等下着了风,万一伤到脸就不好了。
沈煜眼眶泛红,可他还是忍住了,抬步来到沈煖面前,将她扶了起来,不停地安慰着。
走在最后面的沈泓默不作声地来到沈烨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沉声道:“好孩子,爹对不住你!”
沈烨摇了摇头,微笑道:“爹说的哪里话,孩儿本就是武将,受伤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沈泓叹了口气,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从沈烨疼得“面目狰狞”表情来看,这位老父亲此时的定然心情非常不平静。
安静地守在沈烨身边的洛子宁注意到了心上人的神情,又看了看按在沈烨肩膀上的那只手上鼓起的青筋,急忙道:“伯父,您轻点儿,别捏疼了烨哥。”
被这么一提醒,沈泓猛地回过神来,急忙将手收了回来,有些歉疚地看着沈烨,正想说些什么,柳含烟却突然站了起来,狠狠地拧了拧自家夫君的胳膊,怒声道:“你个老东西,烨儿受了这么重的伤,你还要捏他的肩膀,你安的什么心?”
沈泓自知理亏,尴尬地笑了笑,任由柳含烟随便拧他的胳膊。夫妻俩在一起生活了二十多年,他岂能不知道自家夫人手上根本没什么劲。
沈煜看着自家父母,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微笑着看向洛子宁,正色道:“这位就是大嫂吧?小弟沈煜,向大嫂见礼了。”
洛子宁有些尴尬地看了一眼沈烨,见他并没有为自己解围的打算,只能硬着头皮回礼道:“你……你好,我叫洛子宁。”
被沈煜这么一打岔,柳含烟也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行为有些不太端庄,急忙调整了一下表情,亲昵地拉着洛子宁的手,自来熟地道:“子宁啊,多谢你这几个月以来照顾烨儿了。”
洛子宁的脸刷地一下就红了,有些结巴地道:“不……不客气,伯母,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哪有什么应不应该?烨儿受了伤,你救了他,又照顾了他许久,我这个当娘的自然要感激你。”柳含烟拍了拍洛子宁的手,又从手腕上褪下那只她戴了许久的白玉镯子,戴到了这个未来的大儿媳妇的手腕上。
洛子宁没想到柳含烟见面就送这么重的礼,当即便要还回去。
柳含烟按住了洛子宁的手,解释道:“你是个好孩子,千里迢迢地陪着烨儿回了家,我这个当娘的总该有所表示才是。只不过今天的见面比较仓促,没有其他准备,其他的礼物都已经放到烨儿的院子里了。”
洛子宁看了一眼沈烨,希望他能帮自己说两句话。不管怎么说,他们现在的关系还不是那么名正言顺。
“子宁,长者赐,不可辞!既然这是娘的一番心意,你且安心收下便是,待来日好好孝顺娘就是了。”沈烨明白洛子宁的心思,索性把话挑明白了。
见状,洛子宁不再婉拒,红着脸向柳含烟道了谢,又默默站回沈烨身后。
这一路走来,洛子宁不止一次地想过,以镇国侯府在圣朝的地位,究竟会不会接纳她这个山大王出身的女子。如今见到了未来婆婆的态度,她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了。
眼看夜色深了,沈泓轻咳了一声,故意装出一副严肃的样子道:“好了,别在外面待着了,有什么话进去再说。烨儿还受着伤,几位道长又是贵客,总不能一直待在这里吧。”
有了沈泓开口,众人也就顺势进了侯府。
沈烨和洛子宁并没有回他自己的栖霞院,而是跟着沈泓夫妇一起去了紫竹院。
至于玄硕等三人,则是跟着芸儿回了沈熠原本的梧桐院。在那里,他们有属于自己的房间。
紫竹院,前厅中,夫妻俩端坐于上首,看着坐在轮椅上的沈烨和站在其身后的洛子宁,颇有种做梦的错觉。
沈煜和沈煖分别站在两侧,各自的心里都有很多话想说。但他们也明白,现在并不是合适的时机。
沈烨整理了一下衣冠,冲着沈泓和柳含烟行了一个不正规的揖礼。
“不孝子沈烨,给爹娘请安了!”
柳含烟的眼眶又红了,侧过头埋怨道:“你这孩子,说这些干什么?”
沈泓张了张嘴,最终只是说了一句“回来了就好”。
沈烨捏了捏洛子宁的手,低声道:“子宁,麻烦你代我向爹娘磕个头吧!”
洛子宁没有犹豫,当即跪倒在地,磕了三个响头。
这一幕发生得太过突然,等柳含烟反应过来后,洛子宁已经磕完头了。
“好孩子,快起来!”柳含烟急忙走向洛子宁,想将她扶起来。
沈煖此时已经恢复冷静了,看到柳含烟的动作后,她及时将洛子宁扶了起来。
“子宁啊,别拘束,坐下说话吧!”柳含烟坐回原位,指了指一旁的椅子道,“煜儿、煖儿,你们也坐吧。今天是小年,我们等一等熠儿,一起吃个团圆饭。”
沈煜和沈煖各自道了一声“是”,随后坐在自己的椅子上。
在等待沈熠回家团聚的间隙,沈烨未免爹娘担心,只是粗略地讲述了自己受伤的过程,反而重点讲述了他和洛子宁之间的事,言语间尽是对他这个准妻子的爱意。
洛子宁怎么也没有想到,以前那个把事情都藏在心里的闷葫芦竟然能当着家人的面,坦然地将两人之间的事说了出来,不禁羞红了脸,只好低着头看着地面。
柳含烟全程仔细地听着,待沈烨彻底讲完后,她对洛子宁的印象又好了一大截。这个女子虽然出身低了点儿,但对自己的儿子却是真心实意。就凭这一点,她就认定了这个儿媳妇。
“子宁啊,当初多亏有了令尊和你,烨儿才能平安归来。这份恩情,娘会记得的。等过段日子,烨儿的身体好些了,娘一定让他三媒六聘,正式将你娶回家。”柳含烟向洛子宁做出了保证。
洛子宁红着脸,快速地看了一眼身边的沈烨,随后声若蚊蝇地“嗯”了一声。
沈烨注意到身边的人一副小女子姿态,与往日豪气干云的女当家形象大相径庭,不禁有些好笑。
众人又聊了一阵子,眼看时间已经不早了,可仍不见沈熠回来。于是,沈煖自荐道:“娘,我去门口看看三哥回来了没有,已经很晚了。”
柳含烟看了一眼窗外,果断拒绝了沈煖:“天色这么晚了,你一个小姑娘家,还是好好地待在屋里吧,这种事让下人去办就行。再说了,你三哥早晚都要回来,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你就别担心了!”
沈煖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肚子,红着脸道:“娘,女儿倒不是担心三哥有危险,只是惦记着厨房里的饺子。”